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湾回来,贺川冗又搬回外婆的房子,第二天去余芮帮他介绍的台球室兼职,工作两班倒,每周换一次早、晚班,工资比之前兼职的网咖还多三百。
上班第三天。
贺川冗被噩梦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感到无比心慌。
就像那晚兴冲冲回家却看到罩着的饭菜之时,额角突突直跳。
他翻身伸手把书桌上的手机捞过来,瞥了眼时间,已凌晨五点。
放下手机后,贺川冗睡意全无,手臂随意搭在眼睛上,待不安之感消散得差不多之际,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在枕边摸索一阵,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纪野给他发来消息,瞬间,剩余的那点不安全然被忻悦所取代。
贺川冗迫不及待解锁,点开微信,然而下一瞬手机却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眉骨上。
他瞳孔骤然一颤,忘记疼痛,慌乱起身重新捡起手机,打字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什么意思,什么叫好好生活?”
“纪野,怎么不回消息?”
“纪野,你睡着了吗?”
“纪野?可以回消息吗?”
接连十几条消息发过去,但像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没有任何回复,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或许是他网络不好,”贺川冗自言自语哽咽,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屏幕上,“电话,对,打电话!”
视线愈渐模糊,明明好几次看到手指已点在纪野的号码之上,可等视线聚焦,才又发现还差那么一点,就像在梦中,无论怎样都拨不出那个号码。
屏幕被泪水打湿,他颤抖着擦了又擦,好几分钟后才将那通电话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试几次都是一样的声音,贺川冗心底的弦由紧绷到彻底断裂,泪水决堤般不断流淌。
他又返回与纪野的聊天界面,对方仍旧没回消息,他不停刷新界面,最终愣愣盯着一小时前对方发来的消息:
“要!好!好!生!活!”
或许他是睡着忘记回复,手机也静音,贺川冗不断自欺欺人式地告诉自己,等过几个小时再给他发消息、打电话。
他逼着自己重新躺下、重新入睡,又害怕睡得太沉而错过纪野的消息,于是把声音开到最大,弄完一切后紧紧握住手机,手臂重新盖在眼睛上。
纪野的消息在脑海里不断闪烁,贺川冗呼吸一阵缓一阵顿,泪水再次滑落。
别哭了——
别哭了……
贺川冗试着紧咬嘴唇,可直至舌尖尝到血腥味,泪水还是没能止住,7点半的闹钟定时响起,他机械般下床洗漱,席间手机不离身。
8点50到达台球室楼下后,纪野还是没回消息。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上楼,与下楼的人擦身,对方不满地“啧”了声,但与之对视的瞬间明显慌了,再看到他手上的蓝色电子脉冲控制环,气焰更是顿时消下去,踉跄着匆匆离开。
来到台球室,跟贺川冗交班的男生也被他模样吓一跳。
“跟人起冲突了?”男生疑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以及受伤的嘴唇问道。
“没有。”
贺川冗摇头,往收银台里走,与对方核对现金,核对完后,男生便下班。
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拿出手机看一眼消息,可一小时过去,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数十个以“纪野”结尾的画面。
贺川冗再也绷不住,颤抖着双手联系余芮,请她帮忙给纪野发消息,与此同时,他又拨打纪野电话,冰冷的女声再次传来。
十几分钟后,余芮发来消息,对方没有任何回复,语音也没人接。
贺川冗如让人兜头浇了桶冰水,心忽而坠入深渊,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烫,赶忙从书包里拿出抑制剂。自上次大巴事件,他就养成随身携带抑制剂的习惯,但此刻却几次都没能扎准位置,反倒是手腕上多了几滴血珠。
“怎么,你们吵架了?”
余芮没等到他回复,又发来消息。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注射完,贺川冗扯过纸巾摁在血珠处,上一秒擦拭,下一秒又冒出,后面索性不管。
“没有。”
“行,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会的,芮姐。”
把手机反扣在收银台上,贺川冗刚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掀起巨浪,他像被卷入浪中的溺水者,巨大的水压挤着五脏六腑,窒息感扑面而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给张前跟田静文单独发去消息。
“张前,你能联系到纪野吗?”
“班长,能请你帮我联系一下纪野吗?”
