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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羲和未息不可避,寒门安在徒相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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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郁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装睡。

发癫一时爽,叫搂着睡一夜,可醒来就实在尴尬,两个人都过于精神,他自己热烘烘直挺挺本就难捱,更别提髋骨上还另戳着一具。野火,藏头藏脑又无比明目张胆的野火,燎得他简直受不住,太阳穴一跳一跳,额上几乎见汗。

幸好穆庭霜是个疼人的,悄无声息起身出去,又过整整一刻钟,才打着帘子问陛下起身没有。

起身没有?陛下闷闷答一句尚未。

慢吞吞地坐起来,昨儿晚上撒痴,这会子却不敢撒火,虽说在穆卿床上……这个念头太过刺激,光这念头就叫他几乎克制不住地发疼,亵裤潺潺地翻起湿意,紧接着他又想到,嗯,不仅床是穆庭霜的床,衣裳,就连衣裳都是穆庭霜的衣裳。

让不让人活了。

少顷,里头陛下终于传出一句吩咐,叫直接把天子常服给送进去。新熏好的、干干爽爽的衣物叫置在案上,陛下蒙着头不肯起身,只说行了穆卿出去吧。又过一刻,外头又问陛下起身不曾,陛下一听,是黄药子的声音,哎,早说,松口说进来伺候。

李郁萧问黄药子什么时辰来的,黄药子答过,又说起外头候着的官员,韩少丞自然还在,穆常侍也没走,另还有……李郁萧叫他有谁直说,黄药子答说光禄卿、少府卿等听闻昨夜宫中大火,要彻查要请罪都得陛下发落,他们二人在宫里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不得已也跑来宣义侯府侯旨,还有,硬着头皮又答,弗忧姑娘奉太后懿旨,来请陛下尽早回宫。

如此,李郁萧略一思量,如此倒不必赶着。

他昨夜里在长信宫说要立后,那话纯是敦促救人,另还有杀一杀太后的气焰,今日他必要做食言而肥的孟武伯,不会真的颁这道旨意。既不立穆庈雪,那么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今日都叫见见,他夜宿穆侯府到底是宿在哪,跟人家小姑娘可没任何干系。

李郁萧往外走的脚步忽然一顿。顾着穆娘子的名声是顾着了,那……穆公子的名声呢?远处院门外廊庑底下乌泱泱一群人,穆庭霜想也在其中,他的名声呢。

可话说回来,李郁萧负着手,心里一点迷惑泛上来。

心心念念,穆庭霜,他昨日为何不坚持将自己拒之门外?迎进去又三贞九烈似的拿起来,要自己坠进荷花池子才肯亲近。可如果说真如此打定主意要冷着,那昨儿最后他出去便是,寻着韩琰他们一道安置,那么消息传出去谁不说穆二公子一声清白?可偏偏他又折回榻上。

想着,迷惑里便又升起一些埋怨。究竟是你情我愿还是你嫌我怨?风月好似廉价的悬疑片,是如此令人疑窦丛生又如此令人生厌。

而人呢,总是如此善变。

几乎过得辰时,陛下千呼万唤始出来。众人各自偷瞄,想瞅瞅圣心是顺着劲还是逆着趟,可是看来看去再互相看看,陛下面上似乎神采奕奕,又似乎恹恹,喜忧真真叫人看不透。

却见陛下抓过穆常侍的袖子拖着人家的手,情真意切道:“穆卿舟车劳顿劳苦功高,昨日又与朕抵足夜谈,辛苦了。”

穆庭霜眉眼低垂:“陛下不弃,肯向臣询一二政事,是臣之幸。”

得,原来是询问政事,眼下又撇得干净。李郁萧实在摸不透他,却也没怎么黯然,面上反而亲切笑笑:“不问穆卿,朕还问谁呢。”他手里扔拉着人不放,转向其余朝臣,“尔等有事回栖兰殿启奏,穆卿。”

他又转回来,依依不舍道:“穆卿且歇着,朕晚些再召你。”

穆庭霜眼睛里一瞬间闪过错愕。他窄袖袍服并高山冠已经换上,等着履行他的常侍职责,预备给圣驾掌缰,怎么?晚些再召你,虽说他的官衔哪一样都可让他随意出入宫禁,可陛下金口玉言,说你,你要等着朕召你,那么做臣子的哪有擅自觐见的道理?

