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说。”郭志飞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揽住丁晨宇的肩膀把他压向自己跟他咬耳朵，“你说贺岚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

“嗯？哪里奇怪了？”丁晨宇毫无防备地身上压了个重型炸弹，险些没有站稳。他向前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皱着眉头把郭志飞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了下来，用手掰了几掰酸痛的肩膀后，和他并排走在小道上。

“就，你有没有觉得他这几天阴晴不定的，我感觉我最近和他在一起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不小心就给人点爆了。”郭志飞微一仰头，用下巴尖一点走在他们前面约莫五米左右的贺岚。那家伙不知道在跟程言分享着什么有意思的故事，笑得前俯后仰的，一只手还不厌其烦地拍着他的肩背，也亏得程言耐心好素养高，被人用这样的力道打着还能面不改色笑意盈盈地回应。

虽然郭志飞和贺岚平时磕牙拌嘴，相互埋汰，但是彼此也是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别看他平时显得大大咧咧，情商只有一汤勺，但是对于身边人的情绪却分外细腻。更何况他和贺岚一起插科打诨，翻墙逃课，互抄作业的从小长到大的交情。有些事情或许当事人看不出来，但是在旁观者眼中，却暴露得明明白白。

“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去。”丁晨宇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手，双手垫在脑后晃晃悠悠地在青石板路上走着。郭志飞还在他的耳旁絮絮叨叨着许多有关贺岚最近莫名其妙的事情，丁晨宇听了个大概，也没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提取出一句有价值的人话来。

他用力拍了一下郭志飞的脊背，听得他一声哀嚎后先发制人打算堵住他的嘴：“别关心别人了，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的研学报告应该写些什么吧，你可是组长！”

“嗯？什么！”郭志飞活像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把拽住了丁晨宇的书包带子，丁晨宇毫无防备，往后仰了一下才堪堪站稳了身，“写什么！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成为了组长！”

“你正经说话，别老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丁晨宇被他惹得一恼，却没大发脾气。他把郭志飞黏在自己书包上的爪子一巴掌拍了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研学活动要写一个五千字的活动总结，还要做一个不少于二十页的PPT。这些东西不是事前都告诉过你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个组长了啊！”郭志飞挤眉弄眼开始大呼小叫，把丁晨宇吵得耳朵疼。可是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确实大快人心，忍不住在人伤口上再撒了把盐：“你还别说，这些东西你可是要总负责的，记得早点儿做好安排，别等得最后手忙脚乱地来不及。”

郭志飞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脸惊恐地盯了丁晨宇几眼，仿佛是要打探刚刚的话是真的还是这个家伙故意说来骗自己的。丁晨宇毫不怯场地回望过去，下巴微微抬起，是个骄纵模样，看起来自信张扬得很。

这可把郭志飞吓坏了，五千字的总结和PPT的任务可不轻松，不知道之后的几个晚上都要为了凑字数而抓耳挠腮。原先那些对贺岚的担忧尽数抛在了脑后，什么贺岚、程岚的，哪有他的作业重要。

眼见着人夹着尾巴跑了，丁晨宇徐徐地叹了口气，感觉耳边顿时清净了不少，连鸟叫声都显得悦耳。虽然他对郭志飞的话嗤之以鼻，觉得贺岚这么大个人了，青春期闹点儿脾气，有些阴晴不定的很正常，但不代表他真的把郭志飞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给放了。

他的话好似在丁晨宇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嵌在土里，静待着机会生根发芽。他恍惚想起今天凌晨起床上厕所时看到了贺岚和程言之间腻腻歪歪的睡姿，又想起来白天程言哄着贺岚套上棉衣时的场景。

他本以为贺岚会不耐烦地让程言不要管他，本来还打算万一两个人吵起来了的话就当他们之间的调和剂。没想到贺岚却让人大跌眼镜地率先服了软，根本说不出三句拒绝的话。

丁晨宇在脑中添油加醋地脑补今天白天的情形，越想越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他明明穿得裹得全须全尾得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向前面两个相谈甚欢的人背影时，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儿了起来。

“想什么呢我！”他猛得一拍自己的脑袋，想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随着这一巴掌一齐拍出脑子里。这一下动作毫无预兆，倒是把走在他旁边的其他班的同学给吓了一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接着和朋友窃窃私语。

可真丢人。

丁晨宇被一群其他班的同学围绕在其中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去想事情时，已经落了自己班的人好几米远。他打脑袋时用的力道不轻，脑袋又硬，这一下声音不小，怪不得惹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他不想落在其他班中间当傻子一样任人围观，于是抓紧了书包肩带快步朝自己班上走去。小跑了几步后终于在队伍末端抓到了优哉游哉漫步着的程言和贺岚。

丁晨宇走在贺岚身边，深呼吸几下平复急促的心跳后，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贺岚的手臂，轻轻挑起一边眉毛故作无意地调笑着说：“你两儿没事儿吧。”

贺岚这人心大，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的广阔胸膛说好听了是不拘小节，心思豁达。说难听了点儿就是属实是缺了心眼。他压根没听出来丁晨宇话外有话，挽着程言的胳膊眉飞色舞的，五官全都鲜活漂亮着：“没事儿，我俩好着呢。”

“那就好，刚刚郭志飞还担心你两儿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吵起来，毕竟昨天……”他话说到一半就装作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笑得有些腼腆内敛。他知道贺岚不会在意，只需要稍稍引导，就会把话全部给套了出来。

“他怕什么，我看起来像是脾气那么不好的人吗！”贺岚一听郭志飞又在杞人忧天地编排自己，噘着嘴双手叉腰，看起来刁蛮又嚣张。然后他好似想到了一些快乐的事情，低头轻轻笑了起来，刘海随着动作落在眼前，分割出了无数缝隙来。

