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翎，来吃早餐。”

西门翎已经穿好衣服，背着包准备出门，却在经过餐厅的时候被尹澄叫住了。她撇了撇嘴，在尹澄的对角线处坐下，和他隔得远远的。

昨晚她想过了，要是袁飞真的不是他引过来的，那只能说明这人是个纯纯扫把星，沾上就会倒霉。她自从遇到尹澄，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先是被偷拍，然后电脑被炸，最后被人偷袭……

想到这里，西门翎又把椅子拖远了一些。

尹澄瞟了她一眼，端着咖啡杯放在嘴边，正好遮去了他的表情。

家里的做饭阿姨给她端上了一碗清汤阳春面，问她，“西门教授，有豆浆和橙汁，您喝哪个？”

“豆浆吧。”

西门翎双手捧着热乎乎的面碗，看了看尹澄面前的咖啡、烤面包、水煮西蓝花和烤培根，“为什么你吃那些，我吃面？”

虽然她很喜欢吃面，但是这两种早餐的风格差得也太大了。

尹澄叉起一颗西蓝花，有点想笑，“你吃拉面不是吃得很香吗？”

……

好吧，那几张该死的照片尹澄果然看到了，西门翎用筷子恨恨地搅着拉面。

尹澄右手晃着叉子，左手拨弄了几下手边的微型电脑，继续撩拨她敏感的神经，“违章罚款交了吗？”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西门翎咬牙切齿。她连闯红灯，又严重超速，驾照被没收了两年。

“我们要互相操心，”尹澄的话意味深长，“身体恢复好了？”

“嗯。”西门翎吃了口面。

“准备回学校吗？”他看到西门翎背了一个硕大的背包，占了一整张椅子。

“嗯。”西门翎继续吃面，又拿过豆浆喝了一口。

尹澄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刚才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西门翎，突然像机关枪一样连声拒绝，要是让扫把星跟上来，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情，她补充道，“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又被什么东西袭击。”

尹澄把毛衣拉链拉到最上方盖住脖子，眼睛依旧专心盯着微型电脑，也没在意她的讽刺，随口回答，“你可以把我丢出去当靶子。”

看着尹澄这副专心工作的样子，西门翎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咬着吸管再次拒绝，“我自己去。”

尹澄抬起头暼了她一下，把电脑关掉，双手揣进口袋里，“阿姨，麻烦把房间温度调高些。”

真虚，西门翎在心里默默吐槽。

“小翎，你的学校我是肯定要去的，”尹澄有些无奈，手指在电脑上点了点，“我要提供数据和技术帮助，需要去看看情况，除非你不需要了。”

对哦，西门翎哑然，她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

尹澄看她不说话，追问道，“不需要了吗？”

尹澄看上去很真诚，可西门翎还是被他激得内心升起一股邪火，难道没有他尹澄，她的研究就进行不下去了吗？她之前也不认识尹澄，事情不是该做还得做吗。况且数据都从达恩那里买了，就算没保存，让对方再发一次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用了。”西门翎梗着脖子回答。

“好，”尹澄点头，冲她笑着摆了摆手，“路上小心。”

学校不在主星，但也离得不远，她一个人出门坐飞行器完全足够，很快就到了。她也提早给叶老师发了消息，让他来到校门口迎接她。

叶修文是那两位二级教授中的一位，今年三十五岁，年轻有为。另一位二级教授年纪大了常住疗养院，平时基本就是担个名，必要时拿出去当招牌。

“老师，”西门翎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研究室情况怎么样？”

叶修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西门翎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硬盘被炸得很彻底，里面的零件都烧焦，完全不能用了。”

西门翎抓紧了背包带，心道果然如此，她本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叶修文继续说，“不过这项研究本身算是刚刚起步，所以损失虽然大，但也还能承受，只能从头来过了。”

“好，”西门翎声音都哑了，“电脑是不是也要重新换一批？”

“换机箱吧。”

这又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了，西门翎叹气，“机箱是怎么坏的，有调查结果了吗？”

“初步鉴定是电源短路，但是为什么会短路还不清楚。监控坏了，现场也没有人类痕迹，完全没有线索。”

本来还指望着调监控的西门翎彻底颓了，但是看着身边的老师，还得出言安慰，“没关系，不就是从头做起嘛，我们都做了一次，再做一次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无非多费点时间罢了。”

叶修文听着这番话脸色却更差了，“关键不是这个。”

“我们到现在为止，总共发了两批问卷，还向达恩买了一批机甲数据和市场资料，目前的进度大部分都是对于达恩那批数据的研究。问卷都还保存在问卷公司的服务器里，对方也很配合，马上就重新发了一份给我们，但是达恩却拒不配合。”

