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水迹还很新，散发的淡淡的氨气，吴顺嫌恶地后退几步，脚边几块深色的土块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蹲下身子拈起土块搓了搓，凑过去在鼻下过一道，吴顺很确定这是血的味道。难道朱老六遭遇了不测？“瘸子，快过来，这里有血迹。”

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吴顺回到，身后那里还有李瘸子的身影。

沈九微知道这么做非常冒险，稍有意外她就会陷入危险，但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不想放过，若是犹豫不决，等他们发现朱老六死了以后，下次再想这么轻易地解决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在吴顺蹲下查看朱老六被杀的地点时，沈九微故意弄出些响动让跟在后面的李瘸子察觉，将他一步步引到设伏之处。又在他赶到之前迅速爬上树，趁他不备将绳子套在他头上，收紧，往下一跳，用自身的重量将他送上树干。

费力地将绳子捆在树干上，沈九微看着剧烈挣扎的人双腿伸直，在空中轻晃。

又解决了一个。沈九微的心砰砰直跳，她却没有过多的情绪，还有三个人呢。

*

吴顺和赵狗头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了山洞。他们五个男人离开山洞，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损失了超过半数的人，甚至连另外三人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都不知道，只剩下他们两人活下来。

树下的血迹诉说着朱老六遭遇的不幸，他的尸体还没找到吴顺便先看到了悬挂在树枝上的李瘸子。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他们也就没着要将他放下来，而是选择直接往回走。

没有人再有心情去寻找食物了，都以极快的速度往回赶，即便如此仍旧在途中发生了意外，最终只剩下他们两人回来。

不论另外两人各自发生了何事，李瘸子很明显是被人杀死的。吴顺和赵狗头目光凶狠地扫过山洞内的人，最终停留在几个外出回来的男人身上。

山洞内总是飘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算不上难闻，因为每个人都长时间生活在里面，已经失去了对这种气味的敏感度。外出时间久些的人多少能闻见一二，但只需要片刻功夫便又能习以为常，甚至以为刚进来时产生过错觉。

每次归来前沈九微都需要在洞口深呼吸，她的五感比常人灵敏，即使在山洞待了这些时日仍旧习惯不了里面的气味，但她可以忍耐。

这次回到山洞内人群里，在熟悉的气味包裹下，沈九微感到了难得的心安。看到吴顺和赵狗头狼狈地进入山洞，目光惊慌却故作很恶地扫视人群，最终停留在另外几个男人身上时她的心放下了一半，至少目前他们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不过也是，若不是狂跳不止的心脏和隐藏在袖口疼痛而颤抖的手掌，沈九微也不相信以她个人之力能够杀死三个成年男性。没能一次性解决掉他们五个人她一点都不遗憾，目前的结果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至少在她下次下手前，吴顺两人是不敢再对香梨和她，或者说这里任何一个女人动手了。

李瘸子三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失踪了，谁也没有多问一句，除了越发阴沉暴躁的吴顺和赵狗头，山洞似乎恢复了微妙的平静。

山下的情况也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在赵芳德下令兵分三路同时攻打霞峰、望月、碧云三座山的山寨后，势如破竹的朝廷军队与节节溃败的山贼聚众形成了焦灼的攻防战。

有了先前四座山寨被攻破的先例与惨状，这三座山寨的大当家没有一个敢不慎重应对的，谁也不想寨消人亡。山贼们顽强的抵抗，借助地理的优势以及前期的布置，即使后来朝廷又有援兵过来，他们仍旧守住了自己的家园。

霞峰山上，大宅书房内，案台前的柳东行将信封好，郑重地交给林明勇，道。“老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立即出发，务必亲自将此信送到姓段的手中。”

“大哥，定不辱命。”林明勇接过信，抱拳坚定地道。

挥手让林明勇退下，柳东行站在窗前，看着高悬在空中的月轮出神。

为了防止姓段的过河拆桥，他在州府是布置了一番的，谁知道他狡诈先下手为强，居然直接让韩旭顶罪，之前布置的那一步棋算是废了。官员与山贼的勾结又怎么可能牢固呢，虽然他也没有多信任对方，也确实是存着借他的手收整整个丹明群山的，但被如此摆了一道心中还是气闷的。只希望段书雁收到收到信后及时罢手，若是真逼得他丢失了山寨，哪怕拼着性命他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信是连夜送出去的，双方的攻防战又持续了一旬左右，就在赵校尉头疼士兵的消耗问题时，州府再次传来了钧旨，收兵回营。