他待询问,还有雪娘纵火的事,如何转圜,可是陛下没有给他空档,只又掂一掂他的手,宣太仆少丞韩琰执驾,毫无挂碍地踏上黑木车,走了。他的指尖留一点点暖意,飘渺得仿似错觉。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郁萧回宫,马不停蹄先到长信宫。

姜太后想是一夜没睡,眼睛周围的阴影既是疲色也是怒色,整张脸愈发阴沉。可是,从前李郁萧或许会叫她气势震住,如今却不再胆怯,从前的不动声色多是装的,如今的不动声色是真的不动声色。

他点点头:“母后。”

“皇帝,”姜太后缓缓开口,“宫外风景可好?”

李郁萧没接这茬,当着满殿宫人,他直接道:“朕一夜不在宫中,饮冰室的火母后可布置妥当?”

说什么不好,查问,追查,都可,但他偏偏说“布置”!倒像是事后遮掩藏尾巴,姜太后手上一串念珠紧紧攥着,这还是疑心是她放的火!

一旁姜弗忧看情形又要不对,连忙找补:“回陛下的话,为着灭火太后娘娘忙碌一宿呢,平明才渐渐熄灭,火势最大的时候险些蔓延到太后娘娘的寝殿,可说呢。”

李郁萧不置可否,姜太后憋着气转而道:“单单扑灭火势还不够,孤必要追究事因,将纵火之人揪出来。”

“纵火之人,”陛下长身玉立,进殿以来连坐都没坐下,此时肃着脸又道,“查来查去,该不会就是穆氏自己纵的火吧?”

姜太后再难忍耐,喝道:“如何不会!那小蹄子贼喊捉贼罢了!皇帝如此英明,难道这么一点苦肉计也看不穿?”

陛下和太后眼瞧又要吵起来,殿中宫人内侍齐齐跪下,姜弗忧也跪,她一叠声地劝:“太后!娘娘可少说两句,水火无情,那样的火势说不好庈雪自己都要葬身火海,即便救出来也说不住要容貌尽毁!哪个女子会冒这样的险?”她跪在太后脚边,扯一扯太后的长袖低声道,“您可跟陛下服个软罢。”

姜太后瞪视殿中,李郁萧倒没瞪回去,神情只是寻常。寻常却不是退让,母子二人对峙片刻,太后粗声粗气道:“皇帝既还肯信孤这把老骨头,孤便替皇帝好好整肃内廷,再不使此等祸事侵扰皇帝便了。”

李郁萧一时没吭气,半晌才忽然笑道:“几座屋子罢了,朕听少府卿说所幸无人受伤?母后也未伤着,这就是好的,”他温声款款,“母后也万勿为此伤神,叫他们仔细办差就是,激桶都叫更换一遍,旁的母后也不必操心。”

说是纵火,陛下三言两语似乎就变成单纯的走水,一副大发恩典的语气,好似“行了朕不追究了”,倒像是给足长信宫脸面似的。姜太后憋屈至极,有祸事不能查,还要白落一处低头!承皇帝的情,承皇帝的情……这情是为着谁!真是越发无法无天!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她注视着李郁萧,唇边拗一抹笑意:“皇帝说的是。”

李郁萧满意离开。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最要紧的两个“内”安完了,他就要开始忙些别的,忙一忙朝中的事。尚书台的事。

跟太后扯皮时可以做孟武伯,但是跟朝臣,跟汝文弼,就不行。答应人家要加钱,就得给加上。这是他对着往后的秘书团团长许下的第一个承诺,也是对着许许多多已经入朝的、还未入朝的寒门学子许下的承诺,既是抚恤之心也是为君之能,必须立住。

就……还是要找穆庭霜商量。

于是穆常侍返回洛邑三日之后,终于正式得到陛下召见。召见的还另一个,裴玄。

这日穆常侍和裴学士双双来到栖兰殿外,双方都有些说不上来,不自在。裴玄从小就怵这位外兄,看穆庭霜脸色冷淡,便只有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却不防冷不丁穆庭霜问:“听闻你教陛下学琴?”

