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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春冰虽暂解,冬水复还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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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前专司茶水?叫什么名字。”李郁萧打量一眼这内侍,倒是周正端直面貌。

“回陛下的话,奴婢名叫黄药子,专管凤皇殿茶水传候。”

李郁萧领着往汤兰殿行去,一面随口询问:“黄药子,朕记得有一味草药也是这个名?”

“正是呢,陛下博学。乃是一味行气健胃的理气药材,俗名文王一支笔,奴婢家乡多生此物,奴婢因随着起得贱名。”

李郁萧心中一动:“你家里倒给孩子起药材名么?”

实在不吉利,民间起名,多取金银喜字、谷物财帛,银饼,金饼,阿福,阿禄,仿佛唤得越多,名中这样东西便能叫招进家门似的。因此起个药材名儿是何道理?盼着孩子生病么。

黄药子扶着转过外殿,眼瞧宫人悉数退到屏风外头,他声音转低:“回陛下的话,奴婢从前也不叫这名,乃是四岁上急病缠身,路过一名神医,正是用此药救得奴婢性命,后来便取来做大名。”

路过的神医?这话……李郁萧脑中电转,这药不生在北方,多生在两广云贵,这时代可没有高铁,多少人一辈子不离家乡,那么这名内侍是如何到得千里之外的洛邑,又是如何进的宫?他面上没露,任内侍给他除去外袍,嘴上道:“怪不得这药的药性你如此详熟。”

黄药子笑起来:“先头忘记回陛下,奴婢是跟随恩人进宫,先前并不在凤皇殿当值,而是在太医令司侍弄汤药,因此略知道一些药性,详熟可不敢当。”

嗯,跟着恩人入宫,进太医令司,明白了,这是岑田己的人。李郁萧看他一眼,随意道:“文王一支笔,朕也缺一支笔,你便顶贴身内侍的职吧。”

“诺。”

“倘若旁人问起你的擢升,知道怎么说?”

黄药子想一想,答道:“凤皇殿的罗娑紫兰长势不喜人,奴婢用家乡土方子使得这花丰姿重茂,陛下龙颜大悦,因提拔奴婢近身伺候。”

“行,就这么说。你且领着御府令到外头候着。”李郁萧吩咐完,脱开里衣潜进汤池,温热的水漫顶,他闭上眼。

……

再见到穆涵,已是三日之后。这三日陛下圣体欠康健,除却过问广微散人的病势,旁的谁也没见。虽然谁也没见,但是一些消息仿佛自己长着腿,一溜烟儿地跑进凤皇殿。

丞相穆涵,亲自在诏狱掌刑,太常卿的属官活罪难逃,两个太常丞以及主管祭祀迎神的太祝等等,上下六十余名官吏,连同太乐令作祭祀舞的宫女祝人,轮番大刑,可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为何祭坛显字。

这是岑田己悄悄告诉李郁萧的。李郁萧叫他谎称自己向他讨要药物装病,故意让他把这消息传给穆涵,这是示弱也是卖破绽,告诉穆涵,咱们是个废物点心,已经吓破胆,而这个太医令呢,依然听命于你啊穆相。没想到岑田己还探听到一些旁的,即是穆涵,果然不相信这是上天示警,仍觉着是有人要害他,审遍太常。

李郁萧却一时没顾得上,只怔怔地问,六十来人……都死了?自己的设计,竟然死这么多人。幸好岑田己说那没有,若是统统处置,差事谁来办,眼见正月上辛就要预备起来,临时抽调人手是来不及的。

那还好,李郁萧松口气,祭坛上已经好几个无辜之人殒命,若是他这一局牵连得更多人命,那他实在是……便吩咐悄悄使人医治,岑田己应下,又另有所指地添得一句,陛下放心,性命都无碍,此番出得这等纰漏,穆相还等着从太常放长线,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呢。

嘿,李郁萧心情一轻,那恐怕是看不着的。

这时内侍来通传,说穆相觐见,李郁萧立刻收起笑意扬着声音大声道:“广微到底是什么病?怎会无缘无故昏睡不醒?你到底是怎么治病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岑田己立刻跟上节奏,“真人时有惊风之状,脉象上也与痫症十分相似,可是翻开眼皮则可见双目赤肿,生有翳障,这便不是痫症,倒像是不洁之物进得眼中,这、这……”

“这什么!”李郁萧满脸躁怒,“一定要将他治好,你若是治不好就换人——”

穆涵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笑道:“陛下实在强人所难。疑难杂症,旦夕祸福,太医令纵有回天之术也不能左右。”

李郁萧装作瑟缩,讷讷道:“丞相……仲父来了。”

穆涵稍稍一揖:“陛下,太医令要为陛下调汤配药,还有的忙,便赦他先下去罢。”

李郁萧偏过脸没言语,穆涵也不以为怵,挥挥手示意太医令出去,又要将宫人内侍都打发出去,李郁萧原本倚在枕榻上装病,这时腾地坐直身,作得满目惊慌:“且慢!仲、仲父,为何要将宫人们遣出去?不必了吧……”

“陛下,”穆涵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莫慌,倘若臣当真是兵变弑君,会忌惮在场的这区区几个宫人么?”

