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岚没有如所愿一般一觉睡到中午，反而养成的生物钟让他第二天雷打不动地还是在六点钟醒了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时脑子还不甚清醒，潜意识里总是想要穿上衣服去学校读书，可是看着被收拾出来的教科书和笔记，贺岚才渐渐缓过那一阵迷茫的起床气，明白过来自己早已不用起早贪黑地去学校上早读了。
他昨天晚上熬了夜，现在又醒得早了些，眼皮不断在打架，叫嚣着赶快闭上。开了一个晚上的空调让房间里面有些清寒，贺岚闭上眼睛，把被子拉到头上盖着，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又去梦里会周公了。
等他饥肠辘辘地被饿醒后，贺岚躺在床上摸索着睡前被自己随手一丢的手机，眼睛却还是懒洋洋地闭着。躺暖和了的被窝和凉爽的空调让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被高考和学习折磨的精神难得有可以享受的机会，全都消极怠工，连心思都跑得慢了。
贺岚按开手机，锁屏上立即争先恐后地弹出来十几条未读信息，震得他几乎快要拿不住手机。他像是皇帝批阅奏折一般一条条点开回复，跟郭志飞互骂斗图，跟丁晨宇马晓菲约着过几天一起去聚餐吃饭，然后看到了置顶的程言在早上九点钟给他发的消息，问他下午是否有时间，可以一起出去玩。
看到程言的消息，贺岚瞬间打起了精神。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卷到胸前的睡衣抻了下去，然后侧躺着给程言回复消息。
贺岚：有，下午见。
等贺岚赶到他们约定地点的时候，程言看起来好像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贺岚有些惭愧，赶忙挥了挥手喊着程言的名字迎了上去：“啊，等了好一会儿了吧，抱歉抱歉，没想到路上堵车了一会儿。”
“没事儿。”程言从口袋里摸出了纸巾递给贺岚，笑得包容。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下身是宽松的浅色休闲裤，戴着的黑色发带把整个刘海都推了上去，看起来像是邻家运动系的大男孩：“是我来得早了些，毕竟我本来就在这附近。”
“你居然起得来？”听到程言的话，贺岚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随后，贺岚想起了自己今天快睡到了中午，愈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弥补的。
他暗地里感慨了一句，然后上下嘴皮子一碰，舌灿莲花地夸程言几乎是天上有地上无的难得。程言先前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后来渐渐回过味来，发现慢慢的贺岚嘴里没个正行，简直是拿自己当个消遣后，红着耳根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去想要一把捂住贺岚的嘴巴。
贺岚一直拿余光小心翼翼地觑着程言神色，看对方恼羞成怒后笑意更深，他眼疾手快地拦下程言挥来的手，卸力后拉到唇边轻轻在手背落下一吻，尽显肆意风流。
他朝程言眨了眨眼，一双眼睛顿时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怎么，夸你还不乐意了？”
紧接着，他向前迈出一步，垂在身旁的手则出其不意地捏住了程言随风飘扬的衣摆，用力把他拽向自己。贺岚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直勾勾盯着程言，像是难以自抑地心猿意马。程言招架不住他那般不加掩饰的直白视线，被贺岚看得脸上微微泛红，于是垂下眼睛不去对视。
可是事与愿违，翘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小片灰色阴影，目光却避无可避地放在了贺岚饱满又红润的唇上。而脑海里藏着的记忆开始复苏，程言想起来自己前不久才刚刚尝过它的滋味，知道那双唇是多么柔软可亲。
思及此处，程言的眼神暗了下去，眼底流光溢彩尽数敛去，气质陡然变化。而贺岚好似心有灵犀，知道程言心中所思所想一般，偏偏此时恰到好处地伸出一截嫩红舌尖，从左至右润了一圈略显干涩的唇瓣。
太犯规了！
程言被贺岚高超绝伦的撩拨手段拿捏，像是煮红了的虾子一般浑身上下冒着热气。他恼羞成怒地偏过头去不看贺岚，只留下一个白里透红的俊秀侧脸和粉红的耳垂。
贺岚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的话，要是把人逼急了可就得不偿失，目的达到后赶忙对程言道歉赔罪:“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看程言不理他，也不怕被人嫌弃，拉着程言的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前，放低重心矮下身子仰起头去看程言的眼睛。而程言好似和他赌气，偏不让他如愿，两个人猫捉老鼠一样你追我赶，你凑上前我侧着脸，幼稚的活动持续了好几个回合，最后倒是把程言给逗笑了，率先败下阵来。
“你笑了。”贺岚洋溢着一脸傻笑，用食指勾住程言的手指，时不时捏了一捏他那葱白修长的指节，戏谑地道：“你笑了，你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程言把上翘的嘴角压下，抿紧了唇，声音冷酷，摆出一副冷淡的神情，想要让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些，他淡淡地瞥了贺岚一眼，然后朝他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毫不拖泥带水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贺岚被程言一番行为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疑惑不解地看着程言远去的背影。发现这人真得一点儿都不等自己后，贺岚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程言跑去。
“你等等我啊！”
就在贺岚追上程言想要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时，程言出其不意地回过身来，脸上尽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贺岚一看程言这种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他惊觉不对，快步后退些许，却来不及躲闪，被程言攥起拳头朝肚子上砸了一下。
程言一击命中，大仇得报，露出得意的神情，双手环抱站在一步之远看着捂着肚子弯腰蹲在地上的贺岚说：“叫你一直欺负我，现在终于轮到我反击了吧。”
他仰天大笑，笑够了后去瞧贺岚，发现贺岚还是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一动不动的，连头也不抬，只留给程言一个饱满的颅顶。程言疑心是自己刚刚一下打得重了，有些担心地在身旁陪他一起蹲了下来。
