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闭眼前，“他”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几个画面。

人很难知道自己的终局。

但却可以轻易回忆起自己的开始。

闭眼后，黑暗开始无边地蔓延，但“他”的世界却逐渐从黑暗中挣破，再次变得有色彩了起来。

眼眸未动，却有另一个世界在“他”面前打开。

走马灯？记忆宫殿？

“他”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又回到了“他”的起点。

“他”的开始。

他睁开眼。

有什么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他视线莫名模糊，直到片刻后，才又慢慢清晰起来。

于是他终于看清了正俯身半蹲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眉头未动，但他莫名从那人的整体表情里看出了一丝莫名的不赞同。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son.”

“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看着那个不赞同的表情，有意识后的第一句话就此脱口而出。

“你……是谁？”

对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那人眉头微挑。

那人墨绿色的瞳孔中也许包含了很多的含义，可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他只能在浑浑噩噩间注意到那其中类似审视的感觉。

那不是对一个陌生人会有的审视。

有些像看到认识的邻居孩子是不是傻了一样的审视。

在心中跳出这个形容的时候，他自己莫名愣了愣。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继续说下去。

“你认识我……”

“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现在哪怕是尚有些浑浑噩噩的他，也能明显看出来对面那人的愣神了。

好像是意外一样的情绪从那人的墨绿色瞳孔中闪过，那人的眉又挑了下。

但那人却开始介绍起那人自己了。

“雷霄古，刺客联盟的主人。”

“而你，你是我的继承人，刺客联盟的下一任领导者，my son.”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能听进去最后那句对他的称呼，于是他歪了歪头，试探的喊了一声。

“……Father？”

“……”

他莫名感觉对面那人墨绿色瞳孔里对他的审视意味更深了。

不过这次莫名从看邻居小孩变成了看自家的傻孩子。

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也许和那人不知何时缓和下来的唇角有关吧。

那人好像一直都把唇角绷得很直。

但他那一声“父亲”好像把人弄破防了，唇角莫名柔和了下来。

有种看到傻了的孩子竟然还认得出人的，不知是哭是笑的欣慰感。

也许还是又气又好笑的那种。

“你通常叫我老师。”

那人的声音也隐隐放柔和了些。

“但如果你想，你也可以那样叫我，son，我允许你。”

此时的他已经反应过来了那声“son”好像不只能指儿子，但他看着眼前人陌生却又隐带着熟悉的面容，却不由自主地那样先入为主了。

在他失去记忆前，眼前被以前的自己称为老师的人，对自己一定很重要吧？

反正他感觉那声“父亲”脱口而出时，他挺真心实意的。

但既然以前的自己称呼的是“老师”。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人起身，整了整衣裳，尤其是那身绿色的尖角披风。

“但我会帮你的，my son.”

“和我来，让我们一起回到刺客联盟，在那里，我们也许能找到你失去记忆的原因。”

眼前那人向他伸出了手。

他莫名地沉默了一下。

“……”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隐约有种……脱离某种既定轨道的感觉。

“Son？”

但那人已经在喊他了。

而且，来自那人的呼唤，他再次听成了“儿子”。

失忆后空白一片的脑海随着那声呼喊，好像再次有什么暖流从某个角落里涌出。

有什么东西隐约被打碎了。

“Yes,father.”

他拉住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借力终于站起了身。

他不知道刺客联盟在哪，那又是个什么地方。

但如果是眼前人所在的地方，他愿意前往。

那在他应声后，柔和下来的墨绿色瞳孔再次从他眼前闪现。

……

他正靠在一个窗户前，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的双手搭在窗户上，脊背微弯，整个人看起来蓄势待发，但表情却是那样的空茫。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闻言，他依然靠着窗，但脸却转向了声音的来处。

蜷曲黑发遮盖住半脸的女人朝他走来，明亮的翠绿色眼眸正在看着他。

“那种感觉……好像我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我甚至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依言答到。

但女人很敏锐地就察觉到了他的一些未言说的纠结，并坦荡地问了出来。

“你好像还有一些话没说。”

“……”

他们之间短暂地沉寂了一下。

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在纠结说不说这个问题，而是……他在纠结该怎么说。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我能感觉到这点。”

最后，他就如此直观地表达道。

“是的。”

而女人也很干脆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但是，亲爱的，”

女人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而他却毫无反应。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反应的话，他整个身子都侧了侧，让女人能更方便地摸他的脸。

