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

屋外廊上传来急切的奔跑声。

屋子中，正在翻阅着账本的妇人皱眉抬眼：“是谁怎么——”

“阿母！”

一身鹅黄罗裙的女孩提着裙子，哭喊着扑到妇人的怀中。

妇人·林夫人一慌忙地把搂住自己的宝贝女儿，心疼道：“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

女孩·林娘子哭喊起来：“阿母！我不要嫁南三复！”

林夫人闻言惊诧：“这是为何？先前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吗？”

南府条件好，南三复本身也不错，除了是个寡夫外，倒也没什么错处。

若不是南三复先前没了个妻子，林家想要攀上去，怕是还有点难呢。

林娘子依旧哭喊着：“我不嫁！我不嫁！我现在不嫁了！”

林夫人为难：“这……”

“你在胡闹什么！”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中带着怒气。

“之前是你自己哭闹不止，非要嫁给南三复的，如今岂能说不嫁就不嫁了？”

“你当婚姻是儿戏吗！？”

“阿父……”

林娘子趴在母亲的膝上，一下被吓得打断了哭意，声音中倒还带着点哭腔。

“老爷，”林夫人抱着女儿，带着点无奈劝了劝，“乖乖定也不会如此糊涂的。”

“不如我们先听听看，她为何又改了主意？”

“哼，”林老爷冷哼一声，走了进来，撩起袍子，旋身坐下，道，“那我就好好听听，你有什么可狡辩的吧！”

有那么多好好的青年俊杰不选，非要选去当继室，林老爷早就一肚子气了。

“我、我……”

面上犹带着泪痕的林娘子，此时却古怪地支支吾吾起来。

林老爷瞪眼：“说！”

林娘子一骨碌全倒了出来：“我做噩梦了！”

“梦里有个女鬼，不准我嫁给南三复！”

——

那时，林娘子仿佛坠入了一片深渊当中。

阴森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包裹住她的身躯。

眼前的一切，黑暗如同泼墨。

林娘子惊慌害怕、恐惧战栗，想要尖叫，却根本张不开口。

一张布满红斑的鬼脸在黑暗中，突然凑近。

那距离仅咫尺之遥，林娘子甚至能感觉到鬼脸呼出的阴冷气息。

“就是你……”

如同诅咒般的声音在林娘子的耳边轻轻响起：“要嫁给南三复吗？”

林娘子僵在原地，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我问你！”

鬼脸又猛地往前一送，暴突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你是不是要嫁给南三复？”

那瞳孔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犹如恶魔的眼睛，令人悚然。

像是再等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将要将人整个浑吞下去。

恐惧之下，林娘子慌乱地连连点头。

鬼脸骤然裂眦，一张本就乱七八糟的脸几乎快要裂成三块。

那红斑蠕动起来，似乎变成了某种活物！

林娘子几乎快要魂飞魄散。

“不准嫁给南三复！”鬼脸怒吼起来，森森白齿如同一颗颗都尖锐的刀。

“不准嫁给南三复！”

“如果，你嫁给南三复，”那张鬼脸裂开一道骇人的弧度，，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你就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然后，呜呜……”

说着林娘子又抽泣起来，“然后我就惊醒过来了。”

“噩梦？”

林夫人皱眉听完林娘子的话，与林老爷对视了一眼。

虽然断断续续，时不时抽泣两下，但林娘子也将这噩梦讲得有头有尾，极为详细了。

听起来，并不像是假话。

林夫人与林老爷倒也没把此事当做玩笑。

这世间之事，本就什么奇异的都有，这噩梦虽无凭无据的，但作为林娘子的阿父阿母，却也不能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不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林老爷眉头紧锁，“这南府，可不是好相与的。”

若是先承诺了结亲，此时又反悔，怕是容易吃不了兜着走啊。

林娘子双眼包着泪水，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的阿父和阿母。

林夫人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下，才开口道：“老爷，这样，我先使人去外面打听一下。”

“若是真确定了这南三复有什么不妥，我们可是断不能往将女儿往南府里送的。”

“至于这门亲事——”

林夫人忖着林老爷的神色开口：“前段时间，你七弟的女儿不是才刚接回家吗？”

“你说她！？”

林老爷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沉。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缓缓道：“这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事可得先得到她自己的许可才行。”

林夫人闻言，略松一口气，脸上带起点笑意道：“自然如此。”

“快，”林夫人随即吩咐自己身旁是侍女道，“快去将姑娘叫来，我要对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依旧趴在林夫人膝上的林娘子疑惑：“娘？”

林夫人叹息着，摸摸自家女儿的头：“待会儿见到你姐姐了，可不许胡闹。”

