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干什么。”谷司汝皱眉:“甭管真折假折,我确实走不动了,你看了能怎么样。”
李呈没撒手:“我看你是不是装的。”
“这种事有什么好装的。”谷司汝没好气:“难道指望你背我?”
“不好说。”李呈道:“万一你憋着坏,想赖给我呢。”
瞪他半晌,谷司汝愣是没想出反驳的话,反倒是李呈先开口,说:“坚强点,自己站起来。”
谷司汝憋一会儿,没憋住:“你是不是人啊!”
“是不是我都不可能背你。”李呈盯着他:“我看你好像也没那么疼,别矫情,站起来,我去给你找个棍子拄着走。”
“李呈!”
“叫爷爷都没用。”李呈催他:“快点,磨磨蹭蹭天都要黑了。”
虽说没指着他背,可话说出来谷司汝还是忍不住生气。
李呈真去给他找了根棍子,口头鼓励,绝不帮忙。谷司汝气得哼哼:“就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
他们走太远,进了片野林,四处都长一个样,李呈方向感不强,但他坚信地球是圆的,只要朝着一个方向,总能走到路上去。
奈何有个拖油瓶,三步一嚷嚷,李呈不得不放慢脚步等他。
一来二去,耽搁到了天黑。
山林不比旷野,天一暗,彻底迷失方向。
谷司汝气喘吁吁,摆手道:“我不行了。”
李呈敷衍:“你行的。”
“我腿疼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
李呈举着手机照明,边走边说:“那我就只能把你丢下喂狼了。”
“别唬我。”谷司汝不吃这套,扶着棵树坐下来:“这里没狼。”
六点一刻。
李呈熄了手机,是该吃饭的点了。
要不是谷司汝拖后腿,他这会儿八成已经走出去了。
“你自己走吧。”谷司汝说:“找了人再来接我。”
“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那你就等着吃官司吧。”谷司汝往后一靠,看样子是彻底不打算动了。
李呈走几步,又倒回来,望着谷司汝的眼神复杂纠结。
他在犹豫。
好一会儿,终于做了一个可能会让他后悔终身的决定。极不乐意地踢了谷司汝那只健康的脚,烦道:“我吃亏,背你。”
谷司汝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紧接着说:“算了吧,背上我咱俩明天都可能出不去,你快走吧,记得找人回来接我。”
李呈同样狐疑,但不多。
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好心,真让他背又不乐意。况且谷司汝说的也没有错,与其磨磨唧唧一块耗在这,不如他一个人先走。
“那好吧。”李呈应下来,不等谷司汝说什么,翻翻找找掏出手机,打开录音,蹲下:“但我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呈说:“为了避免明天热搜出现李呈将受伤的队友丢在山里独自离开这种话题,我认为有必要留点证据。”
哽一会儿,谷司汝才变脸怒道:“你有病啊!”
“以防万一。”李呈低头看他受伤的腿:“其实上了也无所谓,但我经纪人会不高兴。怎么,你不愿意?”
僵着脖子同他瞪了半晌,终于妥协,问李呈:“说什么。”
“实话实说。”
可他还是低估了谷司汝无耻的程度。
走出一段,李呈后知后觉咂摸出了一些不对,光录音有什么用,谷司汝完全可以说是他逼的,或者干脆死不承认。
反正只有他俩,没证没据,死无对证。
但也无所谓,李呈不在乎。
大家都有嘴,就算谷司汝把黑的说成白的,谁规定他就不能倒打一耙。
可走着走着,冷不丁又记起了另一件事。
忘了问他跟王晏之究竟是什么关系。
猛地刹住,犹豫一会儿,又转回去。
倒不是没有别的机会问他,就是着急,急得难受,非要这会儿问出来不可。
好在没走多远,等他回到二人分开的地方,那里早已经人去树空,哪还有谷司汝的身影。
李呈凉着脸,想谷司汝要不是在耍他,其实根本没事,要不就是让狼吃了。
早料到会有这种可能,李呈转过身,心道还是让狼吃了好,免得劳累他亲自动手。
这么一来一回,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地球或许是圆的,但他却低估了这片山林的大小。
李呈累了。
天黑分不清方向,来回一直兜圈子。
急倒是不急,小吴发现他不见,一定会叫人来找,即便碰不到,天亮了他也能自己晃出去。
就是冷。
衣服湿答答浸着皮肤,裹得再紧都没作用。
他一边走一边骂。
骂谷司汝,骂自己,骂王晏之,该骂不该骂的,反正一个都没落下。
手机电耗空了,换了林序炀那台。找信号找得太专注,不留神滑了一跤。
倒没多疼,就是起不来。
累得慌。
躺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小包从摄影老师那得来的瓜子,想到他父皇过世不久,王晏之将他从寝宫薅出去狩猎那回。
那是李呈第一次在宫外过夜,在一片旷野上。漫天繁星,王晏之教他生火,教他怎么把猎物处理干净。
李呈那会儿正崇拜他,愿意听他的,也只听他的。在同他生出嫌隙之前,王晏之在李呈心里的地位只仅次于他父皇。
