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枝理高声道：“不，你们是该怨恨的是水仙。”
此话一出，楼县百姓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眼中带着怒火与愤恨，“你个毛丫头，说的是什么鬼话！当心水仙责罚！”
“就是，对水仙大不敬，必罚！”
她冷冷环视娄县百姓，灵识外散压制住这些的狂怒，声音进而拔高，“高王仁是借着自己的职务之便，构建了一个能搜刮民脂民膏的理由而已！”
她一字一句道：“而所谓的水仙，根本不存在！”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炸开了锅，百姓们纷纷咒骂。
“你这小贱货在说什么浑话！这水仙怎么可能不存在！”
“就是，多亏了他庇佑，我才能活这么长时间！”
“我们祖祖辈辈供奉了百年，怎么会说不存在就不存在？”
素枝理不理会，震声道：“你们想想，在这高王仁来之前，你们的田会水仙被征收走么？你们会家破人亡么？你们会现在一无所有么！”
“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有的只是他编纂的一个名为神仙的谎言！”
“真正的神，从来不需要以凡人的性命血肉为供奉！”
同时，她的灵识在空中散开，压住了躁动的梦魇。
但这理念根深蒂固，不是她操控一下就能改变了的！
素枝理的灵识在快速消耗，即将坚持不住之际，外面传来一声妇人哭喊。
“若是有庇佑，那么我何至于此？我大儿又怎么会死？原来，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水仙庇佑！我被骗了啊！”
“我之前虽然不富有，也不信水仙，但也衣食无忧，自从这高王仁来了，就说水仙好，你看我们有什么啊！原来是变着法的哄骗我们。”
“我们都被骗了啊！”
素枝理看去，城南的百姓站在最外面，声嘶力竭发泄这些年所受的苦与不公。
城北的众人怒不可遏。
“你们这些低贱的信徒懂什么，这是因为你们不诚心！”
“果然早就该将你们驱逐出去！”
很快最外层围观的城南百姓与信奉水仙的城北人因水仙大打出手。
魏法不得不派兵镇压。
平定混乱后，魏法看着衙门门口的血迹。久久没说话。
水仙在这些百姓心中是何等重要，在这一刻才变得极其现实。
若是没有素枝理，若是一开始就提出治水……
他恐怕早已没了性命。
魏法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素枝理。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素枝理只感觉头疼的厉害，道了声累了，回房间休息了。
而后，魏法派人清理了高王仁的财产，分发给城南的百姓，又帮助他们找回耕田。在城南百姓心中，魏法就是新的神仙，不论魏法说什么都听。
在城南百姓的影响下，城北百姓也有大部分摒弃了供奉水神，相信魏法所说治水之法，并愿意加入其中。
此时梦境快的像是过眼云烟，眨眼间已过了一个月有余，盘旋在娄县上空的黑云也少了一半，只不过依旧没有玄盛的踪迹。
十月初，素枝理站在滇江边上，脚踝依旧没异样。
她来梦中快两个月了，梦魇虽然少了许多，但依旧没破解的迹象，玄盛也没再出现。
今日是魏法带人去挖河的第一天，也不知会不会遇见玄盛。
“李姑娘，赵哲族长带着早点来犒劳大家了，快来。”
刘三伯远远喊道。
素枝理转身，应了声好，就在此时，脚踝处传来灼痛感。
她神色无异，快步走到驻扎地点。
素枝理到的时候，魏法早已在滇江岸边分配好工作，再由得到命令的老者将所得的任务分给下面的人。
“素姑娘来的正巧，这粥还正热乎呢。”
说话的老者是娄县赵家族长名为赵哲。
此人宽眉大耳，相貌和蔼，为人温和好说话，在本地深受百姓爱戴，有时候说话比县令还好使。治水一事，也是赵哲先答应，其他信奉水仙的城北之人，才得以松口。
魏法见素枝理来，朝着她招手，“正好我布置完，你一起来吃点垫垫肚子。”
素枝理打量着赵哲，没有动。
赵哲替魏法盛了一碗粥，和蔼笑道：“都是新鲜的早稻熬制的，魏大人快尝尝……”
素枝理快速抢过粥，笑道：“这么好的粥啊，正好我饿了，魏大人，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魏法笑道：“哪里的话。”
“你说呢赵族长？”
赵哲脸上的笑一僵，“呵呵，素姑娘自便。”
话音刚落，素枝理仰头饮了一口粥，脚下突然一晃，她扶着桌子，厉声道：“你！你竟然下毒……！”
赵哲脸上划过一丝慌张，“素姑娘，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有毒。”
素枝理匍匐在桌子上，嘴角鲜血涌出，“魏大人，此人下毒……”说罢便昏迷过去。
魏法抱着素枝理，剑眉紧紧皱在一起，“素姑娘！”
他抬头高喊，“来人，速速将这贼人拿下！”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铃声，梦境暂停。奔跑的精兵停在原地，飞鸟停在河中。
赵哲低着头阴沉笑着，“果然还是个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人，将他俩绑起来，今日，我们要重新供奉水仙，祈求原谅！”
她话音刚落金丝边黑兜帽之人快速出现，围在素枝理和魏法身旁，取出绳子将两人快速绑成粽子。
赵哲手一挥，面前便出现如那晚一样的贡品。
他说着祝词，黑衣人们便往江里扔东西，此时，信奉水仙之人，竟然能动起来，他们掏出黑兜帽戴上，神情肃穆祈祷着。
