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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异端审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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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发起了高烧,她在床上躺了六天,伤口感染带来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

在最痛苦的时候,蕾拉甚至觉得自己会死掉,但艾德安派人来了。

司铎带来了圣水,泼洒在蕾拉的脸上,蕾拉恍惚间,觉得自己滚烫的身体仿佛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带来了超乎灵魂的平静感。

或许是意外,被泼洒过圣水的蕾拉竟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了,在第七天的时候,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蕾拉从床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她怔怔的望着镜子中陌生的人影,缓缓瞪大了眼睛,指尖颤抖的摸上脸颊。

镜子中的人苍白清瘦,湛蓝色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而那本该雪白无暇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似的淡金色纹身,从额头蔓延至脸颊,再到脖颈,逐渐向下,遍布全身。

她看上去有种奇异诡谲的美感。

这是我吗?

蕾拉简直不敢相信,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打上了教廷的印记,无处不充斥着那令人作呕的“神圣气息”。

她抬手,使劲的搓揉着脸上的纹身,那金色的伤痕似乎还没有完全好透,当指腹每一次用力摩擦过纹身,都会带来一股令人战栗的疼痛。

可直到蕾拉将皮肤搓的发红,纹身也丝毫没有褪色,她颤抖无力的跪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教廷了,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我有什么错?

蕾拉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漫长黑暗的噩梦,她瞧不见自由,也触摸不到天空,甚至能够预示自己在不远的未来,会像历任进入神国的圣女一样,以一种狰狞痛苦的方法死去。

蕾拉不畏惧死亡,但她拒绝这种死亡方式,拒绝这种屈从于神明意志的死亡,如果人注定要去死,蕾拉希望她是自愿走向死亡的,而不是被强迫的。

我要自由的死亡,自由的走向世界。

即使教廷囚禁了我的身体,但我的灵魂永远是自由的。

我永远也不会屈服,永远。

“冕下。”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侍女在催促蕾拉,“今天是安息日,您该出发去顶层了,不然该迟到了。”

蕾拉顿住了,她想起了这么一回事,每个圣女在安息日都要前往高塔最顶层,在传说中封印着恶魔的楼层中做祷告,用最诚挚的信仰加固女神的封印。

可蕾拉却只觉得可笑。

我这样不信仰神明的异端,怎么可能会召唤得来女神的垂怜?

如果真的有恶魔,我倒是希望对方能够早日破除神明的封印,将这座腐朽的高塔摧毁殆尽,好叫自己也能够获得自由。

门外的侍女没有得到蕾拉的回应,不耐的提高声音催促道:“殿下,您应该抓紧时间了,教皇冕下今天还嘱咐我一定不能让您错过第一个安息日呢!要是让他知道您错过的话,我想您说不定要又去禁闭室了。”

艾德安,又是他。

侍女的威胁让蕾拉感到一阵厌烦,明明已经在圣庭生活十多年了,可最近蕾拉却越来越不能忍受了。

她推开门,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外等待的侍女。

这侍女是艾德安新派来的,似乎叫莫妮,原本伺候蕾拉的侍女,因为看守不力,被送到一百五十层以下了。

自从上一次逃跑失败后,艾德安对她的监视越发严格,就连睡觉和吃饭,都必须有人时刻盯着她,只有走出卧室,她的身边至少有四个侍女团团围绕着她,即是服侍,也是监视。

莫妮是蕾拉身边的侍女长,一身常见的圣殿白袍,她看上去才二十多岁,一头浓密的棕发,年轻又貌美,可惜的是她眼中的尖酸和刻薄让这份美貌大打折扣。

“您的动作可真慢!我从未见过哪个圣女殿下像是你这样呢?今天可是安息日,还请不要忘记您的职责,不要在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不切实际的事情,蕾拉知道她意指自己逃跑的事情。

教廷内凡是知情人都不理解蕾拉的做法,那可是成为女神的代行人!无数教士终身渴望的荣耀,她不仅不要,竟然还选择逃跑?