裴玄嗯嗯嗯:“陛下勤勉,手上伤痕纵横交错,即便如此还日夜不停地学琴——”

穆庭霜截口问:“你怎知陛下手上有伤?”

问完俩人都一呆,穆庭霜扪心自问,你……这你如何问得出口?裴玄心想多新鲜,我教琴我看不见吗?我又不瞎。两个人更加不自在。

他们进得殿来,陛下却丝毫没在意这点子不自在,言道要温书,叫黄药子带人出去,然后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尚书台抬品的事,说说。”

尚书台的人选是裴玄一个一个陪着过手,他很了解,先头道:“尚书属官以尚书令为首,乃两百品秩,陛下先前一直想着给抬到兰台令平级,”兰台令秩俸一千石,领殿中兰台,掌图书秘籍,是少府数得着的高官厚禄,“既然朝中阻力重重,是否稍稍放一放,提个六百品再与蔡思农商议?”

言外之意就是要价低一些,退而求其次。

李郁萧却摇头:“朕看他们的意思,恐怕慢说是六百,就是二百五他们都不愿意。”

其实尚书台也就十几号人,即便是每人加到一千,朝廷也不是给不起,为什么蔡陵就是吝啬这么一点钱呢?因为戳他们眼窝的不是加俸,而是加俸背后的东西,就是抬品。寒门出身的汝文弼等人,怎能品秩高得越过清贵的高门世家?

这是个死结,即便是殿中这两个,他们两人的家里,恐怕都不赞同给尚书台抬品。裴玄有些一筹莫展,费这许多力气,难道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便这些都不考虑,他接触汝文弼等人最多,如今早已引为至交,私心里也盼着这些有学之士能过得不再拮据。

尚书台院门的朱漆印子,似乎到今日还刻在裴玄的脑门子上。

忽然穆庭霜道:“也许不必明面上给。”

李郁萧心中一动:“不必明面上?”

“是,”穆庭霜手中玉笏一竖,“只要明面上别说抬品,或许蔡思农愿意通融。”

说完他一个眼风漫不经心一扫,陛下心中跟着一动,这意思不就是?高官厚禄,明着别给高官,暗地里厚禄谁管?

穆庭霜就是这个意思,不声不响多给点钱陛下你也不算食言。

唔,这个思路一旦打开……

裴玄就看着陛下和外兄一通眉来眼去,而后就是一脸沉思,最后道:“朕记得朝廷优待人才,从前酌加过一项尚品优茂禄赐,是不是?”

穆庭霜很快接道:“是,先帝时候加过一次,中正定品,凡居中上品的官员都可享此禄。”

陛下叹一声好啊,朝廷求贤若渴,这个钱要加倍。裴玄目瞪口呆,中上品,那不人人有份?下品是不能入仕的啊,这样的话等于这笔钱朝廷官员都有啊?

自然了,于穆庭霜、裴玄等人而言,这点钱值什么,毛毛雨罢了。可是对于汝文弼等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裴玄又听见陛下和自家外兄一顿商议。

穆庭霜说尚书台平日在宫中行走,至多不出洛邑,那么不必加饷,只须提高洛邑车马禄,也不必单拎着尚书台出来说,凡如少府卫尉光禄等部司皆循此例,那么这样的贴补当然不算单独给尚书台加俸。

陛下眼珠一转,说既如此,另外田茶薪碳、厨料差旅这些个细枝末节上,嘿嘿嘿。君臣两个对视一眼各自笑开。

一旁裴玄看看身侧看看上首,一个贵为天子另一个出身也不差,怎么好似市井两个账房?还是两个长得尖鼻长耳、颇似狐狸的账房。

作者有话要说:耍性子,看吧,憋着的男人就是脾气大。开始反复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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