他正打算和丁晨宇分享些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程言在旁边插了句话：“昨天是我情绪有些不太对，跟郭志飞说声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后，再明里暗里地试探下去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丁晨宇倏地一移目光，却恰好撞入了程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让他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他眼皮一跳，无中生有地转移话题，显得生硬又尴尬。在场的两个人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双双移开了视线，而贺岚却毫不知情这两个人私底下的心思交谈，指着路边野草野花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自己曾经的见闻。

到了一个农家乐的小餐馆，各个同学吃饱喝足，趁着时间还早，也不着急赶路，坐着休息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出了一个新奇的点子——打算召集一些人玩运功疗伤的游戏。

说是运功疗伤，其实也不过是一群人排排坐，彼此每个人都拍向前一个人的脊背，一个一个接力下来力道叠加，而顶上坐着的那个人口里则含有一口水，顺着拍向脊背的力道后吐了出来，就像是古装剧里俗套又流行的运功疗伤。

这个提议得了吃饱了没事儿干又属实无聊的学生们一致赞同，他们撺掇着丁晨宇去问孙姐和餐馆老板能不能暂时坐上他们院子里的小矮墙，丁晨宇看着这一帮子平日里就不安分的同学笑得一脸无奈，还是把他们的想法据实报了上去。没一会儿他笑意盈盈地出来，得了同意后的学生活像猴子出山，一齐往墙上翻去。

青春期的男孩子谁还没个翻墙翻窗的能力，再加上这墙本就不高，一撑一跃便上去了。贺岚坐在了第一个，眉飞色舞地招呼着在旁边看热闹的马晓菲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三两下扭开瓶盖后就含了一口进去，然后朝身后的人比了个“ok”手势，眉毛活跃地仿佛在跳踢踏舞。

郭志飞朝队尾大喊一声表示已经准备好了后，这个队伍开始一个一个用力向前推。有些人没控制住力道推得猛了，自己的手推出去后也不自觉地加了些力气。

贺岚背后坐着郭志飞，而程言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端了杯水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悠悠看着，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贺岚的身上，眼角浮着浅浅笑意。

虽然贺岚对郭志飞的力道早有准备，可是属实没有想到这人能够如此粗鲁霸道。那一掌推到他的背上时好像隔着皮肉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贺岚猝不及防，含在嘴里的一口水非但没有顺顺当当地吐出来，反而呛在了嗓子眼里，捂着胸口咳了个撕心裂肺。

“我的祖宗啊，你可轻着点儿！”贺岚把那口气顺了下来后扭头怒视郭志飞，朝他胸口力道不减地同样推了过去，愤愤道，“你他妈想大力出奇迹啊，我差点没就这样过去！”

“抱歉啊，哈哈。”郭志飞挠着后脑勺笑得一脸腼腆，可是脸上没有分毫愧疚之情。他招呼着其他人再来一次，然后俯到贺岚身上发誓这一次一定不会出那么大的力气。

第二次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了些经验，力道也能控制得七七八八，就连向来鲁莽的郭志飞也难得没有违背誓言，这一次用的力气小了不少。本以为可以成功，谁知道最后却出了差错。

贺岚双手捂脸，试图掩饰尴尬和不自在的脸红。他刚刚实在是没有忍住，一个吞咽就把含在口里的水全部吞了下去。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无法控制，贺岚喝了下去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实在觉得这种差错被其他人知道后会有多丢人。

他哀嚎着向其他同学道歉，属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贺岚四处看了看想要让自己的目光落到实处，几个回转后看到了悠闲坐着的程言。

程言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贺岚与他目光在虚空中相互交接，彼此都羞涩地笑了一笑。贺岚朝他挥了挥手，无需言语，程言便知道他的想法。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尘，朝贺岚他们的方向疾步走去。

“喏，坐这儿。”贺岚往前坐了一步，给程言空了一个位置出来。他拍了拍自己身后的位置，眉眼中的喜悦满得快要溢了出来。这人开心之余，仍旧不忘编排几句郭志飞的不好：“你坐这儿，替我挡着点儿郭志飞，我刚刚差点儿被他拍死。”

程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如有实质地黏在了贺岚的身上。他虽然不会翻墙逃学，可是从小也算是身手敏捷，这小小矮墙倒也不会让他为难。

他撑着墙面借力上去，双手揽住贺岚的腰稳住自己刚刚坐上还尚且不稳的身子。贺岚的腰被程言勾住，怕痒又敏感地向前缩了缩，拍掉了程言在自己腰间的手后才深呼一口气平复刚刚紧缩的感官，再次含了一口水，打算再来一次。

第三次的学生们到底是轻车熟路了许多，能够保证不会把前面的人推得太用力。程言虽然是第一次玩，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但是坐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贺岚，他怕自己力道不稳伤到了贺岚，自然会小心谨慎地进行控制。

当程言被身后地人推着向前俯身时，他的手顺势放在了贺岚的背部。程言留了一点儿心眼，把叠加到他身上的力道卸去了一小半后，顺顺当当把贺岚往前一推。

而贺岚这回好歹没出岔子，既没有呛水又没有不小心给咽了下去，而程言不愧最了解他，他的力道适中合适，顺着背部的推力自然而然地将口中含着的那一口水吐了出去。

那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映照着天边散射的阳光，显得璀璨耀人。

贺岚完美的“吐血”成功。他有些茫然，心中倒没有多么兴奋，反倒是坐在后面的其他同学一个个活像是打了鸡血般开怀大笑。程言也笑着，他眉眼弯弯，嘴角勾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像是青春校园剧里面最受欢迎的主角。阳光浅浅地照在他半边脸上，含情脉脉落在他的头发上，看得贺岚心上欢喜，也哧哧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