初春的院落当中，嫩绿的草芽正在破土而出。

一株老梅树立于庭院一隅，枝头缀满了花蕾，即将绽放。

风中，吹来了仍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一身玉色的女子正在临窗静静看书。

她发丝如墨，肌肤雪白。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她身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屋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渐渐靠近。

停在了屋前。

“百合姑娘，”那脚步声的主人道，“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

紫檀青瓷，沉香袅袅。

南三复坐在雕刻简洁的梨花木椅上，听完侍从的一一汇报，不耐地嗤笑了一声：“真是晦气。”

眼看着自己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这府门前冻死个人，实在是不算吉利。

听说是个女子抱着个孩子。

南三复心中算了算日子，猜想此人多半是窦珠。

南三复心头烦躁：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那两个门房呢？”南三复有点阴郁地问道。

侍从垂首回应：“回公子的话，已经处理了。”

“只是……”侍从欲言又止。

南三复按耐住烦躁：“只是什么？”

侍从：“只是那日动静不小，府前路过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听到此言，南三复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些忧愁的神色。

那日知晓窦珠死在府门前后，南三复立刻去打马去那简陋的农家小院。

不过那其中早已人去楼空。

窦珠的父亲窦廷章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

搞得南三复想要了结此事，也无处下手。

思虑片刻后，南三复皱着眉下了命令：“祖父会三日后回府，在这之前，想办法将此事压了过去。”

“是，公子。”侍从应道。

挥手让侍从退了下去。

南三复伸手端起几上的茶，品了一口。

南三复：“啧。”

觉得没滋没味的。

放下茶杯，南三复甩袖站起身来，大跨步迈出书房离去：“我要出去松快松快，你们不用跟着。”

众侍从婢女：“是，公子。”

月挂梢头，酒气与脂粉香气交织，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

楼阁之中，丝竹管弦之声勾人地隐隐传出。

雕梁画栋的门前，一袭烟纱罗裙的女子，柔如无骨般依在南三复的怀里。

女子皓腕如雪，葱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南三复胸口的丝绸之上。

“南公子，今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酥软的声音犹如江南细雨，粘糯而动人，“翠娘前些日子练了首琵琶曲，还未奏给您听呢。”

南三复轻揽翠娘纤腰，眼神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倜。

口中叹息道：“也不是我不想留，只是翠娘你也知道，过几日我就得大婚了，这几日总是要约束一二的。”

“啊？”

翠娘双手轻按在南三复胸膛之上，撑起来看向南三复，眼角带起点红。

她略微哽咽道：“南公子是、是以后都不来了吗？”

“胡说。”

南三复随手拭过翠娘眼角滑下的泪，捏起翠娘的下巴，甜言蜜语道：“翠娘如此深情，我怎会舍得不来呢？”

南三复：“放心吧，等我完婚几日，必会再来看翠娘你的。”

翠儿面泛红晕，眼中泛起涟漪：“那翠娘，便在此处等着南公子了……”

销魂乡中销魂人。

即便夜色已深，这被各式昏黄烛光笼罩的巷子中，在莺莺燕燕的招呼声之中，依旧有不少路人来客。

当然，都是男子。

南三复面上噙着笑，略带着点轻蔑扫过这来往之人。

一个灰蓝色的身影从南三复的身旁走过。

一个声音在南三复的耳边响起：“南公子，你将有血光之灾。”

嗯？

南三复脚下一顿，回头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道服的老道士。

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那雪白的发与眉。

那老道士似乎带着和善的笑，静静看着南三复。

南三复睨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勾起唇不屑道：“如此大年纪了，还到此处销魂乡来。”

南三复嘲讽：“老道，你可还承受得住？”

虽说此人刚刚点出了南三复的名号。

可这城中知道南三复的人可不在少数，南三复自然不会因此就信了那什么“血光之灾”。

只不过……

那老道士缓缓地摸了摸胡须，老神在在地开口道：“这灾……和女子有关。”

女子？

一闻此言，南三复瞳孔一缩，难免想到那府门口的冻死之人。

信一下也无妨。

这老道士无非是图钱罢了，这点钱我倒是也不缺的。

不怕一万，就怕……

南三复心中转了两下，故作不在意般开口：“那你说说，有何破解之法？”

一道光从那老道士袖中闪出，一块黄符折成的三角出现在老道士的手掌之上。

老道士开口道：“此事容易，南公子只需将这符纸时时佩戴即可。”

南三复朝着那手掌上看去，却只觉得那绘着墨印的纸三角黯淡无光、平平无奇。

南三复疑惑：“就这个？”

老道士：“若南公子不信，只管拿去试试，不到半旬，必见分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南三复伸手将那三角黄符拿了起来，抬眼再次打量那老道士：“如此，我便试试。”

南三复：“若你所言非假，我们南府必有厚报。”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后半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