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猜测。”江逸年看着沈筠，“说不定，我们能想到一块儿去呢。”
储藏室宽敞且安静，从前在这里沈筠总是一个人，工作和他的生活是一样的，日复一日的简单无趣，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在年少时苦寻父母无果后会伴随他的一生，直到月神星出了所谓的灾难，他为了寻找这个所谓的灾难真相，才觉得他这艘在平静湖面行驶的小船慢慢起了波澜。
其中，眼前的这个人，在那些波澜中占了一半。
“你说。”沈筠说。
“这五段记忆是同一个人提供的，但是其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则是拥有第一段记忆的顾以恒，其他时候存在的，是等比例制作出来的仿生人。”
说是猜测，但江逸年把这话说得很肯定。
“每个人的记忆和他本人的性格、经历的事情还有所处的环境都有关系，很明显能看出来，后面四段记忆中的顾以恒就像是在完成某种设定，因为其实哪怕是最高级的仿生人，都和真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江逸年说，“还是那句话，仿生人发出的所有指令和动作都是在设定下的产物，单拎出来也许不明显，但是我们刚才连着看那五段记忆对比下来，真人还是仿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逸年一针见血，说得挺明白，由于最开始的顾以恒只有五十年的记忆，这五十年就成了一个固定的周期，但就是因为这五十年仅仅只是他自己的周期，在后面每一段五十年周期里遇到的事情会有细微的差别，就像是在第四段四十岁遇上心爱的妻子，在第五段三十岁打了一场出色的官司，本质都是顾以恒原始记忆的投射，只是因为外界的环境有变化，身边的人也有变化，所以导致时间线有了出入。
沈筠的表情在听完江逸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反应，很显然就如同江逸年所说的，他们确实是想到一块去了。
“那你说，后面这四段记忆的仿生人，会是同一个吗？还是说，是不一样的四个仿生人。”沈筠疑问。
“不排除重复利用这回事，毕竟仿生人制作的成本很高。”
“还有，仿生人将这五十年的记忆从头来过的时候，他的初始状态，是幼儿还是成人？仿生人可不会生长。”因为在那五段记忆里出现的视角是第一人称，所以沈筠没办法判断这一点。
如果按照从零岁到五十岁这样的年龄顺序来，那光是创造仿生人就是个极大的工程。
“不好说。”江逸年捏了捏鼻梁，“现在的重点是，顾以恒本人去哪里了，还有，像他这样的情况是只有他一个还是怎样？”
沈筠没有说话。
顾以恒本人去哪里了现在未可知，不过是不是只有他有这种情况倒是可以试一试，趁着江逸年转过身又去看墙上的芯片时，沈筠赶紧上手再次触碰眼前这块电子屏幕，然而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沈筠感受到手心的能量在释放，却感受不到它在被吸收。
复原不了了？那就启用plan B。
沈筠从口袋里拿出金疙瘩，他动静不小，也是有意将江逸年的目光吸引过来，果然，听到身后窸窣声响，江逸年的注意力从墙上转移了过来，见沈筠手里拿着金疙瘩：“崽崽你做什么？”
“你看着。”
和在深海星修复飞船一样的操作，沈筠一手拿着金疙瘩，一手轻轻扶着屏幕，意料之中，不过片刻，屏幕上的内容有了变化。
标着“是否重复”这一列下面所有的格子，每一个都写着“是”，并且后面的备注，全部都超过三次。
月神星不止沈筠他们一个公司能储藏记忆，但尽管如此，记录在他们数据库里的人也不再少数。
两个人挑着其中几个人的记忆看了看，几乎和顾以恒的状况一模一样。
距离现在时间最久的第一段记忆最有人情味，而后面，几乎都成了机械化的执行任务……
……
“我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这话是沈筠跟江逸年说的。
在储藏室看完那些记忆以后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此刻月神星北半球沈筠他们所在位置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
他们抵达月神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在储藏室的时候沈筠就已经注意到，江逸年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就连嘴唇都泛着不寻常的白，这少爷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精力很旺盛的，现在怎么……
等会儿，这种情况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前不久在比特星的时候，就有过一次。
那一次不止江逸年，更加严重的裴千和容弋甚至是直接晕了过去。
“江逸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回家路上，沈筠扶住江逸年的手臂，又问了他一遍。
“是感觉有点累，可能是没休息好。”江逸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是怎样的累？和比特星一样吗？”沈筠语气有点着急。
