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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迢迢远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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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使团明面上说是在上党郡失去踪迹,实际上穆庭霜已经改换衣装悄悄带着人潜到晋阳。

关于使团失踪,朝中相当一部分人猜测是流寇所劫。

毕竟带着那么多钱粮,财帛动人心,说不得就有人要钱不要命。殊不知,眼下并州境内最大的一伙流寇……正是使团所扮。先头说有一小撮人“没有被劫走”,是御史台邓咸信等几人,就是穆庭霜他爹的人。

几位既出身新野邓氏那样清贵的人家,流寇的身份如何相配,原地呆着等救兵罢。

晋阳是太原郡郡治,也是并州州治,按说比上党还要靠北五百里,之所以舍近求远直入腹地,穆庭霜是想先发制人,趁着没人布置,先窥一眼饥荒真貌。

越看越心惊。

史书上说饿殍千里民所相食,始知所言非虚,谭诩及韩琰等也越来越沉默,还有荆家小郎,穆庭霜并没有把他也丢下,而是带在身边。这孩子一日寻不着,荆大将军一日不会返回洛邑,而留着荆睢在并州还有用。

当然也不是一应事务都不避着荆小郎,该回避还是要回避的。

此前穆庭霜对谭诩说,倘若他们手上这批粮钱走明路到晋阳,那么大头一定要便宜穆涵。毕竟穆涵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晋阳坐镇。谭诩当时瞪眼,说老夫必定分厘必争,穆庭霜却微微一笑,说不瞒老大人说,我一斛米都不想留给家父。

谭诩眼睛鼓得更大,但还是没有点头,因为如此虽然痛快,但是自作主张不请圣旨行事,实在不是臣子之德。可穆庭霜唤一声谭师,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还有一起子碍手碍脚的尾巴。

尾巴不仅在于御史台一众邓咸信的属官,随行的卫尉和建章营骑也有。这是穆庭霜——按照陛下的说法,是做过背调,穆庭霜听陛下说过,觉着很妙,他做过背调,精心筛选,他带人当然不可能完全避开丞相党,否则他爹那关第一个过不去,因此使团里鱼龙混杂。

如此推心置腹一番,终于谭老大人吹一吹胡子,生平第一次决定先斩后奏,同意下来“假扮流寇,沿途发粮”的法子。

可是谭诩并没有想到,伪装成“寇”,穆二公子可不只是发粮。他伪装成山大王,一面确实接受百姓的“投诚”发钱发粮,另一方面呢,他还真的干一些“寇”才干的事情,譬如劫掠郡县府的粮仓,譬如惩治为官不仁的贪官污吏。

如何惩治?自家里贪的粮钱起出来,人给就地法办,尸首再给悬到县郡衙门口梁上。

自然,和官府对上,死伤在所难免,可是神奇的是,每每不幸殒命的都是穆庭霜背调里不很干净的人。

因此,行到晋阳西北的龙山驻扎时,这支人马已经完完全全是穆庭霜的人。

这天夜里他约见一个人。

此人先前他不敢联系,书信总归是容易留下行迹,到得晋阳之侧,他终于决定见一见。

子夜时分,一人一骑叩响山门,来人眉目平庸,宽口阔鼻,是个忠厚老实长相。若是穆相来想必一眼就认得出,这是他北行一路为他侍养座驾的马仆。

这名马仆在一株紫杉下驻马等候,却也没等太久,穆庭霜很快赶到,下马第一句:“良叔辛苦。”

良叔黝黑的面上现出笑容:“小公子。”

他虽然在宣义侯府侍马多年,但其实,他最初并不是宣义侯府的人。他是跟随侯夫人,从侯夫人娘家跟来的人。侯夫人是裴氏嫡女,陪嫁的不仅有嫁妆,还有随从,包括他,还包括一众侍女仆妇,当然不乏貌美的婢女媵人。当中就有……

他再次抱拳:“小公子。”

穆庭霜请他不必多礼,又问丞相这次北行到底所为何事,良叔简短道:”两项,头一件,北边扶余国老国君暴毙,新王登基。”

“新王登基?”穆庭霜心里一动。新王登基,按惯例往朝中上表就行,何必丞相亲自跑一趟?他思索着问,“扶余与我朝相安无事多年,北境屯兵也多是为着抵御呼揭,这位扶余新王,有何不寻常么?”

