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利安娜苏醒时，正身陷温暖又柔软的床榻中，壁炉离她很近，她能清晰听见柴木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
阿不福思抱着她痛哭流涕，而其余的人则是在……她下意识看向远处的墙壁——墨绿色花卉纹墙纸……不，不止这样——很迅速的，阿利安娜的眼底划过一道属于老鹰般锐利的金光，她看见墙体变得透明，阿不思一行人围成一个小圈，满脸愁容地讨论着什么。
“如果连荷鲁斯神都没能剥离……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得让她学会掌控它了。”奈菲尔塔利说。
剥离什么？掌控什么？阿利安娜更努力地想要窥听。
“至少阿利的性命保住了，阿尔，你得往好处想。”这次是盖勒特在说话。
“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地想，下一次默默然爆发我又该怎么办……”阿不思绝望地摸了把脸，“这一次是幸运的，至少没有伤到阿不福思。”
默默然？阿利安娜终于清醒一些，她更努力地想要听清，大脑却在这一瞬间刺痛起来。
“啊……”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音。
“阿利！你怎么了！难受吗？”阿不福思大惊失色，下一秒就立刻站起来，“阿不思！阿利醒了！”他嚷嚷着跑向门口。
奈菲尔塔利很快确认了阿利安娜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至于他们在门口的讨论，阿不思却不打算如实告诉阿利安娜。他和盖勒特的想法截然相反，在他看来，荷鲁斯之眼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它不具备治愈能力，更加无法逆转任何困境。否则，为什么拥有荷鲁斯之眼的奈菲尔塔利也会被施下恶咒，而可怜的妮芙也仅仅只是被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呢？阿不思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凭空降临的奇迹，当然，他也不敢这样相信。
盖勒特提议的阴阳术让他很是心动，但阿不思也明白，更多的是他内心对探索未知的渴望在蠢蠢欲动。
说到底，如果连荷鲁斯之眼也拿默默然没办法……他不认为日本的巫师们就能做到。美尼斯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他们一致认为，即使荷鲁斯神选择了阿利安娜也不代表一切就高枕无忧，相反的，阿利安娜也得拿出与宝物匹配的实力才行。
那么第一步——她得驾驭默默然。
眼前的风浪似乎已经平息，阿利安娜如愿以偿地开始学习魔法，阿不思在城堡的各个角落都布下了恒温咒，女孩的身体也在肉眼可见地恢复……但阿不思与盖勒特的矛盾却彻底爆发了。
“美尼斯和奈菲不是说了会帮你教导阿利安娜？这些日子不是一切都很好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留在这里！”盖勒特烦躁地撩起头发，来回踱着步，“他们都是荷鲁斯选择过的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怎么可能好意思？这是我的妹妹，不是他们的妹妹。”
“那如果她一辈子都控制不了呢？你一辈子守着她？去日本找找更多的出路不好吗？假如真的可以封印默默然，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盖勒特，我不认为这种假设有必要性。”
“哈！”盖勒特冷笑，“没有必要。行，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带着满腔怒气打算夺门而出，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回头道：“这种日复一日的狗屎生活我反正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让人窒息！！懂吗？！”说罢，他用力关上了房门。
阿不思闷声盯着盖勒特离去的方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良久，他才平息下来，瘫倒在附近的躺椅上。
而盖勒特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就幻影移形离开了，他漫步在维也纳市中心的街头，麻瓜贵族们乘着马车出行，架着枪支的士兵随处可见……他走进转角的小巷，又是一次幻影移形。
这次他来到的地方四处是工厂，烟囱的灰雾攀着天梯与乌云汇合，肮脏的四方正建筑里传来叮叮哐哐的劳作声响。盖勒特身上笔挺又华贵的黑色风衣在这里看上去格格不入，他闭上眼，冷风终于吹熄了心头的怒火。
不该那样和他说话的……盖勒特突然开始懊恼，一声啧叹后他猛地转过身，瞄准最近的巷口大步走去——又是一次幻影移形。
盖勒特稳稳落在书房的沙发椅上，刚巧，阿不思坐在他对面，手捧一杯热茶，看上去波澜不惊。
“我们谈谈吧。”阿不思说。
盖勒特错愕了一秒，立刻道：“正好，其实我想说，刚才是我——”
“我们分开吧，盖勒特。”
阿不思放下茶杯，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后，盖勒特的大脑紧跟着宕机，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我仔细想过你说的话……没错，盖勒特，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承担这无休止的困境。我真心感激你长久以来对我的帮助，也很高兴我的生命中曾出现过你，我会在明天搬离这里——”
