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被一种叫做烦躁的情绪纠缠的如此彻底过，他看了看面前的答题卡，放弃了再做一次检查的想法，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

但是，只要手头上的事情停下来，他就会觉得有一双纯黑的，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眸正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

那目光令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那是两天前的中午，路过那个教室的时候，那个有着一头漆黑长发身形娇小的女孩的目光。

就算已经过去两天了，就算其实那阵注视只是在那一瞬间——那其实真的非常短暂，认真说起来大概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但直到现在想起来依旧会让他不寒而栗。

徐启明压了压指尖，坦白说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在他成年之后，就算是爷爷的注视也再没能给过他这样的压力，就好像灵魂完全的暴露在她的面前，让她一览无余。

有些微微烦躁地在草稿纸上随便列了个方程式，徐启明再次将这种想法暂时驱逐出了自己的脑海，他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突然没有来由的将新同桌的突然请假和那个女孩联系在了一起。

随后他很快地摇了摇头，林牧岚是刚转学过来的新生，没准是家里有事临时回比较远的乡下家里去了也说不定。已经过了两天，虽然自己因为说不出来的困扰而没有亲自去调查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孩确实不是妖怪，从她身上没有感觉到一点妖气，更何况没有妖怪会这么不聪明的在徐家人面前如此轻易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算不认识徐启明，就冲那时正安静的躺在他口袋里的那只漂亮的判妖笔，那上面所散发出来的压迫力也绝对可以让任何妖怪三思而后行。而且虽然游龙毫并不是照妖镜，但是大约是由于身经百战的缘故，它在以往很多的时候当徐启明遇到妖怪而有危险的时候，也确实会有着非同一般的反应。

但那个时候游龙毫就在贴身的口袋里安静的放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轻轻地转了一下水笔，徐启明突然想到了爷爷从小就告诫自己，在寒武学院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归徐家负责。

负责，这个词认真说起来有些奇怪，就像学校里搞卫生分区一样，将这个世界划分了很多责任区，而寒武学院不属于“徐家卫生区”的范围。

虽然徐启明一直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但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在这里遇到过和妖怪有关的事情。其实这一点是很有意思的，作为鬼怪传言最盛的地点之一，这所偌大的学校竟然没有任何妖怪的踪迹，这里连空气都似乎比外面还要单纯而干净。

只有年复一年的樱花，盛开，凋零。

一如年复一年的平静，过来，往去。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个女孩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双妖怪一样的瞳孔，还有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徐启明再次感到一阵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却突然感觉到了另一道目光。他微微抬起了头，发现监考老师正在用有些担心的目光看着他。徐启明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考卷。

直到这场考试结束，徐启明突然没有来由的觉得似乎松了一口气，监考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的叮嘱他要注意休息，不要因为太专注学习而忽略了身体。虽然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徐启明还是礼貌地道了谢，轻轻点了点头收起书本走出了教室。

时间还早，往常的这个时候徐启明绝对直奔回家开始自己的修行。但是今天他却意外的想四处走走。于是他沿着一条看起来不怎么熟悉的校园小道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不过也许，“闲逛”这个词很不适合这位看起来有板有眼的优秀学生，就连他实际上正在这么做的时候，外人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心事，远远的有人见到了，都会将高声喧哗自动转化成低声细语，好像怕打扰到这位和善而优秀的学长。

徐启明并不在意那些琐碎的目光，他一直沿着小道，而这条小道似乎也很给面子，穿过百樱，走过草地，慢慢地将他带离了有些嘈杂的人群，远远地丢开了那些八卦的低语声。

许久，当徐启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虽然早就有所耳闻这个学校不是一般的大，但是却也从来都不知道，这里竟然能大到随便挑一条小路都能来到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地方。徐启明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因为自己的不在意，直接导致了在这里读了这么久的书，居然连学校究竟有多大都不知道，这要是让王佳点知道了，恐怕也能作为自己的奇葩历史之一而被她好好的调笑自己一番。

