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沈缈能听见楚尧的心声，她大概率会把戏做得更足。

可惜她听不见，她默不作声用冰冷的目光死看着楚尧，盯得楚尧后背一阵发凉。

两人无声的对峙。

连007都觉得不妙，收了自己的投影回车里去了。

楚尧眨了眨眼：“你……”不会想毁尸灭迹吧？

下一瞬，沈缈跟变脸似的换上老实人面具：“你没事吧？都怪我，一想到马上要被开除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虚拟偶像，楚尧从诞生起，连接的是康拓公司最大的数据库。

他从数据库中学习到了很多知识，包括“平平无奇的司机看似老实人，实则杀人狂魔”这种稀奇古怪的怪谈。

如果再给他一个月，他肯定有办法炸了车子离开。可现在他正处于替换身体的排异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尽可能不去激怒面前这个“杀人狂魔”。

沈缈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其实我活不活都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那三岁的妹妹，这么小就要失去她的家人了。”

楚尧瞳孔放大，背后的伤口似乎又有裂开的征兆。

她怎么知道自己领养了个三岁的妹妹？难道康拓发现了真相，派她来斩草除根！？

快乐吃瓜的系统正在给沈缈念叨：“说起来他其实挺可怜的，虚拟偶像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自由。但他偏偏太聪明了，在领养了妹妹后就萌生了摆脱桎梏的念头。”

沈缈啧啧称奇：“果然人工智能要不得，产生自我意识然后反扑人类的故事我看得多了去了。”

“注意言辞，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现在也是人造人。”

“你见过能比乌龟还活得久的人造人吗？”沈缈回复道，“我全身上下跟真人没有半点区别，所以我等于人类。”

在一人一统脑电波沟通的时候，楚尧的心理已经跟过山车一样来了个冲刺。他怀疑的目光在沈缈身上来回打量，试图分析出她到底是哪一派的。

沈缈不清楚他的天人交战，只当是他在分析能不能签字，便趁热打铁道：“无所谓了，既然连一份报告都要不来，那我还救什么人呢？那我能提出另外一个请求吗？我想帮妹妹另外找个监护人。”

楚尧：什么！你准备把我妹妹送给别人养？

他沉默了一阵，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选择了迁就对方：“你把你的要求再说一遍吧。”

先答应再说，看看她还会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楚尧在脑海里过了几遍预演方案，打算等她提出拍照时以车内光线不好下车，这样他就有机会逃跑。

至于沈缈：好耶！

拉德曼的乘客从普通人到上流阶层都有，为了应对不同乘客的需求，车内设施十分完善。

别说是纸笔这种东西，就算是乘客饿了想要来一顿大餐，智械都能在2秒内下单，并于最近的停泊点取餐。

在沈缈的注视下，楚尧很快写完了情况说明书。

最后的落款还是“楚尧”，不过书写习惯做了完全的替换，哪怕被看见，别人也不会将他和那个闪闪发光的虚拟偶像联系起来。

这句话叫做，打破思维桎梏。

楚尧将说明递了过去：“下车拍照吧。”

他已经观察过路线了，不远处就是一条小巷，车进不去的。

这个提议正中沈缈下怀，刚好一会儿就能找个借口让楚尧滚蛋。所以她发答应得非常爽快：“好啊。”

准备了一堆借口的楚尧顿了半拍：“……好。”

城中心的天空随时被厚重的乌云掩盖，酸雨常年下个不停。现在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车辆跟行人都稀疏无几，只有头顶飞驰的浮空列车在正常行驶。

雨幕之下，沈缈举起了公司统一发放的工作手机。

没办法嘛，她是穷人，先将就用用咯。

看见手机后盖上的logo，楚尧短暂的愣神，难道是他猜错了？

不，不对，这一定是她想让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

沈缈已经按下了侧键，漂亮的十连拍记录下了楚尧的每个细微表情。

“好了。”她收起手机，“慢走不送。”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没有降临，沈缈的这番话令楚尧起势准备跑路的动作显得有些可笑，他啊了一声，不知要如何回答。

沈缈嫌弃地摆摆手：“啊什么啊，怎么，还想继续白嫖啊。”

系统对此评价道：“用完即弃，渣女无疑。”

“好好说话，他免费坐车，我安静吃瓜，各取所需罢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楚尧很快回过神来，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对方没有提出更无理的要求，她不是杀人狂魔，也大概率不会是康拓公司派来抓他的。

想到这里，楚尧的笑容终于变得放松起来：“好，谢谢你。”

007从车窗探出头来：“多么感人的情感纽带啊，我要为你们送上……”

