先前挤在讨论版前的人此刻都跑楼上去了，此刻下面就剩言泽星一人。
言泽星上前仔细看了看上面贴着的帖子，因多是赶考的举子，大多数帖子上的字也是敦厚端正，最合阅卷官们最推崇的颜楷，这倒显得牧苍明那一手苍劲有力，拓落不羁的狂草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这几句话言泽星是知道的，是《孙子兵法》地形篇当中的一段，意思是正确判断敌情制定谋略，考虑地形险易、路途远近，是将帅必须掌握的方法。所以判断有必胜把握时，即使国君不主张开战，坚持开战也是可以的。
言泽星看着这几行字，回想起初次在将军府遇见时，牧苍明提到犬丘时势在必得的坚定眼神。
去年最终选择休战，想来牧苍明心里虽有不甘，但也判断过当时的时机不合适，否则可能真的和这帖子上写的一样，就算朝廷不主张开战他也会直接打过去吧。
其实《孙子兵法》里这句后面还有一句，这里没有写出来，言泽星想了想，拿起一边的纸笔，写道：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①」
这字虽然谈不上多好看，但也算工整，言泽星满意地拿起来吹了吹墨迹。
这评价言泽星是发自内心认为牧苍明值得，他确实有本事让人觉得他说到就能做到，不过他还说过，会让自己喜欢上他……
想到这里，言泽星摇摇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人家还没干什么，自己就先怂了。不行，虽然这话是实话，但也不能当牧苍明看见是自己写的。
言泽星回头见楼上牧苍明还被围着，想来应该看不清他在下面干什么，赶紧糊上浆糊，贴在了牧苍明的帖子下。
没等一会儿，楼上的书生们陆陆续续下来，想来是和牧苍明的一番交谈让他们又打开了一些新思路，又开始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
言泽星又往楼上牧苍明坐的地方看了看，果不其然身边人群散去，牧苍明此刻又直直看着他，像是料准了今天他不但会跑，还会主动上去找他。
这些天言泽星仔细想过，他其实并不讨厌牧苍明，甚至可以说是很欣赏，要是在现代遇到这么个长得帅，身材好，还很有人格魅力的大帅哥追求自己，言泽星觉得自己就算不被美色所惑立马答应，应该也不会和对待之前的追求者一样直接拒绝，而会选择再继续相处看看。
言泽星一直没有恋爱的原因除了没有遇见心动的人外，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甚至有些过于小心谨慎，身边很多人都觉得不管喜不喜欢都可以先相处试试，没有人规定恋爱就一定要有结果，但是在言泽星看来，如果没有结果，那不如不要开始。
对于现在的言泽星来说，一切都太不确定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机会回到现代，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他会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去，如果就这样贸然的开始一段感情，那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那岂不是太渣了。
想太多却并没有让言泽星想明白，他只恨现在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咨询的情感论坛，但是今天已经和牧苍明遇见了，再逃避也不是言泽星的风格，所以干脆上楼坐到了牧苍明对面。
“牧将军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确实很巧。”牧苍明微微勾唇，“自上次一别，应该有半个月了吧。”
“呵呵，对啊，那个我——”
“我不需要你给什么答复。”
“什么？”
“上次说得太唐突，你也离开得太突然，很多事情没来得及说清楚，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只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言泽星脑中再如何预演，也没有想到牧苍明会这样说，愣了半晌道：“那，那我知道了……”
“哈哈哈哈。”牧苍明见言泽星这有些呆愣回答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言泽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像是在极力忍住笑声，牧苍明微微摆头：“就是没想到伶牙俐齿小言大人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牧苍明心里默默说。
“那不是你莫名其妙这么来一下，可不是给我整不会了。”
这么一下，言泽星反而觉得没那么别扭了，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和牧苍明说话的感觉和先前有些不一样，说不上具体哪里不一样。
大概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把牧苍明当做个领导一样了吧，自己这算不算是仗着人家喜欢自己没大没小啊，言泽星暗戳戳吐槽自己。
“这‘聚贤论坛’是你的主意？”气氛稍稍缓和少了些一开始的尴尬，牧苍明抛出一个惊雷，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你怎么会知道？”言泽星惊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那日你在远香居是和素老板商量合作，且还带着一个人。”
这些言泽星是彻底傻眼了，牧苍明居然连他带着辛展阳偷溜出宫见素怀景都知道，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辛展阳跟我一块儿出宫了。”
