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倩，你这样抛媚眼很可爱。”

叮！徐悦宁的发癫雷达亮起了一颗预警黄灯。

说这话的人不久前刚跟她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回国的飞机上。

当时他们一个舱室总共坐了四个人，这男人跟另外一个同伴一直在叽里呱啦讨论工作，夹杂着不少英文和不知道哪个领域的专业术语，徐悦宁听不懂、也懒得听。

他们的对话却着实打扰到了舱室内的第四名乘客，乘客四号先是通过乘务员转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两个工作狂也的确有所收敛，不过他们只是压低了声音，继续小声谈事，并没有完全闭嘴静音，这下可真是把乘客四号给惹恼了。

他暴躁起身，指着那两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原本徐悦宁带着耳机，工作狂的声音对她来说已经约等于无，这下双方一吵起来，想忽略也忽略不掉了。

忽略不了，那就加入。

她当即断开耳机，把外放声音调到最大，还顺便把随身带着的小音响也给连上了。

来自她这边的分贝数瞬间放大至最大，别说盖过他们吵架的声音了，估计大半个飞机上的乘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跟机载广播有得一拼。

而她连音响之前恰好正在刷短视频——几只狗相互叫嚣乱吠，最后一起滚进了泥坑。

于是在机舱内循环回荡的就是这莫名其妙的狗叫，以及拍视频的人在结尾自加的效果音:What the fuck！

“…………”

争吵短暂地中止了一下，一个两个三个人都扭头看她。

在他们的视线中，徐悦宁不紧不慢从包里摸出另一部手机，淡定玩起了贪食蛇。

“…………”

最后还是乘务长亲自出面调停，好一通安抚让三方都冷静下来。

总之，从徐悦宁的角度看，他们的上一次碰面实在算不上愉快，而且他表面夸奖自己，用词却相当不客气。

“抛媚眼”比“wink”难听了起码三个度吧！

这时，同桌坐着的另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也开口了。

“真羡慕啊。”他眼睛看着徐悦宁，叹息着感慨，“要是我也搞搞直播就能有这么多人关注，每年至少省下两三个亿的宣传费！”

“杜总您靠的都是真本事。”肥胖大肚男恭维道，“前阵子我在商学院上课，老师还专门用了几节课给我们讲解您的商业布局策略，我听后真的受益匪浅。要是什么时候您有空，能亲自指点我几句，我更是荣幸万分了！”

白发老头摆摆手，估计是听过的恭维太多免疫了，到他这个年纪，也不再追求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子，挺实在地说道:“什么布局策略，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跟不上时代，注定就会被淘汰的！我也不瞒你说，我们公司内部眼下存在的问题很多，最严重的一点就是管理层僵化。就比如直播这个事，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议，但上报到管理层后，领导们都不当回事，也一直没有用心组建团队去做，导致错过了最好的风口，后面再想起来也难了。”

“错过了这个风口还有下一个，其实依我看，这些短暂的风口不追也罢！我就不信了，除了抛头露面在镜头前出洋相，别人全都是死路一条！”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还意有所指朝徐悦宁这边扫了几次。

徐悦宁：哦，点我呢。

发癫雷达预警灯全红，她在掐大腿和干嚎之间短暂犹豫了两秒，考虑到把自己掐疼太不划算以及真哭的话，眼妆会花，果断选择了后者。

当然为了情绪更加到位，她还特地梗着嗓子抽噎了几声。

“这位叔叔，您实在太理解我了！”徐悦宁啪啪使劲鼓掌，“现在这行真的不好做呀，所以我自己也是有大半年没出过镜了。前几天运营主管还拉着我诉苦呢，这半年内我们公司直播带来的利润，竟然只增长了区区350%！”

肥胖大肚男：“……呵呵。”

“350%是什么概念您明白吗？还不到五十亿呢！”她边说边扫了眼肥胖大肚男前面的名牌。

太巧了，前几天运营主管抱着她大腿求她看文件的时候，她恰好在某页信息表的结尾看到过这个公司名字，因为对方公示出来的净利润是一串很有规律的连号，她印象还挺深刻来着。

当着所有人的面，徐悦宁直接现查现用，拿计算器咔咔一通操作，随着计算器电子音报出最后的结果，她也假哭着又补充了句，“才只是叔叔你们公司的八倍多一点点，拉胯得我简直都没脸见人了啊！呜呜呜哇呜呜呜！”