“等等。”盖勒特的脸色相当难看，但他尽量沉住气说：“阿不思，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那一切都是气头上的胡言乱语。”
“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盖勒特。”阿不思只是注视着茶杯，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但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我并非不想和你去日本，或任何地方，我比谁都愿意……我只是不能，盖勒特。”
“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盖勒特深呼吸。
“我很高兴你愿意为我做出这些……但这不是最根本的问题。”阿不思摇摇头，“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也没有时间完成梦想。这不是你的问题，盖勒特，是我在拖累你。”
“怎么没有？谁说的？”盖勒特带着怒气问道。
“阿利的情况这样危险，我甚至连朋友也交不了，更何况是爱情？试问哪个姑娘会嫁给我这样的男人？”
“我不是姑娘。”盖勒特一本正经地回。
这让阿不思有些哭笑不得……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说，“我只是举一个例子。”
“阿利安娜到底有什么问题？”盖勒特的语气激昂起来，“我说了，阿不福思可以看着她，奈菲尔塔利可以教导她，我可以出钱买家养小精灵打点他们的生活，纽蒙迦德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你，阿不思，你就跟我走啊。”
“阿不需要上学，奈菲也没有义务教导她，我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馈赠。”阿不思耐心道。
“阿不福思那小子不是自己提出的不想上学吗？”盖勒特一拍桌子站起来，“奈菲和美尼斯是我们救出来的，他们欠我们一个很大的人情，很好，现在就是他们还人情的时候了！”
“奈菲和美尼斯帮我们的足够多了，况且我们本就是得利者，你我都很清楚。”
“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救命之恩。”盖勒特咬牙切齿道，“还有现在的一切，他们住的用的，都是我的。”
阿不思垂着头拨弄手指，一时无言以对。他不愿再争吵了，所以不敢说明想要分开的另一层原因，而盖勒特方才的话，就是那个原因——盖勒特的世界里充满交易，他从不做没有回报的无意义的事，他牢牢记着自己的每一份付出，只等待结果收割的那一天。因此阿不思相当清楚，他迄今为止从盖勒特那儿得到的所有好处，都有要如数奉还，甚至加倍回报的那一天。
而阿不思不喜欢交易，也偿还不起。
“分开吧，对谁都好。”他说。
那晚盖勒特没有回家，他去了维也纳的魔法小巷，在一家挤满巫师和妖精的小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
眼前的人群开始出现重影，神志不清之际，盖勒特嗅到一阵刺鼻的香水味，一位金发女巫扭动着腰肢在他身旁落座。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于是吐着酒气哼笑一声道：“很好，这里我们有一位姑娘……请问你会愿意嫁给一个——妹妹得了一辈子也好不起来的重病，弟弟是个暴躁的神经病，父母双亡的天才吗？”
女巫错愕了一秒，“什么？”
“我说——”盖勒特又哼笑一声，朝她勾勾手指，待对方凑近后说：“你很臭，滚开点，蠢货。”
“噢！真没教养！”女巫蓦地起立，面色铁青，她一把抓起自己的皮包，恶狠狠地说：“正好，那我也告诉你。整个维也纳不会有任何一位女士愿意嫁给你这种——”她停顿半秒用来打量盖勒特，“除了英俊之外简直糟糕透顶的神经病！”
女巫离去后还一边念念有词：“还自称天才，哈！真是疯子！谁会嫁给他？喝傻了吧？”
而醉醺醺的盖勒特满不在乎，他趴在酒桌上红着脸观察杯中的气泡，喃喃自语着：
“对啊，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盖勒特便被酒馆的妖精侍从一把拍醒。
那妖精一脸刻薄，叉着腰问他什么时候付酒钱，还顺带敲诈了一笔住宿费。盖勒特揉揉睡眼定睛一看，自己竟在板凳上睡了一夜，腰酸背痛。他懒得和妖精计较，反正他有的是钱，现在最要紧的是挽留阿不思。
或许是酒还没醒，盖勒特托着沉重又混沌的大脑幻影移形了数次才回到纽蒙迦德……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他降落在卧室柔软的床上，舒适不过两秒，他迅速弹起来。差点就要忘记这最重要的任务！
才刚站稳，两抹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美尼斯？奈菲？”盖勒特诧异道，他注意到他们手上拎着行李。
接下来的一切让他彻底酒醒——
阿不思猜到了他会不择手段地挽留，所以在昨夜就早早离开了，甚至连一封信也没留下，只有一袋沉甸甸的金加隆和一张字条：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剩下的钱以后再如数偿还。
美尼斯和奈菲尔塔利则是为了亲自告别才留到今早。
待所有人都离开城堡后，盖勒特陷在床榻里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卧室早就被他砸得一片狼藉，水晶吊顶灯碎了一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半年，阿不思还能再一次人间蒸发。
“****！”
——一声粗鄙至极的德语脏话响彻纽蒙迦德。
（第一卷完）
————
恭喜小盖，追妻失败，一切清零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