却见牧苍明听到这话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果然。”
言泽星这才反应过来，道：“你诈我？”
“基本也猜到了，只是想确认一下。”
远香居那事之后，虽然言泽星说只是意外走错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言泽星被牵扯进来是袁羽有意的，所以去查了查哪天言泽星去远香居到底是见谁，没想到这一查，发现言泽星竟然和这传说中的素老板有交集，再加上言泽星和孔方最近来往频繁，顺藤摸瓜也就查到了很多事情。
至于猜到另一个人是辛展阳，主要是因为有人看见这人当晚是被辛宸渊给带走的。
被这么一诈，言泽星也谨慎了起来，也不确定牧苍明到底知道多少，试探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也就知道你们借着宫里的传闻弄出了风靡京城的话本，还有高价售卖玉坠的事而已。”
“呵呵，不愧是牧将军，这都查到了……”言泽星尴尬笑笑。
这些事说起来干得也确实算不上隐秘，以牧苍明的能耐，从孔方入手，想知道这些也算不上难事。不过牧苍明这么说，言泽星反倒放心了些，至少牧苍明现在还不知道，最初宫里的传闻也是他们搞出来的。
牧苍明看了看楼下“聚贤论坛”前讨论热烈的书生们，对言泽星道：“你现在做的事，如果我能帮上忙，你随时开口。”
“你知道我做这些的目的？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过我心悦你，帮喜欢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牧苍明直视着言泽星的眼睛说道。
虽然言泽星清楚牧苍明绝不可能是个恋爱脑，会单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问目的就愿意无条件帮忙，但是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牧苍明这张帅脸，听他这么直白的回答，言泽星极力提醒自己不可色令智昏，也不自觉地陷入牧苍明认真看着他的眼神中。
直到看见牧苍明嘴角微扬，语气略带笑意的道：“小言大人，你耳朵红了。”
言泽星一下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站起身，语速极快地说：“哈哈哈，这上面坐久了有点闷，时间也不早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言泽星便逃也似离开了。
言泽星一边走一边想：这牧苍明怎么回事，话说开之后怎么感觉老不正经的样子，总感觉在撩我啊，不是还是个处男吗，怎么这么会的。
而牧苍明看着“落荒而逃”的言泽星，感觉自己好像摸索到“逗猫”技巧了。
牧苍明说因为言泽星所以愿意帮忙也不是假话，只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近日韩太师多次在早朝提起重办邸报，其中缘由牧苍明也略有所觉，聚贤馆这么个方寸之地，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若真能成气候，往后定会有大用处。
虽然之前已经感觉到，言泽星总会有很多不同常人的想法，但这半个月牧苍明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言泽星身上充满了让他好奇想探究的点，究竟有多少自己还没发现，还没了解到的言泽星。
越了解越好奇，越好奇越想了解，牧苍明觉得自己才真是无形中被言泽星给拿捏住了一般，但行兵多年熟读兵法的牧苍明最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对付”言泽星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得掌握充分的情报后徐徐图之。
于是这半个月牧苍明都刻意没在言泽星面前出现，直到从鸿胪寺的“内应”那里知道言泽星今日会到聚贤馆来，才来了这么一场时隔许久的“偶遇”
目前看来成效还不错，是只这分寸还要再把握下，这不人都直接跑了。
既然言泽星都离开了，牧苍明便也准备回去了，刚走到楼下就听见讨论版前的一个书生说：“哎，牧将军帖子下面这个是谁写的，刚才还没有呢。”
“不知道，没留名字，这字迹也不太熟悉，不过这句写得好，我也同意哈哈哈哈。”刚才那蓝衣公子开口。
牧苍明透过人群看过去，便看到众人指着的那张帖子，正是言泽星刚趁着周边没人贴上去的。
书生看牧苍明下来，纷纷不自觉地让出个通道，牧苍明上前看了看帖子上的字，在众书生诧异的目光中，笑了起来，之后便径直离开了，踏出聚贤馆大门的时候嘴角的笑意都未消退。
牧苍明离开后，原地的几个书生愣了半晌，片刻才有人开口道：“牧将军向来是不苟言笑，我还没见过他这副表情。”
另一书生也像是反应过来，道：“废话，你被人夸奖难道不开心吗。”
“可是过去在校场外，没少见人当着将军的面称赞的，也没见牧将军笑这么开心啊。”
“那就说明之前哪些马屁都没拍到位，将军更喜欢这种形式呗，赶紧学学。”
说着几人又凑上去对着言泽星贴的帖子一番研究，当然他们才不会知道，重点根本不在于这彩虹屁是怎么夸的，而在于这彩虹屁是谁夸的。
言泽星大概认为自己的匿名彩虹屁不会被认出来，然而他忘记了，当初第一次去将军府送的章程册子，可不就是他誊抄的，牧苍明怎么会不认得他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①节选自《孙子兵法》地形篇：“开战不是谋求名声，退让不是躲避罪责，只求保全民众，符合国君利益，这样的将帅才是国家宝贵的财富。”
被告白后的小言同学之后和小牧说话越来越难掩饰本性了，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吧，毕竟被爱的有恃无恐，哈哈。┓( ??` )┏
没事，你什么样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