“不错,”良叔补充道,“似乎这位新王颇具反骨,往年说定入春之前给咱们进贡扶余雪蹄斑骓,这位新王就没有要交的意思,仿佛不大愿意继续臣服中州。”

唔,这样一说,事态确实严重,一个呼揭已经足够头疼,若是再与扶余反目,那么北方当真要无一日安宁。可是……

这事儿,为何不上报朝廷?拒绝上贡,此乃明目张胆挑衅,合该奏到朝中走章程,要和,就遣鸿胪使节前往说和,要战,就派郎将往北境陈兵,小皇帝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是骡子是马咱们牵出来溜溜。

为何,要丞相亲自去谈?还遮遮掩掩不往朝中禀报?

这事不得头绪,还须再探,他暂搁下这茬又问:“这是一件,另一件呢?”

良叔答:“另一件是北境主帅穆广霖罔顾军令,擅离职守。”

嗯?“现如今找着了么?”穆庭霜一时疑惑,是不是,这两件其实是一件?他爹这么急,是否是因为他大哥不是自己擅离,而是被扶余新王捉去?扶余王要和大晏撕破脸,因此先拿大晏北境的主帅祭旗?因此才惊动主帅的爹?

还是说不通。倘若真是这样,瞒着侯夫人不告诉是正常的,免得叫担心,可是干什么连穆庭霜也要瞒?

良叔的话立即替他解答疑惑,也推翻他这一猜想。

“已经寻回。大公子东取冀州,想绕道回洛邑,已经叫侯爷拦下。”

穆庭霜恍然,原来是想悄悄溜回洛邑。他探亲抑或是述职,都可光明正大回洛邑,却为何偷偷摸摸?自然是因为他想见的人是不能光明正大见的人,他……

大约是想去见罗笙。

猝不及防地,在这兵荒马乱的人间惨境,在这月黑风高的贼首之侧,穆庭霜忽然想起一件事。在洛邑,在宫中,他也有一个想见之人。

……

八百里之外建章宫中,穆氏兄弟想见的两个人这时正在一座宫殿檐下。

漪兰殿罗美人,在四月中旬的这一夜惊醒,早于产期将近两个月发动。李郁萧肯定是要来,姜太后也带着一遛的女官和女尼到来,她要遣一位师太到内殿看顾罗氏。

李郁萧拦住:“万一天有不测,有殇事要询问,敢问师傅是何计较。”

这位师太目光不偏不斜,立着掌稍稍欠身:“答陛下的话,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人命关天,自然都要竭尽全力施救。”

李郁萧颔首,将人放进去。

姜太后在一旁哼出声:“皇帝倒仁慈。”

方才陛下的话,殇事即是保大还是保小,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不得为着子嗣轻忽孩子母亲的性命。

姜太后靠近两步,确保谈话只有两人能听见,低声道:“命有旦夕祸福,穆涵的孙儿有用,罗氏又有什么用?因生产毙命反而便宜。”

李郁萧却问:“母后,罗氏被迫入宫,穆广霖恨的头一个不是咱们,可倘若罗氏命丧宫中,母后猜猜,他的怨恨要落在谁的头上?”

他这话里话外是离间穆涵父子的意思,姜太后却狐疑不减,仍细细盯他,他面上一派坦荡,姜太后又哼一声,退回两步,叫姜弗忧扶着坐下不再出声。

振武九年四月十二,上庶长子即在宫中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降生,小家伙他挥一挥尚未长开的细瘦胳膊,嘤嘤嚎一嗓子,惹得他名义上的父皇吓一跳。

榻上他的母亲一脸倦容,他的父皇屏退宫人,问道:“你想做夫人么?”