沈缈关上了车窗。

送走楚尧后，沈缈重新回到了驾驶位。007太聒噪了，被拒收礼物后反复啜泣，连驾驶室的大屏都变成了哭泣的火柴人。

最后是沈缈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人重重关门，007才停止了自怨自艾。

楚尧这条情报可以晚些再上传，沈缈的想法是，人前脚刚走，网上就出现这样的言论，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猜到是谁发的。

吃瓜嘛，安全最重要。

***

拉德曼名下的车很多，单是修理厂就划分了好几个片区。

沈缈顺着地面的指引，很快将车停到了指定的停放位置。007的投影在熄火的瞬间消失在车内，随后以实体智械的形式出现，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沈缈知道，在自己交接完手续后，它就会被送去恢复出厂设置。

办理回收手续的地点在停车场的另外一侧，极其结实的金属大门被撞出几个凹槽，接收人倚在最里边，慵懒又自在。不像是社畜上班，倒像是来度假的。

“你好，我来办交接。”沈缈将工作证拿出来与报告一并递过去。

接收人是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满脸的横肉使得他看起来犹如屠宰场出来的师傅。尤其是他懒洋洋掀起眼皮瞥了眼沈缈，手轻敲桌面示意她把东西放下时。

沈缈觉得，这位师傅应该高低杀了得有一百头猪了。

“这人叫廖生。”系统说，“拉德曼公司养的蛀虫。”

沈缈转身离开的脚步并未停顿：“好好说话，我们争取不当谜语人。”

系统：“……蛀虫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就是吃回扣啊。他吃的钱可不少，有些出手阔绰的乘客会给智械小费，这属于它们的额外收入。你要不猜猜，它们拿钱来能干嘛？”

智械不需要吃饭，也没有生活必需品支出。它们连自己的所有权都归公司所有，钱对它们来说属于真正的身外之物。

沈缈打了个呵欠，骑上自己的小摩托：“都说了不要当谜语人啊。”

结合上下文理解，她其实能猜到智械的钱都拿来干嘛了。

系统气结：“你以为那么多开车创人的智械哪儿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缈拧动油门，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你是想说，那些智械为了不被格式化，所以拿钱来贿赂络腮胡对吧。”

“答对了！”

沈缈回想起门上的凹痕：“都贿赂了怎么还有车去撞他？”

那可不像是除了车辆以外能留下的装机痕迹。

“做戏做全套懂不懂啦。”系统答道，“你瞅他那怡然自得的样子，连门都没关。真遇上来找麻烦的智械，他那个位置第一个被创飞。”

话虽如此。

沈缈往公司的方向开去：“拉德曼公司的维修人员私自收取回扣，这种事在情报网站上也没什么看点。”

当然，中饱私囊这件事对社会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连版面都只能占据很小一个角落那种。

可对拉德曼公司来说就不一样了。

毕竟这些钱，本来应该装进拉德曼口袋里。

“拉德曼有匿名举报渠道吗？”沈缈问。

对方能在这个位置待如此久还没被发现，肯定有自己的本领在。她不打算硬碰硬，她又没杀过猪。

系统：“有啊。”

“说来听听。”

“拉德曼本人日常最喜欢上网冲浪，它本来就是人工智能，大数据上关于公司的事情它门清。”

绕来绕去似乎还是情报网站最靠谱。

沈缈喔了声，风驰电掣一路飙回了办公室。

原本按照上下班时间，她完全可以直接打卡下班不回公司的。

但没办法，她穷嘛。能白嫖公司的电费，干嘛要去网吧花自己的钱。

更何况，加班还能拿加班费。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看得出来同事们都不怎么爱上班。

沈缈哼着小曲儿打开电脑，麻利地断开监管，登陆上情报网站。

按照情报网站的规矩，她只用再成交两单，就能开设自己的情报小铺。届时她便可以在手机上回复消息，不需要再用到电脑。

楚尧的瓜不太好写，沈缈琢磨了会儿，将之前那条标题标注了个【1】，又单开一条《我看见了死去的人【2】》。

如果不是因为网站限制了交易结束后不可再发起对话，她高低得去私聊一下自己的第一位客户，问问他要不要听后续。

情报网站是系统给她推的，保密措施非常齐全。每个人发布讯息都会经过无数次中转，哪怕是网站搭建者来了都查不到发布人的IP地址。

故而沈缈放心大胆地发布了《超越99%同行的拉德曼，疑似被下属架空！》

“发布中”的图标转了好几圈，网速慢到沈缈差点以为网站出bug了才发出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和新对话通知一并亮起，阻拦了她正要准备关电脑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楚尧：她一定是想杀了我

沈缈：请您滚下我的车不要再继续白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