“我们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不是吗？”

他垂下眼眸，正对上女人翠绿色的眼眸，那其中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他可以从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倒影其中的自己的神色从茫然逐渐到平静。

好像确实被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安抚住了一样。

“你确实是刺客联盟的继承者，只不过，曾经的你，因为与父亲理念不合而离开了他，也离开了我们。”

“你回到了你的故乡，一个罪恶的城市，选择为她而战。”

“但现在，你终于还是回到这里了，而我们也再度接纳了你。”

在女人嗓音微哑而磁性的讲述中，他却好像只注意到了那个词。

“……理念不和？”

“父亲认为，为了达到那神圣的伟大目标，刺客联盟的终极目的，少部分人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他对此感到遗憾和抱歉，但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你不同。”

他垂下的眼睫莫名颤动了一下。

“亲爱的……你从未夺去过任何人的生命，你珍视它，尊重它……”

“父亲曾经为此斥责过你，认为那是你软弱的表现，他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他依然沉默地聆听着。

但心中有一阵微微的刺痛，他眉头不自觉轻皱。

父亲？

我曾经让你失望了吗？

“……但最终，亲爱的，你向他证明了自己。”

“那不是软弱，而是一种与众不同更加崇高的东西，他为此感到骄傲，”

他的眉头未完全舒展开，就已经听到了女人的下一句话。

“……即使他知道，这与众不同会使你与他分道扬镳。”

他的表情凝固了，好像被措不及防的事实冲击到了。

但心底的一块迷雾，却又默默地被揭开。

眼前的人，和那人一样，都从来没想过欺骗他。

他们这坦荡的态度，却让他一时间希望自己能被继续骗下去。

或者说，被继续隐瞒下去。

内心深处骤然间爆发出来了某种强烈而苦涩的情感。

但现实中，对话却依然在继续，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声音中的镇定和平静。

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那样。

但其实……

某种期待在他心中萌生。

“Did I？”我有吗？

我有与我的父亲……分道扬镳吗？

我有……离开你们吗？

“Yes.”

他的心痛了一下。

“那就是你离开他，离开我们的原因。”

他可以理智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心跳暂停一拍的感觉。

心依然在正常的，有规律的跳动。

只是，终究还是痛了那么一下。

“无论你的问题是什么，亲爱的，只记住一点，我们从未欺骗你。”

“抓住这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

女人抚上他侧脸的手收回，但再度缓缓靠近了他，牵着他的手，以轻而不容抗拒的力度将他的手抵在她的心口上。

“Do you believe me,my dear？”

你相信我吗，亲爱的？

女人翠绿的眼眸依然含笑看着他。

“Yes,”

他听到他这样回答着。

“I do.”

“塔利亚……”

他低下头，低低地说着。

至少在他想起来一切以前。

请让迷途中的他，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

无论那归宿是好是坏。

他只想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

那之后的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朦胧。

他能听到塔利亚在说着什么，但在某一刻深感疲倦的他其实已经不太在乎具体内容了。

“别担心，亲爱的，既然你得出答案了，那就像相信你自己一样相信我。”

“……”

塔利亚将额头贴上他的，手穿过他的手臂环抱住他，然后安抚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那有规律的节奏使他自清醒以来隐隐从未放松过的精神渐渐舒缓了下来。

他顺着她的力道，慢慢放松着对身体的控制，让自己完全放松地靠在她的怀中。

他安静地依靠着她。

那微哑又磁性的嗓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我在这里，亲爱的。”

他看不见，但塔利亚的眼神在看到他那少见的完全放松甚至到了有些脆弱的神色后，顿了顿。

她的叹息声被掩盖在了他额上的一个吻里。

“我在这里……”

“睡吧，亲爱的。”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我开始写了之后真的因为其中的形容笑了好几次，但别看我文笔和形容突然智障了起来，这其实代表着失忆了后的侨脱去了身上的枷锁，内心重新回到了上辈子还在种花家当个正常人的时候。

这叫平易近人，生动形象。

对不起再让我笑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写完迫不及待先发这些了，后面的内容再说，不知道在这章继续补还是重开新章。

如果有内容修改提示，那我就在这章里继续填字数了。

第二次编辑

我觉得除了笑以外这章还缺了什么，就像生活中不能只有笑一样，于是，我把它补上了。

我有点好奇评论区最终的留言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