祝词完，赵哲冷冷笑着：“就该这样，没有意外，我信奉之水仙将永存不朽。”
素枝理这才发现。
原来这不单单只是魏法一人的梦，还有赵哲代表的信封水仙的万千人执念。
赵哲大笑着，命人将两人投入滇江中。
水浪翻滚，很快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赵哲看着江面，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他高呼道：“这一切，都结束了，水仙大人会继续庇佑娄县。”
他转身命令道：“走，回去准备酒宴。”
“族……族长……”一个人指着赵哲背后惊呼。
赵哲皱眉，回头一看，一条大蛇在河中支起身子，通体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如红曜石一般的眼睛冷冷盯着赵哲。
素枝理扶着昏迷的魏法站在其头顶。
赵哲吃惊道：“你没中毒？！”
素枝理笑道：“这梦魇都除去一半了，力量减弱。我刚刚装中毒是骗你的，老傻子。”
赵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将目光投向素枝理身下的玄盛，“水仙，你……”
“不要叫我。”
玄盛冷冷注视着台下众人，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一字一句道：“我玄盛发誓，今日将闭关千年，永不庇佑娄县赵氏子孙与娄县众人。”
赵哲眼眶通红，嘶声裂肺道：“不，不，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对了，你不是水仙，你不是我们祖辈救助的白蛇，你是妖邪！”
赵哲发了疯，朝着玄盛袭来，他身后的金丝边黑衣人朝着素枝理和魏法袭来。
素枝理本想带着魏法冲出去，前路却被猛然出现数百个金丝边黑衣人拦住。
原来这老头才是这梦魇的核心。
这梦魇，他急了。
“你该死，这魏法该死，都该死。”
“为什么不信奉水仙了呢？人有了信仰，沉于信仰中不好么？为什么要阻止我？”
“为什么不庇佑我们了呢？若是你继续庇佑，我们又怎么会想出这个方法？”
赵哲的吼声不断，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素枝理带着魏法在空中左冲右突，不断躲避，黑衣人紧追不舍。她调动灵识掀起砂石袭向黑衣人群，被砸中的黑衣人却如鬼魅，身形消散一瞬，又快速凝成人形。
若是这样下去，她的灵识要被消耗殆尽了。
她快速观察局势，几个跳跃间上了枝头，深呼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灵识汇聚于手中，唤出散入琴。
此琴是控制梦魇的器物，能帮助灵识转化。
眼看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素枝理浮空盘坐着，拨动琴弦。
若是梦中遇到无法解决的梦魇，可弹奏绝灵曲暂时剿灭执念，暂时进入梦境之外。
绝灵曲是控梦阶段才能使用的曲子，她现在识梦阶段使用绝灵曲后，灵识和身体的灵力会被耗尽，进入梦境之外若是无法在梦魇再度袭来之前想到解决办法并恢复灵识，等着她的，只有死亡。
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只能一试了！
“铮。”
第一个音刚拨出，素枝理感觉灵识像是被开了个小口的闸，灵识消耗的极为快速。
她硬着头皮弹奏，曲子到一半，未曾想一黑衣人已然近身，抬手一掌劈向散入。
霎时间，散入化为点点星光，素枝理也消失不见。
黑衣人谨慎扫视着四周搜寻素枝理行迹。
素枝理躲在树后，大口喘息。
娘亲啊！
这梦魇怎么还能抵抗绝灵曲的，之前可没教过啊！
怎么办？
树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素枝理吞咽口唾沫。
梦魇的主人若是死了，可能会惊醒。她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下一秒，一只手搭在素枝理头顶的树上，“找到你了。”
素枝理抬头看去，刚刚追杀她的黑衣人此刻正站在身后，那兜帽之下的，竟然是一团黑气！
她命休矣！
就在此时，素枝理怀中魏法睁开了眼睛。他目光冷清，剑指一点，薄唇轻启，“散。”
单单一个字，清冷如剑鸣之声。一声令下，面前的黑衣人瞬间华为一道黑灰消散不见。
素枝理不可置信看向魏法，魏法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厉如剑，不见往日温和近人，此刻只感觉像是高山寒莲。
明明是一张脸，她却感觉面前这人像是突然换了个人，陌生的让她有些害怕。
魏法道：“多谢。”
此时魏法早已清醒，他不是魏法，而是陆沧舒。他被心魔带入梦魇，不断在次梦中轮回受尽折磨。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救下。
素枝理抿抿嘴，她现在有很多疑问，比如他是谁，怎么会控梦，又怎么会出现等等，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始问起。
陆沧舒道：“我还有事儿，我知你非梦中人，梦境外，我自会为你解答疑惑。”
他说完，一拂袖便化为一道水雾消散。
“喂，等等啊！”
素枝理伸手一抓，手中只残留一阵湿漉漉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