“…………”

其实不止肥胖大肚男，ST涉及产业极为广泛，底子本来就厚，旗下直播业务又正值疯狂增长期，真要仔细掰扯，在座的恐怕数不出几个身价比她高，赚得比她快。

因此她那番话不仅得罪了肥胖大肚男，其他不少听见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连带着附近这一片都安静了许多。

徐悦宁露出满意的微笑:如此甚好。

直到大会流程全部结束，整桌只有最早在飞机上见过，“夸”她抛媚眼可爱的那个男人又来找她搭话，要走了她的微信。

讲真，虽然通常来说，要微信、夸可爱这类事发生在异性之间，百分之九十九是在传递暧昧信号，但徐悦宁起初完全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因为男人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正经平淡，导致她理所当然以为他的行为都是出于商业目的。

就连他的微信都怎么看怎么像个官方企业号，头像是居中放大的公司LOGO，微信名应该和他本人的名字一样，叫薛敬涛。

薛敬涛加了她的微信之后，开始每天晨昏定省给她发早安晚安，间或问问她在干啥，吃了没，几点睡。

简直跟她在网上经常看人吐槽的，无聊又不走心的钢铁直男撩人套路一模一样！

起初徐悦宁还出于礼貌回复一下，后来意识到他的真正意图，懒得陪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打卡游戏，便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告诉他自己不喜欢这样。

根据她以往看过的诸多案例，这类人被拒绝后很可能会说出一些惊人的油腻台词，比如“臣退了，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我是一个笨笨的男孩，表达的方式或许不如别人会讨你欢心，但我的心是真诚的！”

也可能是恼羞成怒，开始发动人身攻击。

薛敬涛这两样都没占，他只简单回了个“好”字，以至于徐悦宁对他的观感反而莫名提升了几分。

之后薛敬涛再找她聊天的频率降低了一些，不过话题变得更加具体，碰到感兴趣的，徐悦宁就会跟他多说几句。

这期间，他也约过徐悦宁线下见面，不过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徐悦宁寻思着，自己接二连三地在薛敬涛面前发癫，平时微信上也并不热络，而薛敬涛在本身并不差钱的情况下，还愿意这么上赶着找她，最合理的解释，蒋倩这副皮囊完全戳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某次逛街，她在几条裙子间犹豫不定，突发奇想，拍下其中一张发给薛敬涛，“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知道我问的什么吗？”

薛敬涛：“外表。”

“……”

真是个笼统、浅薄又狡猾的答案，徐悦宁嗤了声，把手机收回包里。

过了片刻，却又不想这么轻易让他蒙混过去，这次干脆开门见山：“你觉得我身上这条裙子好看在哪里？”

问完，倒也没专门看他回了什么，转而全身心投入到线下聚会中去了。

在小迷妹的推动下，她们聚会的规模越来越大，经常热热闹闹地几个、甚至十几个人一起出街，有些人徐悦宁还没来得及记住名字，不过不管人员怎么变化，李依依和小迷妹基本是每次都在的。

她们三个的关系，也从原来的普通玩乐搭子逐步向朋友、甚至亲密朋友的方向进化了。

逛完街又去打卡了网红景点，几人都有些疲倦，但正处在分享八卦的兴头上，恋恋不舍不愿意分开，由于徐悦宁的公寓距离最近，她们便立刻改道，直奔而去。

路上还顺便点好了烧酒和外卖，风风火火杀到公寓楼下，电梯打开往里走的瞬间，徐悦宁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这栋公寓的设置是两户一梯，但入住到现在一年多，从没碰到过同层邻居，更加没有想过，她的邻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她在KTV和宋闻分手，站在一边悠闲看戏的那位。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他头发剃得更短了些，短得几乎只剩薄薄一层青茬，越发衬托出五官的凌厉俊逸。

这回倒是没穿正装，设计考究、一眼看上去就颇具质感的皮衣明显与他的气质更为贴合。

皮衣……对了，皮衣！脑中灵光一闪，徐悦宁记起在李雪生日宴上的匆忙一瞥，以及擦肩而过时，闻到的淡淡皮革气味。

原来是艳情新闻的男主人公啊！勾了勾唇，徐悦宁露出几分戏谑的神情。

丰绍微一挑眉，也笑了笑，说：“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