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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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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日——

轮回司、銮监卫、阿修罗昭卫轮番上阵,踏足错觉山,只搦战不进攻。文起息宿一方每每警觉,全军严防死守,但见对方毫无战意,阵前搦战三两刻便收兵,一时不知何意。

是夜,月近圆。

轮回司再次上山搦战,经整日叨扰,敌方虽仍不知何意,明显心有松懈,只遣队卫窥探,不做全军整装。

计成,孟往觑机夺四合宝珠,敌方察觉异动,欲截,迟。

死魂灵卫镇守蝎血封,阴兵借道,神兵天降,战火将至。

四合宝珠被夺,佛家阴阳罗盘动,京都佛僧及道者骇然不已,严阵以待。

三月十四日——

凌晨,死魂灵镇守蝎血封,銮监卫攻死魂灵,轮回司携四合宝珠布阵,以宝珠禅灵之力抗蝎血强封。

蝎血封,危。

卯时,桀鬼一族佯败,退回本族驻幼都阵地,阴曹司追击,误陷桀族暗渊,遭伏。桀鬼摆脱阴曹司追兵。

文息方提前于错觉山西北设下破阵,桀鬼摆脱追兵后,破阵启动,西北坡爆破,阴煞冲天。

距离西北坡最近的昭卫从西脉分兵两路,其中一路前往西北坡抗敌,正中文息方计策,势力被分散。

西脉死魂灵伏军突袭,南麓昭卫调往西脉镇守,南麓把守空虚。

错觉寺南麓本为峭壁,位置偏僻,不利于作战,攻方守方皆疏于此处。

南麓昭卫留守不多,桀鬼趁势绕道错觉山南麓,出其不意,如入无人之境,以贯穿之势逼近错觉寺蝎血封,企图一举夺下四合宝珠,以阻止蝎血封破。

不料商女伏兵于南麓狭道,桀族遭截杀。阴曹司大部队从暗渊中脱困,尾随桀族而来,与商女前后夹击,成相倚之势。

文息方再夺宝珠之谋,败。

……

错觉山深林的灵帐之中,沙盘之上山脉起伏,砂石横断,沙盘虽然规模不大,但俨然就是缩小版的错觉山,要塞之地插着小旗,已警示布局之人。

南麓之上悬崖峭壁,悬崖之上斜插着一面小红旗,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指尖捏住小旗,一下将其拔掉,从沙盘之上除去了。

南麓,不再是具有威胁的地方。

“大人神机妙算,桀族在西北坡爆破,死魂灵伏击西脉,都是故意分散南麓的兵马,以便趁虚而入,异军突起。”

此局的主谋不为所动,只是如止水般盯着沙盘,目光从各处流连,声音沉得泛不起一丝波澜,“阴曹司损伤如何?”

“大人宽心,您提早便吩咐下去了的,若是桀族败退,不论佯败或真败都要追上去,弟兄们也是提早就做好了中埋伏的准备的,也早已备好了应对之法。”

文息一方不希望蝎血封被破坏得太早,反正只要抢走四合宝珠,而他们掩藏在蝎血封之下,自己就拿他们毫无办法。故而他们要想方设法来夺取宝珠,这是孟往意料之中的事。

南麓向来为人所忽略,桀族想从南麓打人个出其不意,又兼以声东击西,虽然不失为一招妙计,可也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啊。

阴曹司这么轻易就落入伏击,也是他暗中安排的,不过是为了让桀族安心地从南麓突袭,进而被商女截杀,再被姗姗来迟的阴曹司兵马从后阻断退路,陷入两难。

不过这也多谢月余川配合,适时地将昭卫调往西北坡和西脉,留了一个空虚的南麓。

昭卫隶属阿修罗,这事也算突然,他本想遣人去跟阿修罗那边知会一声,月余川却好似对自己的计谋心知肚明似的,早已为他代劳了。

虽然目前看来,是自己这方要势强一些,但文起息宿尚未露面,蝎血封下还是死魂灵的炼护厂,尚有燕煌之战下的死魂灵饲喂在其中,万不可小觑。

文起息宿迟迟不愿正面交战,不过是因为凡人活气还没夺够,燕煌死魂灵尚未完全激发出旧时记忆,还没有达到最强的战力。

但自错觉寺香客昏迷到现在,毕竟已经饲喂了好一段时间,那些燕煌之战中的牺牲者回忆起的怨恨,对晤虞的针对没来由地令他害怕。

战火纷飞,错觉寺一役注定是一场恶战。

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静,但过度的沉静让人一眼便瞧得出他深陷于思索之中。

但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大人,有位黎姓公子一定要见您,是在错觉山附近徘徊的时候被我们的人撞上的。他很奇怪,竟能看得见阴灵。”

黎姓公子?!除了黎棠还能有谁?