莫妮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的想法,在她看来,眼前的人简直是个怪胎,她想起圣庭中的流言,据说这任圣女的父亲是个赌鬼,母亲是个妓女,都是游离在最底层的污泥。

倘若这个流言是真的,她倒是有些理解蕾拉的做法了,一个婊/子生下的孩子,必然继承了她低贱的血脉,即使被加冕为圣女,骨子里的下贱也不会改变,这才会迫不及待的逃离圣庭。

毕竟肮脏的灵魂对于圣光的照耀,只会感受到痛苦。

蕾拉从不期望别人理解自己的想法,这个道理,自从四岁来到教廷时她就明白了。

外人总是嘲笑她如何不懂得享受和利用女神的恩宠,可那些虚假的光辉荣耀在她看来还不如呼吸一口墙外的空气来的更有价值。

所以她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望着莫妮,和看一个桌子,一个花瓶没有任何区别。

莫妮望见她的眼神,或许是那神圣的金色纹身震慑了她,她心底有些发毛,抱怨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好了,请快点和我来吧,我们可不能错过神圣的安息日,要知道女神冕下正是在安息日打败了灭世恶龙,我们才得以活下来,过上安静和平的生活,无论在穷凶极恶的异端也无法否认女神的功绩......”

莫妮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蕾拉不想回答,她沉默的跟着在莫妮身后,听着她讲着那些老掉牙的圣典故事。

这个故事蕾拉从小听到大,甚至每个星期的安息日教廷都会组织教士们集体吟唱圣歌,歌颂女神的功绩。

从前的小蕾拉不曾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可经历过姐姐的死亡后,她对女神的信仰逐渐开始动摇。

人们怎么能确定女神打败了灭世恶龙吗?有人亲眼目睹过吗?亦或者真实不虚的将事情的完整记载下来吗?

没有。

蕾拉翻阅过很多典籍,哪怕追溯到三千二百年前,都未有详尽的书籍记载女神屠龙的故事,绝大数的事迹都源于王室或者教廷为了权力杜撰出来的说法。

这让蕾拉心生疑惑,脑子中甚至冒出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神明真的存在吗?

这个故事真的不是人们自己杜撰出来的吗?

莫妮还在反复强调,她能够当上圣女,是神的恩赐,是教皇冕下的宽容,她需时刻遵守戒律,每日早起祷告,感恩戴德,尽心侍奉女神。

这些话让蕾拉心底又忍不住升起一抹厌烦,可惜她生性不善于与人争论,只能紧紧的闭上嘴,把自己当作一个木头人。

莫妮自顾自的说了一会,也逐渐感到无趣,话渐渐少了下来。

她心里想,真不知道女神冕下看上这个闷葫芦哪里?既不讨人喜欢,信仰也不够纯粹。

天哪,她真为女神冕下感到不值得,如果是她,她肯定会将自己全部身心献给女神,而不是像那个怪胎一样,整日想着虚无缥缈的自由。

两人各怀心思,很快来到了高塔第一百九十九层。

莫妮停在了楼梯口,不情不愿的对身后的蕾拉说道:“我就送您到这了,上面只能您一个人进入。”

“太阳落山前您可一定要出来。”

蕾拉没理会她,平静的垂眼走上楼梯。

莫妮撇撇嘴,真是个哑巴圣女!也不知道她在骄傲些什么,瞧她那眼神,真以为成了圣女,就能改变她那骨子里流着的卑贱血脉吗?

要是女神能够看上她就好了,她必定发誓将全部身心献给女神。

-

中央圣庭坐落在一座两百层的高塔上,升降梯最高只能到达第一百九十九层,再往上只能走楼梯了。

高塔顶层作为整个教廷最神秘的地方,传说关押着女神所封印的邪恶之物,平日里总是被紧紧锁起来,哪怕是教皇也不能轻易进入,只能由每届圣女在安息日唱诵圣歌,净化所封印的恶魔。

通往顶层的楼道狭窄而黑暗,空气中无处不透露着一股阴寒的气息,即使蕾拉披着华丽厚重的长袍,也忍不住感到一丝刺骨的阴冷寒意。

脚下的石阶凹凸不平,她不得不加倍小心,害怕自己脚滑摔了下去,阶梯表面落满了灰层可以看得出自从上任圣女“意外”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想到姐姐,蕾拉又是一阵失神。