他等了三个小时,两人都没消息,却等来了风风火火的三个人。
“副班,”张前冲进台球室,双手撑在收银台上,喘得话都说不利索,“那,那小子……”
紧随其后的田静文替他补充:“沈姨他们明天下午的飞机,出……出国。”
闻言,贺川冗脑袋轰地一声,瞬然脱力,眼前事物模糊起来,若不是双手撑在收银台边沿,他已摔倒在地。
“我帮你顶班。”
余芮从兜里掏出刚从银行取的现金塞进贺川冗手中。
“我,我有钱的。”贺川冗缓过来,拒绝余芮的现金。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墨迹,赶紧拿上钱跟我们去赶高铁。”张前抓过贺川冗书包,“墨淮离这儿可不近。”
“谢谢……”
贺川冗声音很低,像是刻意压抑着情绪。
“快去吧。”
余芮走进收银台,接手他的工作。
贺川冗点头,跟着张前和田静文冲出台球室。
看着三人匆忙离去的背影,余芮忍不住揪心叹息,但愿能赶得上。
三人下楼后即刻搭车赶去高铁站,进站前,贺川冗买了退烧药。落座之后,三人面色都不太好,张前跟田静文愤愤,如果不是贺川冗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纪野要出国。
“这小子,明天见面非得揍他一顿,竟然搞不告而别这一套。”张前把书包抱在怀里,愤然说。
田静文拐了下他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他视线跟着田静文往对面的贺川冗看去,而后讪讪闭嘴。
“副班,你还好吧?”张前看贺川冗面色通红,眉头紧蹙,额头浸满薄汗。
贺川冗忽冷忽热,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旋即又从书包里拿出抑制剂给自己注射。
他手抖得不成样子,连包装袋都撕不开。
张前把书包递给田静文,迅速坐到他身边,撕开包装给他注射。
贺川冗疼得连抬手力气都没有,喉间滞涩,“退,退烧药,书,书包。”
“噢噢。”张前低头在他书包中翻找拿出药,就着矿泉水给他。
贺川冗仰头将药吞下,苦涩味瞬间弥漫口腔,可比起得知纪野要出国的消息,这点苦不值一提。
“副班,你,你脖子,手臂,全是红疹!”张前装好药,再看贺川冗情况时,就让眼前的景象吓到。
田静文也隔着桌板凑过大半个身子,“贺川冗,要不下一站先去医院?”
“不,不去,过敏……而已……”贺川冗艰难发出声音,“抱,抱歉……”
随后靠着窗户,紧闭双眼。
剩下两人四目相对,眸中尽是担忧。
张前不放心,将贺川冗整个人拉来靠在自己身上。
下高铁去赶飞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而去墨淮的最早航班得等凌晨四点。三人在候机厅硬生生坐了好几个小时,最终落地墨淮时已上午十点。
搭车来到沈琴给他们的地点时,刚好十二点。
贺川冗脑袋有些混沌,张前扶他蹲在小区外的花坛边。田静文拿出手机准备给沈琴打电话,可下一刻便愣怔住。
她手指停滞在纪野九点给她的消息上,眼里全是茫然,久久才回过神来,她缓缓转过身,想要去告诉蹲在不远处的两人,刚迈出一步,就听身后有人喊自己。
“纪叔叔。”她转过身,微微欠身,跟纪军彦打招呼。
纪军彦和蔼一笑,“吃饭了吗?”
田静文摇头。
纪军彦招了招手,身后的秘书快速走来。
“等下带他们上楼吃饭。”
“好的,先生。”
“纪叔叔,我们是来……”
田静文的话还没说完,纪军彦笑笑,朝那边的张前跟贺川冗看去。
“静文啊,你在这儿等几分钟,我过去叫他们。”
话落。
纪军彦朝身后的助理看了眼。
田静文想跟过去,可助理却上前一步,带着标准的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在这里等待。”
田静文心砰砰直跳,愈渐不安,拿起手机给张前打电话,可来不及了。
因为纪军彦已经走到两人身边。
“纪叔叔。”张前见面前多出个人影,抬头一看,有些欣喜,紧绷的心最终放松下来,还好赶上了。
他扶贺川冗起身,“走,去见纪野。”
然而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却发现贺川冗已经拉开了他的手,停在原地。
?
“怎么了?”张前不解,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来见纪野吗,这不他爹都来了,马上就能见了,怎么不走?
“张前,你先去班长那边吧,我想跟纪叔叔单独说几句,待会儿就过来。”贺川冗勉强挤出笑容。
“?”张前纳闷,但还是照做,反正纪野也不会飞了不成。
“纪叔叔,”待张前走后,贺川冗开门见山,“有什么话,您请说。”
纪军彦轻笑一声,夸赞道:“不错,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
“从溪河匆匆赶来,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贺川冗心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辆黑色加长林肯便停在两人眼前。
他明白,不走也得走,于是跟着纪军彦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更咯~请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