其实这里的小路在大部分喜欢八卦或者故事的学生中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在这个花园的小路修的跟蜘蛛网似的学校里，虽然大多数小路实行“条条道路通教学楼”，但是东西多了也总有例外。

在学生们的传言中，当你被小道选中的时候，就会凭空出现一条小道，它们会带着你走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有的说是湖泊旁，有的说是古树下，甚至还有更夸张的说是另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可是被小道选中又是指的什么呢？这恐怕就算你追溯到这个说法的创始人，对方也只会一脸神秘的摇摇头表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总之，所有的人都会一口咬定，它会将你带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去处。

就像徐启明现在站着的地方，这个有些阴暗潮湿的地方似乎已经被时间所遗忘，长长的冬青藤在四周蔓延缠绕，甚至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让光线变得昏暗而却出人意料的并没有阴冷的感觉。所有的似乎只是被遗忘的凄凉，就好像这错杂的冬青藤中掩埋着许多不应该被遗忘的秘密和回忆。

徐启明猛地回头看了看，那条小道依然在那里，身后的小道那边有明亮的光源，再往转回往前，是被密密的冬青滕遮掩起来的，像是隧道一样的地方。小路并没有消失，但是这也并不是尽头，好像在给徐启明选择的机会。

既然有选择权，那就证明这并不是什么乱神鬼力。徐启明微微闭起了眼睛，他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危险，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那藤蔓的墙壁似乎连外界的鸟语花香也一并阻挡了起来。安静到有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前方，仅剩的只有那些互相扭曲缠绕的冬青藤，以及不知道尽头所指的小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小道的更深处走了进去。

——

“回魂啦！”

苏若水狠狠地戳了戳自己那眼神迷离的同桌，鼎鼎大名的“花月”王佳点同学。后者似乎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脑短路，在苏若水简直觉得自己的“一阳指”都要断掉了的时候才终于给了一点反应。

“嗯？啊？若水啊……”

苏若水没好气的白了王佳点一眼：“你还在想什么呢？涘溪老师不是说了那只是一个小玩笑吗？”

“不，我只是……”王佳点似乎还是有些犹豫，随后她突然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那样子而已。”

苏若水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同桌，王佳点那样说了一句话之后，似乎像决定了什么一样，一扫刚才的神秘将再次聚精会神地投入到练习册中。

这样一来，王佳点总算也回复了正常，苏若水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讲台，就在刚才下课铃响起，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便随着那位帅气而神迷的涘溪老师的离开而落下了帷幕。

大家却都还没立刻散去，只是十分兴奋的谈论着关于刚才的课，不对，应该是关于那位涘溪老师的种种。平常安静得要命的自习课，却在今天闲的分外热闹。大家都想围绕着最后剩下的七个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而剩下的七位同学又有着两位是绝对不能围的——正在为了下课以后和她的lovely去约会而埋头奋斗作业的王佳点同学，以及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而现在似乎又在考虑什么事情的苏若水同学。

要是在这个时候打扰到了她们，苏若水也就算了，王佳点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若水偏了偏头，想将目光集中在眼前的习题集里，却发现自己十分罕见的没法集中精神。

刚才的劳技课，那位神秘的涘溪老师打开了那个让人觉得紧张的箱子，可是箱子里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至少苏若水并不觉得那个除了让人感觉精致的人偶，除了精致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错，箱子里并没有跑出会吃人的魔鬼，只是安静的躺着一只漂亮的人偶，唯一让苏若水觉得有些惊讶的只有那个人偶的眼睛，湛蓝而美丽，就像两块雕琢细致的蓝宝石。

好像在哪里见过。

又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嗯，怎么可能会见过这种精致而贵重的东西呢？苏若水淡淡地一笑，深吸一口气，决定将那双眼睛置于脑后。

另外的五个同学则煞有介事的描述了一番，似乎每个人描述的都不太一样，却又大同小异，不过如果仔细的、了解他们性格的人，大约会发现其实所有的描述都避重就轻了。

唯一异口同声的大概就就只有以后发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吧。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大家都还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