如今交战,众多阴兵踏入人间,都是以阴灵之形来的,活人根本看不见,而黎棠……

太诡异了,孟往紧皱起眉头,虽然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不见。”

这种时候,他忙着对付眼前的局面呢,更何况将局外人拉进来有什么意思,只会给别人徒增危险罢了。

来传信的鬼卒一愣,怀着希望自家大人去见一见的心思,强调道:“大人,那位公子说,跟四合宝珠和错觉寺有关,事关您的安危,务必相见。”

“……带过来。”

……

天将破晓,暮春的曦光从深林枝叶间透过,洒落一地的斑驳。

延绵的战火还是被凡人看破了。

“孟大哥,就是这些了,是我对不起你……”

几日不见,黎棠憔悴了许多,满脸疲惫,下巴都瘦尖了,连眸中的光彩都黯淡了。他穿着小厮的素袍褂,从侯府逃出来应该颇费了功夫。

孟往听完他的话,也不言语,只是静立在沙盘之侧,将沙盘中的局势再观察了一遍。

他本以为,不要将黎棠这样的局外人拉进来,却原来,这根本不是局外人啊……

难得信任一次别人,竟然又被骗了……

四合宝珠既然有问题,便又给目前的局势增添了不定的因素,凡人的封杀大阵不知何时便会启动,至于威力,他还不清楚。四合宝珠已经动用了,说什么也来不及。

其实凡人对于鬼神来说,脆弱得可怜,但直觉告诉他,任何一点的轻视都将带来无以复加的灾难。

上古之时,渺小的人最终战胜了强大的鬼,就是对一切不屑最有力的否认。

没想到这一战,将人鬼神三族都聚齐了,三族又一次混战在了一起。

“大人。”吕黯掀帘来帐中禀报战况,顺便给黎棠递了杯水来以示礼貌,好歹是自家大人的客人,“文起息宿还是强撑蝎血封,不肯正面迎战。”

“继续破封。”

黎棠接过递来的水,轻声道了句谢。他现在不仅见鬼,还被鬼彬彬有礼地款待了,简直是天上地下第一人。但身处群鬼之中,免不得有些忐忑,这个世界好像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孟往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没有戴那个护身符了,一想到是黎棠的父亲亲手烧掉的,免不得陷入怅惘。

父亲爱孩子,因此答应为会厌布局,只为事成之后得到四合宝珠来救命。可是偏又烧掉了护身符,也亲手断了自己孩子的生路啊。

黎棠此人,恐怕命不久矣。

他如今能够看见遍布的阴灵,正是因为劫煞来袭,而他没了护身的东西,已然被阴邪入体。

他早就说过了,留存着前世记忆不是好事。黎棠的前世爱人,以为唤醒爱人的回忆是跨越生死的浪漫,但这冥冥之中已经害了他啊……

晚了,就算现在拿到四合宝珠来给他镇煞,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宰割了。

他倏然想起来,当时错觉寺香客昏迷,正是在黎棠被赐婚的那一天,而那一天还有另一桩怪事——宁澜郡主也昏迷了。

当时便觉得奇怪,宁澜郡主久居深宫,跟错觉寺没什么关系,怎么会也昏过去?如今看来,也是跟黎棠有关。

黎棠的魂魄,是被他的前世爱人牵缠起来了的,故而当这一世有了婚约,即将拥有新的感情,无形之中便威胁了前世爱人的地位,宁澜郡主也就因此被连累了。

……

孟往神色复杂,黎棠终于在他幽微的注视下,泛起了濛濛泪光,牵了牵唇角苦笑道:“孟大哥,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概还有多久可活?”