“你、你……”李郁萧真是有些惊住,穆涵再次一甩袖子,叫宫人们都出去,他俯身,居高临下看一眼,手又撩过悬在榻上的攒金丝帐子,嘴里道:“本相会连上数道请辞表,自陈己过,陛下宽宏安抚的批复诏书已备得妥当,陛下着交尚书台记档赋印即可。”

……即可你个头,李郁萧一股火气,好哇,你儿子也是一句“即可”就想糊弄朕,你也这样是吧?祖传绝技是吧?

“仲父‘自陈己过’,敢问仲父何罪之有?难道传闻属实?”李郁萧挑着痛处怼回去。

穆涵却不像是被踩中痛处,反而饶有兴味:“陛下听得什么传闻?”

李郁萧心中翻一个白眼,装什么傻,嘴上哆哆嗦嗦道:“传闻青阳门地裂,天现巨石,上书丞相之过,祭坛上又现天谴……”

他缩着肩颈,看一眼穆涵又犹疑地四处瞄看,甚至拢着锦被拥在身前,一副惧怕已极又兀自不服气的样子。穆涵审视他片刻,慢吞吞道:“臣今日就安陛下的心。这世上,并无谶语,也无天谴,陛下不必再忧惧。”

“不,不,”李郁萧一迭声摇头,“城东巨石有许多人目睹,做不得假,太常卿明明提到什么‘天谴’,他——”

穆涵截口道:“太常卿身负总掌祭礼之责,却玉毁椟中,不轨之人钻空子玷污祭坛,他难辞其咎。祭坛当日是臣僭越,擅替陛下惩治,请陛下见谅。”

僭越?见谅?李郁萧腹诽,你也知道你僭越,而朕不见谅还能咋地?这老头垂首默立,一副恭敬姿态,可李郁萧知道,他内心里怕是没有半点恭敬,位列九卿的太常,在他嘴中无足轻重得仿佛是个家臣。李郁萧装作气性起来,鼓起面颊,却又不敢说什么,蜇磨片刻,粗声粗气道:“仲父既如此说,那便是如此吧。”

水至清则无鱼,倘若他一丁点反感也不露出来,以穆涵的城府,只怕会更加疑心,再说原身本来面对穆涵就这个德性,无能加狂怒。

穆涵插着手,继续道:“自然如此。所谓天谴种种俱不足为信,倘若再有人意图凭借此种手段妖言惑众,”他抬眼一扫,“正如太常卿的例,臣自会替陛下斩奸除恶。”

他的眼神,叫李郁萧想起哈利波特里面的蛇怪,心想蛇怪的眼睛大概就这样吧。说来穆庭霜和穆涵是亲父子,怎么眼睛长得却一点也不像?不仅眉眼,脸上没有一处相像。大约是像穆夫人。

忽然穆涵双掌一击,惊破李郁萧漫游的思绪,却见是丞相长史捧着一物进来,长条形的一只匣子,穆涵信手掀开:“此物乃祭礼重器,当日臣借来一用,如今清污除垢,归还陛下。”

是……那里头原来竟然是驳犀具剑。

穆涵嘴里的“惩奸除恶”,李郁萧始知是什么意思。倘若类似的什么‘天谴’再来一次,穆涵不会介意开杀戒,多见见血。一人目睹,斩杀一人;百人目睹,斩杀百人;布衣目睹,斩杀布衣;天子目睹……今日穆涵哪里是来“自陈己过”,分明是来威胁。

李郁萧假意忿忿却终究胆怯,只是颓然地倚回枕上,憋着气道:“丞相说的是,这剑……搁着吧。”

穆涵捻一捻长须,挥退长史,:“另外再请陛下发诏,荧惑入太常,太常卿自戕,天降警示,陛下顺应天象,正月上辛请胶东太后至洛邑同祭。”

?李郁萧乍忧乍喜,拿不准这又是哪一出,只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迎太后回宫?”

穆涵道:“只几道辞表如何平息议论?犬子有一句话说的很是,天神震怒,理当以礼法弥补,才能安抚民心。”

啊?穆庭霜主动跟穆涵提议?计划不是这样的啊!计划是尽量把穆庭霜摘出去啊?李郁萧彻底拿不准,穆涵又道:“听闻前段日子陛下与犬子颇有些嫌隙?陛下,犬子可实在忧陛下之忧,陛下慧眼,想必自能分辨。”

啊?嫌隙,是说从龙泉观刚回来那段儿不尴不尬么?都传到穆涵耳中了?单门提这一句……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穆涵松口,太后回宫,李郁萧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中间儿或许有些差错,但是自己这计策,竟然真的成了?

还没等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一分的雀跃,穆涵又道:“只是陛下内宫空虚,月前又放出去一批宫女,如今只怕不得称职的女史到胶东太后身侧侍奉。”

李郁萧心中一空,料想那一分的喜悦恐怕难以轻易得来,审慎地问:“仲父的意思是?”

穆涵呵呵一笑:“家中小女倒还算伶俐,或可供太后驱使。”

李郁萧呆住,这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搁这等他呢?人只要送进宫,将来但有瓜田李下,他说得清的?忽然又一个念头转过,他脱口而出:“这也是你儿子的提议?”

要命,这念头真要命,说不清为什么要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明打定主意抛诸脑后的,可李郁萧止不住地心里五味杂陈。穆涵拿着利剑威逼,李郁萧不惧不怯,此时却止不住地畏怯难抑。穆庭霜,真的坐看他另娶他人,甚至是促成他另娶,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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