罗笙强忍着泪,她多想此刻是穆郎陪着她,不是什么封号什么赏赐,可她不能哭,路是自己选的,好在陛下对她瞧来很愿意照拂一二,虽然陛下无意……罗笙心存感激,摇摇头道:“臣妾的德行与高位并不相配,请陛下万勿高封。”

李郁萧也不勉强:“嗯,那么待皇儿成年再说吧。”

他说得如此自然,如此随和,罗笙一阵动摇。

她很听说一些传闻,宫里宫外的都有。陛下在宫中节俭持身,放宫人出宫安置,每人都有抚恤赏赐,据说是陛下亲自一力促成。陛下还仁慈为怀,近来国都流民激增,陛下拿出自己生辰的贺仪换取钱粮,不仅遣钦差北上赈灾,还下令在洛邑各寺庙布施,重颁保息六政,叫来司隶上下官员耳提面命,说的都是慈幼和恤贫的道理。

如此仁慈,罗笙愧疚地想,你在欺骗如此仁慈的一个人。是否,或许是否应该据实相告?很快她否决自己的念头,她自己便罢了,她不能拿刚刚出世的孩子冒险。

这时陛下又问:“起名这项,上有太常下有宗正,朕的意思或许也做不得数。不过倘若你有什么中意的字,朕或可替你问问太常太卜。”

罗笙攥着锦被一角,心中惭惕难当,低着头道:“凭陛下吩咐。”

“你……”

李郁萧望一望她。

她虽然刚刚生下孩子,可她的脸看起来也还只是个孩子。俱是无辜。李郁萧想说你别害怕朕都知道了,在宫里你是安全的,可估计这样说小姑娘只有更怕,只好叹口气:“你好生歇着吧。”

他抬脚要走,罗笙却唤他:“陛下。”

“何事?”

罗笙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跪到地上:“臣妾微贱之身,得以侍奉陛下左右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郁萧让她赶紧起来,她不依,李郁萧问她到底何意,她道:“如今宫中只有臣妾一人入侍,臣妾何德何能?请求陛下,速速立后,广纳后宫,绵延子嗣。”

她……李郁萧一顿,她这是告诉自己,不仅是她自己无意高位,连她的孩子,她也不求什么前程,她希望李郁萧赶紧生几个真的皇子。

李郁萧心中失笑,太后先前也催,如今罗笙也催,干什么?有阿荼不好么。皇太弟,他记得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先例。他抚一抚贴着胸口的玉璧,表面上满嘴答应,让人家妹子赶紧回榻上躺着,自己告辞离去。

他离开之后罗笙也回到榻上,沉沉睡去。

因此两人谁也没看见帷幔后头的光景。

帷幔之后,姜太后眼中迸出的光直欲噬人,一旁姜弗忧劝道:“太后娘娘息怒,陛下这不是答应罗氏了么。”

姜太后嘶声道:“别告诉孤你瞧不出他是敷衍,”她兀自喃喃,“……一定是心里有人。这样容忍罗氏贱人,是因为皇帝根本不在意她。先前说叫他召见旁的家人子,他也不听话,他这是为谁守身?”

她霍地转身:“你去,趁人不注意到栖兰殿去,看看有何痕迹。听闻皇帝有练字的习惯,你去瞧瞧他练的什么字。”

姜弗忧知机:“太后是叫奴婢去瞧瞧,看看是否有……人名儿?”

“嗯。”

姜太后嗯一声,尾音飘进偌大的漪兰殿,几不可闻。殿中血腥气还未散尽,却仿佛慢说是几丝血气,就是天崩地裂,都不能使她板正的面孔动容。

她严厉,她残酷,她不容忤逆,她想办的事情必须办成。

作者有话要说:论萧萧和穆公子俩人谁更圣母

其实也看得出来吧,罗笙不爱小李,“姜太后”也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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