还有多久可活……

这种话,就算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口中说出来也会觉得悲哀,更何况他才十七岁,还在那么美好的年龄。

但这个问题,孟往的确不知道。

他虽然掌轮回,但不掌寿命。寿命的记载应该在冥王的生死簿上。

但要他说,黎棠应该,越早死去越好,越早越好。

既然注定要受阴邪缠身而死去,便证明这魂魄已经被鬼怪给盯上了,稍有不慎便容易脱离人道化鬼。唯有趁着还没有化鬼时死去,才能重入轮回道投生。

归觅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归觅可不就是因为留着记忆在人间,才因果太重招了人间枯鬼么,也因此化鬼了……

但他要如何开口呢?跟一个可怜的少年说“快死吧”?!这太伤人了……

黎棠也没有强求一个答案,悄悄拭去眼泪,闲谈一般跟他说:“孟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活人了,在我爹知道之前就知道了……”

日头渐渐高了,错觉山中的温度也从夜晚的寒凉慢慢转暖,明媚的暖光柔雾般铺满山林。镀在佛堂神殿的一侧,斜斜拉出一片半昏半暖的影。

濒死的少年满目哀伤,“有一次我去别院寻你跟月大哥,我们还在院中树下喝酒和谈天,还谈到了江南荠河边的一家点心铺子,叫稷荷斋,谈过大漠的风沙、西域的霜雪、南疆的歌谣,也谈过你们的从前……”

他没有说羡慕,但字字句句里无一不是羡慕。

“那天傍晚,我独自在后园中闲逛,无意之中看到了一个牌位,是你的牌位。”

孟往眸光微闪,了然。

孟往之牌位,

月余川奉祀。

那个月余川给他立的牌位,那天被摆在后园的石桌上晒太阳,等着上面新写的金砂字干透。不想被黎棠看透了。

“没有人会给活人立牌位的,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这样闹着玩,我从那时就想明白了。”

爆裂声远远又响,晨光为他们两人氤开一层迷濛的暖晕,孟往的声音在接连的战火声中清晰可闻,“你不怕我?”

少年第一次距离战火这么近,弥天的阴煞之气仿佛触手可及,他误闯进鬼的世界,跟眼前的厉鬼做了最后的剖白。

“你又不可怕,我怕你做什么?我只知道在你跟月大哥身上,我看见了我梦寐过无数次的生活,你们见过许多事,游历过许多地方,水云皆入眼,山河皆咫尺。好像从一开始,你们就是吸引我的。”

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或许月余川是拥有的,但他不知道,自己也并非如此啊。是什么给了他这样一种错觉?是因为自己跟月余川待在一起,在人间的这段时光也得到了片刻的自由么?

“孟大哥,我自小便在梦中窥见前世光景,隐隐约约也知晓自己的前世是游历过许多地方的,现实中不可求的,在梦中反倒是得到了。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我饱受惊梦之症的困扰,却不知我乐不思蜀,沉溺其中啊……”

他知道自己前世是个镖师,天南地北地押镖,因此也见惯了四海风光。而他的爱人是个琴师,尤其喜欢江南小调。

他们好像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段时光,但记不真切。可惜最后,他押的最后一趟镖竟是自己的爱人,爱人被权贵看中,花了大价钱请镖师将其从江南护送至京师,然后送入高门府邸。

说自由,可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若前世当真自由,便不会最终惨死,他的爱人便不会沦落至鬼魂,不会想方设法来入梦。

终究是人鬼情未了……

如今富贵泼天,向往前世的打马天涯;前世自由无拘,却被权贵迫害致死。

或许这世间,本就是没有自由的吧。

到如今,只有梦魂中那首曲子余音袅袅——

“故人心,长安道,折柳不断,灞桥春多少。江南江北绕东风,杨花袅时,捎去秾华好……”

但至少,此生所爱的山海与远离机心斗争的生活,曾经是拥有过的啊,因此宁愿沉溺梦中了。

……

战火绵延,战报纷至杳来,他不能再逗留得更久。这里太危险了,孟往遣了一位鬼卒送黎棠回府。

硝烟中的山色残酷又壮烈,暮春的风撩开素色的衣角,清瘦的少年最后回眸,像永远的告别:

“孟大哥,你一定平安。等我死后去了你的地方,来送一送我。”

恍惚之间,孟往倏然觉得此时的情景,跟与黎棠初见时那么相像,好像时光从两头重叠了……

他们在翊灵书院的后园相见时,清隽少年身着白青衣衫,衣料上有着极淡的修竹纹,干干净净的少年书生气,笑得从容温雅,向他求一则故事,以著《历士集》。

只不过在那场绵绵春雨中,桃李归根,韶光湛湛,一派雨中春,枝头新绿的叶尖儿凝了水珠,一滴一滴地落。

隔在他们之间的,是雨帘,而如今,是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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