“有一点像，只不过程度没有在比特星那样严重。”江逸年握住了沈筠扶着他手臂的手，拉过来牵住了，“崽崽，你在担心什么？”
“比特星的水土，只有月神能适应，旁的星球的人不可以，甚至还会消耗其本人能量，现在看来，好像月神星也是。”沈筠想了想，然后说。
所以多年以来，月神星上基本都只有月神能长期生活着，别的星球的人就算会来，也不会待很久，沈筠从前不懂这样的现象，现在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月神能适应的水土，别的星球的人不行，别的星球的人能久待的地方，月神也需要靠药物来维持，所以很有可能，这就是月神从比特星集体迁徙到月神星的原因。”江逸年没和沈筠牵着的那只手摸着下巴，顺着沈筠的话分析。
比特星虽适合月神生存，但其原本星球的条件不算优越，所以他们决定集体迁徙至新星球，后来被月神选择成他们常驻地的星球，就跟着月神起名，才有了“月神星”这个名字的由来。
搬家尚且都要忙活一阵，更何况是集体迁徙，就算有了宇宙联盟的批准，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还有，现在月神星上来储存记忆的人，怎么刚开始好好的，最后都成了仿生人？
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沈筠按了按皱紧的眉心，那股子熟悉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
“江逸年，如果还是不舒服，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回到沈筠家里，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的江逸年。
“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吗，”江逸年半靠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坐在他面前沈筠的脸，“月神星来一趟可不容易，我得一直陪着你。”
“可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吧，而且，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
“其实目前的情况挺清晰的，就是来储存记忆的最原始的那部分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情况集体消失，和他们相同模样的仿生人代替他们生活在月神星上，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在月神星上的大部分人早就变成了仿生人。”
由于有些虚弱，江逸年这段话说得很慢，语气又轻又柔，但沈筠听完还是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低垂着眼眸说话：“造成月神星这个局面的人，想必就是三个月前放出月神星灾难消息的人，可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让月神星消失……”
那原本月神星上的人，都去哪里了？
沈筠不太敢往后想了，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再抬眼发现江逸年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平稳的呼吸让他的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沈筠站起来帮他盖好了被子，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后，就拿了衣服去洗漱。
淋浴间里热气腾腾，热水从花洒喷出自上而下地浇湿了沈筠整个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洗澡习惯，喜欢紧闭双眼仰着头，让偏烫的热水包裹住他整个人，这能让他有依旧还活着的感觉。
如果仿生人代替月神星人生活着这样的现象早就有发生，那么沈筠活在月神星上二十多年，岂不是与他擦身而过的大部分人都是假人……
他就跟一群假人在同一个星球上生活了那么久……
还有他的父母，沈筠不清楚他们当年的失踪是不是和顾以恒同样的情况，所以刚才在储藏室里，又是趁江逸年不注意的时候，沈筠偷偷搜了搜他父母的名字，所有的数据库里都没有他们两个人的信息，他望着一行行的“未找到相应数据”捏紧了拳头，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就能消失地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呢。
这个澡沈筠洗了很久，他想了很多事情，大约两小时后，沈筠擦干身体，从淋浴间走出来，放在卫生间门口的通讯手环在这时候亮了一下，是有人发信息过来了。
沈筠点开手环一看，是戚然给他发了消息，准确来说，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上写了他和江逸年两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