在收到暗示这次与山匪交战的功劳大多会落在自己身上后，赵芳德几乎没有犹豫便欢喜地带着部队撤离了。

受到三个多月进攻的丹明群山总算可以喘息了。从丹明山到牧野山四座山寨几乎被销毁殆尽，除去及时躲开的老弱病残，每个山头存活的青壮年不足两三百人。

位置相对靠后的三座山寨情况稍微好上些许，山寨没被破，基业还在，但人力的消耗也不容小觑，不过总归留下来的人远超前四座山寨。

在确定朝廷退兵后的第二日，宋正风便向柳东行辞行，带着剩下的兄弟马不停蹄的赶往丹明山，他们已经离开山寨三个多月了，每个人都归心似箭。

不提众人见到山寨被付之一炬的愤怒与悲伤，匆匆赶到山洞与家人团聚，又是一场悲欢离合。总归宋正风和宋明峻两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沈九微等人都露出了久未的笑容，毛球见到祖父与亲爹，更是小猴子一样地在两人身上攀上爬下。

青壮的逝去让还活着的亲人悲痛，但朝廷退兵，作为山寨主心骨的大当家回来了，众人还是从之前压抑的气氛中缓过神，觉得以后的生活又有盼头了。

天气转暖，后山的树木愈发葱郁，宋正风领着丹明山寨众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山寨原来的地址上重新建起了家园，山洞已经彻底清空了。

就当众人以为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时候，山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程二当家，你这是何意？”眯着眼看向程栋及其身后的几百人，宋正风沉声道。

哪怕朝廷的军队离开他们重新回到丹明山，宋正风也没有放松对山下的警戒。若是朝廷再杀个回马枪，毫无抵抗能力的他们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山寨无论如何再承受不了一次那样的打击了。

在程栋带人来势汹汹上山之时，便有巡视的喽啰赶回来报与宋正风了。停下手头的事项，宋正风带着儿子和几乎山寨内所有能出动的青壮年迎了上去。

“宋大当家别误会，兄弟们山上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大当家知晓宋大当家这边损失严重，特意派兄弟们过来帮忙。”程栋露出一个自认和气的笑容，他天生一副凶煞模样，笑起来也带着一股子狠劲，很是容易让人感到恐惧。

宋正风可不相信柳东行有这么好心，若真要帮忙为何不是在他们刚回来最艰难的时候，又或者真心援助也该带些吃用之物而不是领着一群汉子持刀拿棒的过来。

“多谢柳大当家和程二当家的美意，我们丹明山已收拾妥当，就不必劳烦程二当家。不如程二当家随我进去喝几杯，日后我再去和柳大当家道谢。”程栋没有一上来开干，哪怕知晓对方不怀好意，宋正风也不好先撕破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栋嘴角抽动一下，随即突然变脸，挥手朝着前方吼道。“兄弟们，将宋大当家和丹明山的寨民请去我们山寨，若有不从，当场格杀。”

最后四个字程栋几乎是一字一蹦出来的。随着他话音刚落，他身后霞峰山的众人便握着刀凶狠地向宋正风他们的方向冲去。

知晓霞峰山来者不善，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一上来就砍人，短暂地愣神后，丹明山山寨的男人们飞快抽出别在腰间的刀，迎了上去。

程栋看着眼前双方拼杀的场景十分满意，大当家要他将宋正风，包括他儿子以及黄志毅先带离山寨再收拾丹明山，不过他觉得被朝廷军队打到只剩下三瓜两枣的宋正风他们不值得被如此谨慎的对待，加上之前收获的成果，故而几乎没有任何遮掩一上来便动了刀子。

他带过来的人数量是宋正风的一倍，再加上丹明山在他眼中都是些丧家之犬、老弱病残，程栋觉得收拾丹明山这群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事情看起来却和他预想中的不同，除了最初的惊慌丹明山的人拔刀速度稍慢，靠前的几人被砍后，后面的人几乎是以一敌二、敌三的勇猛。

丹明山的人当然会勇猛、也必须勇猛，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流离失所、失去生命，更何况现在他们的家眷都还在身后呢，若是他们退缩便会将女人孩子完全暴露在霞峰山众的屠刀之下，谁又敢赌呢。

程栋不是没见过血的弱鸡，尤其是朝廷进攻的最后那段时间，他，包括他们山寨的三位当家人，没有人没亲自与军队拼杀过，但他和他带来的兄弟居然不是宋正风他们的对手，这点让他万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