李呈日日黏着他,就像王晏之身后多长出的尾巴。
后来生疏了,那也是因为王晏之管他,罚他,在人前下了他皇帝的脸面,让李呈实打实恨了他一阵子。
可若不是他前后天差地别的两幅面孔,令李呈觉得他过去其实一直都在哄他,对他好是做给他父皇看的,为的就是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李呈也不至于想要他的命。
他坐起来,将瓜子壳归拢,念叨:“结婚好,结婚就没空管我了。”
念着念着便开始难过。
早知道就给王晏之磕头认干爹了,说出来也比没血缘的侄子亲一些。
天上黑黝黝的,连颗星星都不见一颗。
上下五千年恐怕都没有比他更惨的皇帝了,李呈默默叹气,难过完了又开始生气。
温香软玉在怀,王晏之这会儿指不定多快活。
前头刚说要管他一辈子,扭头就跟别人打得火热,这才多久,都要结婚了。
就算王晏之回去想明白,是他会错意,误将叔侄之情当做了男男之爱,那也不能变得这样快啊。
好歹惆怅一阵子,哪怕愁过了年呢。
前脚刚占完便宜,后脚就要结婚了。
手机长久照明,电量掉得只剩一格。这么待着不等天亮就要冻死了,李呈哆嗦一下,爬起来。
树上的积雪落下来,淋白李呈的头发。
他原地蹦哒两下,抖掉头上的雪,想到王晏之如今指不定多舒服,心中便忿忿不平。
骂王晏之色迷心窍不是东西,不谈恋爱就不认他这个侄子了吗。
李呈做了十年皇帝,一直想做个讲道理的人,可惜不显著。如今不做皇帝,越发胡搅蛮缠,觉得王晏之这么做很不将他放在眼里。
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他说的也没有错。王晏之亲他时就同风月老手般淡定,根本就不是喜欢。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李呈见过猪跑。
王晏之的反应跟书里写的没一处相似,他不怪他占便宜,王晏之倒好,翻脸就要结婚了。
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跑。王豫说的对,结婚这么大的事,王晏之都没知会他一声,等他们结了婚,他这个一点血缘都没有的便宜侄子就更得靠边站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为着他父皇,也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么久。
他还要结婚!
这样大的事难道不应该同他商量一下吗,即便不商量,那告诉他一声难道不应该吗?
怎么说也叫了他那么多年叔叔。
都说是最亲的人了……
眼看就要转钟,山里的气温越来越低,饥寒交迫使得体力加快流失,李呈想,都不必等他们婚后将他扫地出门,他已经要冻死在山里,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蠢死的皇帝。
雪化了一半,夜里上冻处处打滑,他只顾着分辨方向,没留神脚下,滑了一下滚进沟里。
人一旦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地凹,坑里积了一窝水,啪一下溅起水花,李呈爬起来,彻底沦为落汤鸡。
这下好,别说外套,里面的毛衣也湿透了。
挪到背风的角落坐下来,想着等一等,谷司汝总不能真让他死在这,转念又想,天这么黑,他都走不出去,谷司汝会不会摔哪个坑里已经凉透了。
那岂不是没人知道他在哪了?
他不关心谷司汝的死活,只心疼自己,毕竟他离成为传奇王者仅一步之遥了。
山林静谧,除了风声其余什么都听不到。这种天气,连野兽都知道待在窝里,这大约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
起码不用担心被吃掉。
留个全尸,死也死得体面些。
等等吧,再不济,熬到天亮也能回去了。
李呈没力气动,也懒得动,体温加速流失,僵住的手脚不听使唤,精神还好,就是冷,冷得要命。
他是夜猫子,熬惯了,知道再困也不能睡,这种天气冻死个人没什么稀奇的。
过去打仗,流民涌进城里,京城不堪重负,只能关闭城门,没进来那些只能在外头待着,一夜冻死好些个。
思绪越飘越远,李呈耷着眼,开始感到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地震了一下。震感起起伏伏,等他反应过来,信号已经中断。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周围漆黑一片,李呈挪了下僵硬的腿,抽了一口凉气。
手机电量余得不多,李呈哈一口气,搓搓冻僵的手,挪两步就停下试试信号。
终于,在他手脚并用爬上矮坡时,手机嗡地弹出了一则推送。
李呈咬咬牙,一鼓作气从坡上翻过去。
信号没断,可解不开锁。
除了110,李呈没记住任何有用的号码,当机立断按了报警电话,没等拨出去,刚才没能接通的陌生号码再次打进来。
迟疑一刹,还是接了。
“小呈?”
李呈呆了一瞬,恶狠狠道:“你谁!”
对面好似松了口气,配合回道:“王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