不是吧……
他看着贺岚微微颤动的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玩过火了。程言觉得自己此番回去嘴巴里十有八九要着急上火，怕是要燎出一个水泡来。一双手隔着一段距离要落不落地想要安抚贺岚，最后才落了下去抚着他的脊背，满怀歉意地柔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自己没控制好力道……”
程言欲言又止，又明白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伤害，只得揽着贺岚的肩膀给他带来力量。人行道上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都对蹲在路边上的两个少年投去狐疑的目光。程言对他们困惑的神情熟视无睹，只关心贺岚此时的想法。
“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该闹你的……”见贺岚还是没有反应，程言有些着急，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了，要不你也打我一下？好不好？”
“或者，你说句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贺岚抽了一下鼻子，好像停住了哭腔，却仍旧把脸埋在膝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出尔反尔。”
“当然。”见贺岚终于出声了，程言一直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一半。着急的时候总是粗心，他没注意贺岚的声音不对，为了让他重新快乐起来，几乎对贺岚提出的要求要星星不摘月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得到了准确答复，贺岚暗地里勾了勾唇角，猛得站了起来，差点儿把旁边陪着他蹲下的程言撞倒。程言一只手撑在地上支撑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没事人一样的贺岚，外派太空一般的脑电波这才转了遥远的一圈。
好家伙，他被贺岚耍了！
利用阴谋诡计骗取同情心的贺岚一点儿都没有撒诈捣虚的愧疚，反而笑意盈盈地伸出一只手把程言拉起身来，微眯着眼睛，颇有小人得志的风范。
看着贺岚这副光明正大的模样，程言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着踢踏舞步。他用舌尖数了一圈自己的后槽牙，舔着口腔时觉得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估计要长两个水泡。
贺岚装作没看到程言抽搐的嘴角，大大方方地像是领导者慰问下属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程言的一半肩垮了下去。
紧接着，他站在程言一步之遥的身前，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领口，然后无中生有地拍着他肩膀上的灰尘。大功告成后，贺岚扬起和善的微笑，手下的力度却活像是借此公报私仇。
“你耍我。”程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岚，咬牙切齿道，“亏我还以为你哭了，害得我内疚了好久。”
“我就说，我明明控制了力道，怎么也不可能把你打哭了。”
贺岚嘿嘿笑了两声，手脚并用地挂在程言身上，十足一番无赖模样，理不直气也壮地跟程言提条件：“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想也知道我这人皮糙肉厚的，你那两下子怎么可能伤到我。”
程言把贺岚黏在他肩上揩油的手打了下去，没想到这个混蛋非但没有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得寸进尺。程言几乎要被贺岚气笑，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道：“你最好别告诉我，我以为你肩膀颤动着是在哭，你却是看着我上钩了忍笑。”
“不愧是我男朋友。”贺岚不怕死地揉了一把程言的头发，像是大人奖励答对问题的小孩，“真聪明。”
不上手还好，一上手后立即就把程言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揉乱了。贺岚愣了愣神，觉得此时此刻程言这副尊容活像是在脑袋上顶了一个凌乱的鸟窝。
他深知要是不小心笑出声来的话，怕是要被程言出于人道主义毁灭，于是万分辛苦地压住嘴角，不肯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偷笑来。他以为低下脑袋程言就看不到他的表情，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程言借着一点儿身高优势，把他欲笑不笑，忍得辛苦的模样尽收眼底。
程言：“……”
贺岚轻咳一声压住笑意，一出声却还是险些暴露个彻底。他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程言蓬乱的头发，在心底暗自祈祷着程言这人向来宽宏大量，应该不会生气。
他咽了口尴尴尬尬的口水，打算尽可能地进行补救。柔软发丝穿过指缝搔在掌心时有点痒，乌黑的发丝和白皙的手指交替着呈现简约的视觉美感。
贺岚把手当梳子使，尽心尽力地扒拉了一下程言的头发，虽然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仍旧不尽人意，但是相比于之前的头顶鸟窝要好上几百倍。
他后退一步，欣赏了一番自己捣鼓出来的杰作，自吹自擂着独一无二的审美。程言也配合地站立一旁，尽职尽责地当着一个漂亮模特，眨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着贺岚。贺岚偶尔望进那仿佛落了星的眼睛里，平白无故地生出一种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来。
“好了好了，还是好看的，头发没遭殃。”贺岚拉着程言借着旁人的车窗当镜子，底气却不是很足，声音越来越小。程言无语凝噎了一会儿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进行了一些调整，这才觉得差强人意。
“我们去玩吧？”贺岚不肯让他再看，牵着程言的手把他拉到大街上，望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水马龙。
“去哪儿？”程言反扣住他的手牵在手心，扭头去看贺岚。
“不知道。”贺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环视了一圈各个方位。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为着生计奔波，路边上的小贩早已经开始吆喝，反倒显得他们两个人闲了些。
“但是和你一起的话，总有可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