西门翎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我记得那批数据花了六十万……”

“对。”

六十万，他们申请一次经费差不多也就这个数，这可是他们研究室的命根子，是这个项目的地基，之后所有的研究都要围绕这批数据进行。

到了研究室，学生们早就等着了，赵许然率先叫住了她，“西门老师，过来看。”

赵许然给她看了邮箱界面，是她和达恩公司的交涉记录。那边先是不回邮件，到了第四天终于回复，却是拒绝再次提供数据。

“很抱歉通知您，出于数据保护方面的考虑，我司无法为您再次发行数据……”西门翎念着邮件。

“什么数据保护，简直莫名其妙！”张海月气得要命。

“数据保护，”西门翎琢磨着这四个字，“是说我们没有履行保密责任？”

“怎么可能，”刘佳辉跳起来了，“我们全程都是严格遵守学术规范，谁愿意外泄数据被达恩一纸诉状告上法庭啊？”

叶修文走过来看了眼邮件，“合同里有写吗？”

“合同……”，赵许然翻着电脑，“在这！”

她调出了交付数据时签的合同，几个人纷纷凑上前找着，找了一会，庞秦伸出手指着一行字，“乙方认为有数据泄露的风险时，有权拒绝向甲方继续提交数据，并且拒绝后续的数据更新申请。”

几个人全都安静下来，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这不合理啊，”庞秦挠了挠头，“合着有没有风险都是达恩说了算，他说有就有，就可以单方面终止协议？”

赵许然接着往下翻，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风险”是怎么定义的，“这……这完全是霸王条款啊，这种合同……”她突然噤声。

邮件划到最下方，只见右下角的甲方签名里，赫然写着“西门翎”三个大字。

所有人都沉默了。

西门翎都不敢看自己的签名，垂下脑袋，“我对不起各位。”

她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逐条读过，所以当然注意到了这句话，但是没有深入思考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个项目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达恩公司，所以这数据迟早都得买，合同迟早都得签。其次，机甲参数和市场反馈都是商业机密性质，而乙方作为数据提供方，更是要确保甲方有没有做好数据保密的资质，所以看上去都是人之常情，很合理。

……很合理啊？

西门翎的脸却被打肿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尹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如果这份合同是尹澄来签，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他那么阴险狡诈的人，不反过去坑对面就不错了吧。

她直起身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了句脏话，也不知道是骂达恩还是骂尹澄。

刘佳辉连忙安慰着，“这不是西门老师的错，都怪达恩，这不是暗戳戳坑人吗？”

叶修文面色严肃，“达恩作为机甲行业的头部企业之一，除了自社经营，还要承担教学研究等社会责任，这是他们的义务。合同上虽然签的是你的名字，但都是学校背书。他们这是明摆着防着一手，不是你的错。”

众人纷纷附和，安慰西门翎，但是西门翎的心情却没有半分好转。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六十万啊，白花花的钱啊，凭什么就这样说算就算？

西门翎摇头，坚定地说，“我去一趟达恩总部，找他们讨个说法。”

叶修文立马摇头，“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我还在这呢，哪有让你抛头露面的道理。”

“老师，”西门翎拒绝了，“合同是我签的，他们若是质问为什么没有好好看条款，也是质问到我头上。我也是教授了，就像您对我负责一样，我也要对我的学生负责。”

西门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张海月、庞秦、赵许然和刘佳辉齐齐看向她。

叶修文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西门翎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干脆地背上包，“我走了，等我消息。”

.

“尹总。”唐翊从秘书室出来后，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尹澄正在皱着眉审一摞招标文件，头都没抬。

“西门小姐驾驶飞行器离开学校，回了主星。”

“这么快？”尹澄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事情会很棘手，西门翎背着那硕大的包袱出门，不住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不过她去了主星西边，不像是要回家。”

“西边，”尹澄撑着下巴，把笔在手里转得飞快， “达恩？”

唐翊低下头，等待着尹澄的下一步指示。

“不用跟了，撤回来吧，”尹澄心下了然，继续审文件，“我大概有数了。”

“好的，”唐翊拿出电脑，为尹澄说着今天的工作安排，“今天下午和弗莱工厂的策划部部长有个会议，是关于机甲观光园及其配套设施的招标问题。”

尹澄面上掠过一丝不耐，手指敲着面前的标书，语气不善，“招标这种事他们内部商议之后给我出个报告就行了，怎么还要找我开会，市场部战略部干什么吃的。”

唐翊合上电脑，“可能是拿不准吧，毕竟这次投资事关重大。”

尹澄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