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崽突然睁大双眼,表情骇然。
漆黑的深夜,就连月光都无法降落的角落,蓝色是唯一的光源。这并不可怕,只是陡然出现在灵均身上,诡谲地激起他心底的恐惧。
虫崽颤着腿,不敢靠近灵均。
这……是什么?
亮起的纹路像是瓷器的裂痕,纵横交错遍布在对方的躯壳上,是伤口,是裂痕,倘若下一秒对方就会在他眼前碎掉。
灵均缓了过来,手撑着地盘坐着,喉咙溢出一声又轻又低的笑,“怎么?怕我?”
“你……”虫崽紧张地颤了下,“是虫吗?”
“你说呢?小鬼。”
灵均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欣赏他惊恐的眼神。
他一抬起头,虫崽就彻底看清他脸上的纹路,他整个人融合在黑暗里,而闪烁的光割据他的脸,无比贴合灵异故事里的怪物。
虫崽攥住胸前的衣料,好似这样就能制止因害怕而颤动的心,他故作镇定道:“你救了我,是个好虫……是个好虫……”
话落,他的腿却抖得跟筛子一样,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瘫软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灵均见状情绪不明地“啧”了声。
为了证明自己不害怕,虫崽走到灵均身侧坐下,他的声音还有些抖:“您脸上的这些,是什么?”
灵均回的敷衍:“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又问:“那、那您还好吗?”
“死不了。”
灵均不冷不淡的回答反而安抚住虫崽心中的惊惧,他抓着对方的衣角问:“您饿不饿?”
灵均睨了他一眼,“小鬼,你很吵。”
闻言,虫崽抱紧膝盖瑟缩在一旁,知趣地没再说话。
灵均闭目养息,空气里夹杂的几缕血腥味让他的胃屡犯恶心。
片刻后,灵均发现有几道气息正在靠近,他睁开眼,用腿碰了下旁边低头沉默的虫崽,指了对面的门,“进去躲好。”
虫崽仰起的脸几近没有血色,“您呢?”
“您跟我一起躲。”
末了,他抓住灵均的手,想将灵均拽起来。
他的力气很小,却有死活都要拽起灵均的劲。
灵均没被拽动半分,他掀起眼皮问:“你想活吗?”
“想。”
虫崽拽得更起劲了,“想和你一起活着。”
灵均神色平静地说:“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
杀戮,也是一条生路。
他时刻将这句话刻在脑海里。
虫崽目光怔然,杀了……他们?
对啊,如果逃不掉的话,杀了他们就能活。
塞利尔的军队已经饱和,有时贵族都无法从中获取名额,更何况是偏远星球的平民,像眼前这只虫崽这样的,早就不接受未来会为帝国荣耀而进入军校的教育了。
他们被遗落在边缘,被帝国的和平繁荣而欺骗,没见过杀戮,缺少自保能力,连突然被两大军团入侵都毫无反抗之力。
种种迹象都表明塞利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塞利尔只是贵族的帝国。
灵均抽回手,站起来后,提起虫崽的衣领,推开门把他推了进去。
短暂的时间可不够一只生活在欺骗和平下的小虫崽思考这是否违背道德法律,又是否超出他的所学所知之外。
等他想明白,刀就已经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
灵均右手中有几缕金光交缠延长,一柄泛着湛湛冷光的剑在光芒消失后霍然出现。
他盯着入口,眼里的冰冷与剑光的冷不分上下,所有被刻意压制的情绪被悉数释放,戾气充盈,他脸上的温润柔和被杀得一丝不剩。
透过现在这张脸,很难联想到以前的他。
如此真实,如此邪肆,如此令人惧怕。
“快点!他肯定在这!”
“他跑不远,我看见他怀里抱了个虫崽!”
“你们小心点,可别被反杀了。”
有只虫在调笑。
“放心吧,这颗破星球能有几个接受正规训练的?”
雌虫不屑的声音刚落,夜色中,有道冷光迎面袭来,锐利地刺破他们身前的地板,随后以惊天之势使周边四分五裂,连他们脚下的也被波及。
“快后退!”
“……等等等!这什么?!”
他们齐齐往后退,死死凝视地上的剑,脸上是如复制一般的惊愕。
剑柄上镌刻着精美的六棱玉龙纹路,玉龙生出寒气,痴缠剑柄,柄上还挂着一颗白中泛金的玉珠所制成的剑穗。
玉珠莹光冷冷。
他们冷静下来了,视线不错落地扫过四周的每一处,其中有个大胆的虫喊:“谁?搞什么偷袭!出来打一架啊!”
其余的则是警惕观察周围,唯恐再遇袭击。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呼啸而来的风,以及脚底升起的冷。
烈焰军团的虫聚作一团,细细打量眼前的剑,“这是什么武器?难道是新发明的军械?”
“这……刀?”
“……不像啊。”
有虫想碰剑柄,瞬间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开,掌心划痕见肉,“艹!”
他们面露愕然,此时身后有虫惊慌指向前方,“那、那那是什么?”
他们猛地一激灵,循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一张令他们惊悚万分的脸。
银白飞扬的发再也藏不住他闪着幽光的脸颊,三道血痕各自分散到他的脸上,像是刻意抹上的朱砂,点缀了那份诡异。
灵均见他们四个抱作一团,勾了勾唇角,“我听见了,现在开始打。”
可能是心理作祟,他们只觉得这道声音空灵可怖。
他们是经过正规训练的虫,应该怕吗?
不应该!
可是!谁见过这样浑身透着诡谲的虫?
而且,跟他们分散的三只虫肯定被他杀了!他溅在脸上的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只是烈焰军团最底层的成员,现在军团被灭了,他们失去了庇护不说,还要为此丢命吗?
剑身上还有未净的血,对方是用什么武器杀了其他三个伙伴的呼之欲出。
他们只觉得大脑皮层一阵发麻,军团没有多的作战器械发给他们,唯一的一把还是在死去的一名虫手上。
他们无法运作的大脑只留下一条信息。
——不,他们不想死。
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拔腿就跑。
但灵均不会给他们机会,他身影如同鬼魅,提起剑就要从背后刺入对方的心脏。
与此同时,某道叹息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他们罪不至死。
灵均肩膀耸动,笑声冷冷,呢喃:“我呢?我罪该万死吗?”
剑见刺入血肉声响交叠,火光熏红的云月添上了新的红痕。
温热的血随着剑的抽回,洒在脸颊,被血染色的印记格外的痛。
“我罪该万死。”
他一字一顿道,像是从唇齿里挤出万千的恨,浓烈似恶咒。
“灵均!”
他的双眸蒙上一层厚重的雾,什么也看不清。耳朵好像……也听不清了。
好像有人在喊他。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