这座属于教廷的高塔里藏匿着无数的阴私和秘密,无论如何,顶层都属于高塔最被严加看管的领域,普通人永远无法进入高塔一百五十层以上,而高级教士甚至连教皇都则永远被禁止进入顶层。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教廷如此慎重,蕾拉不禁浮想联翩。

她又想起了那传说中的故事,顶层被女神封印着恶魔,只有心智坚定而纯洁的圣女才能抵挡恶魔的诱惑。

可一想到历任圣女们奇怪恐怖的死状,蕾拉觉得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要打个折扣。

或许没有一个圣女能够真正的抵挡得住。

往上走了一段路,蕾拉嗅到了一股风的气味,轻盈,清冽,带着一丝微凉的气息席卷过她金色的发丝。

昏暗的光线下,她隐约看到一座沉黑色的铁门,铁门紧紧的关闭着,微风正是从狭窄的缝隙中钻出来。

铁门中央还刻上了一个繁复不知明的六芒星阵法,呈现一种近似于褐色的深红,这让蕾拉想起了干涸的血迹。

她抬手贴上黑色铁门,皮肤感受到一阵冰凉,不知道怎么的,蕾拉的心情竟然罕见的感到一丝紧张。

下一秒,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推,刺眼的光芒从门后袭来,蕾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

首先感觉到的除了光,便是迎面而来的狂风,呼啸的风带着清冽自由的味道掀起蕾拉白色厚重的衣袍,让她几乎感觉自己单薄的身体要随风飞了起来

等待眼睛逐渐适应光芒后,蕾拉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景。

与蕾拉想象的不同,高塔顶层并不是什么阴暗狭窄的禁闭室,而是一个宽阔的金色大厅。

整个大厅呈现圆形,墙壁嵌满了七米多高的巨大落地窗,高空的狂风正呼啸着窗外吹拂来,吹起白色轻纱,大厅布满裂纹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冰冷平整,表面光滑得蕾拉甚至能够通过地板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情景显然有些出乎蕾拉的意料。

整个教廷,仍至整个王国最神秘的地方就只是这样吗?

没有什么稀世罕见的宝物,也没有什么嗜血可怖的怪物,就只是.......一面落地镜。

蕾拉望着那面比她还高的镜子,心底不由得涌现几分好奇。

她轻轻走上前去。

这面镜子高大宽阔,周围镶嵌满了华丽的金色浮雕,虽然同样长年没有人打理,但它的镜面干净光滑,没有落下一丝灰粒,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蕾拉甚至能够通过镜子,无比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布满金纹的脸庞。

这样的镜子就像是宫廷内贵族的梳妆镜,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放在圣庭高塔的最顶层,反倒是奇怪极了。

蕾拉围绕着镜子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心里冒出猜测,或许镜子里藏着秘密也说不定。

总之,教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将一面普通无奇的镜子放在这里,它一定有什么引人特别的地方。

可那和蕾拉又有什么关系。

一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心底那些好奇心又消失了,只剩下颓败的心情。

我现在自身难保,说不定能活多久,也许下一秒就会像其他圣女一样,全身衰弱死在无人的角落里,自由,自由,这稀罕的东西我是终身也得不到了。

真是好笑,人人渴求的权势我丝毫提不起兴趣,反倒是渴望那摸不着,看不见,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自由。

或许正是因为从未得到过,才会加倍渴望。

蕾拉抚平裙角的褶皱,抱着沮丧悲伤的心情坐了下来,她要在这里唱完圣歌,呆到太阳落山才能出去。

可是蕾拉却不想唱圣歌,她反倒轻轻的哼起一首小调。

这首小调来自于很多年前,她和姐姐还在教廷底层的保育院相依为命时,她为了哄自己睡觉所唱。

据说,是她们的母亲,那位地位低下,为人所不齿的妓女所哼唱的。

说实话,蕾拉对于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她一出生,母亲便因为大出血而死亡,蕾拉是一路被姐姐拉扯大的,至于那位赌鬼父亲,据说在母亲死后,便卷了家里仅剩的几枚铜币走了。

所以,对于母亲留下的印象,蕾拉只能从姐姐的回忆中勾勒一个单薄的影子,对方大概是个美丽但命运悲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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