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之事害得后宫众人是惶恐不安，什么风言风语都还在传，亲身经历梦到那口井的柳漪原本更是心神难安，可今夜看见皇后挥剑斩邪祟，从鬼门关口又把自己救回来后，柳漪是彻底对她佩服得死心塌地。
许久都没有见到其他动静的柳漪小心地从赵霜雪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谨慎打量四周。
“姐姐，你是已经将那邪祟斩杀？”
柳漪崇拜地问道。
“死是死了，但也不算是我斩杀。”
看见结界开始自动消散，过分的沉寂感也随着黎明时分初升的旭日一同无声无息地被驱散。
“我顶多只是出手将它打成重伤。”
最后动手的是司徒青竹和阿茹娜。
两人目前的实力，都可以算得上是当代年轻修士一辈中的佼佼者，只是心境历练不够，还显得经验不足、稚气未脱。
“那也是姐姐先出手，功劳算起来大部分应当还是姐姐的。”
柳漪得到邪祟魂飞魄散的答案后，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回头看向自己身后还是紧闭的屋门，眼神复杂。
原本她以为这扇门被人从里面关紧的时候，自己只能落得惨死的下场，还好姐姐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现在回头看看，原本以为是安全的屋舍，或许更像是一间脆弱的禁锢，把里面的人困住，让他们只想闭上眼睛，瑟瑟发抖祈求着残忍的敌人放自己一条生路，而错过了外面更多的机遇与可能。
柳漪轻声问道：“姐姐，不知里面的春枝姑姑可会受到邪祟的影响？”
赵霜雪说道：“她明知揭开井边符箓，会害得他人身亡，却还是为了自己的执念与欲念，一意孤行，这对今后她自己的气运寿命都有很大的折损。”
即便春枝眼下还瑟瑟发抖地躲在屋里，赵霜雪也能一眼就看清她身上缠绕的因果线。
红线泛黑，长度渐短，说明不久后财运残破、事业不成、家人唾弃、短寿不康，死后也是要被阴司问责，罚入地狱受刑的。
柳漪缓缓捏紧自己的衣角，抿住唇片刻后，终究没有像以前一样懦弱流泪。
她只是轻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像是说给逐渐有所改变的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在里面仍旧闭着眼、捂着耳，受着恐惧与良心折磨的春枝听。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赵霜雪正打算迈步回到长安殿睡个好觉的时候，却发现柳漪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脚步一顿，语气疑惑。
“还有什么事？”
正在思索如何将这件事收尾的柳漪懵懂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不知不觉跟着心安的气息走，已经出了自己的住所。
柳漪又回头看看身后那间空荡荡的殿堂，再想起春枝姑姑曾经对自己展示的冷眼和绝望，她忽地就不想再转身回到那里去。
她轻声说道：“娘娘，我……”
她有些扭捏，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明自己接下来想说的。
赵霜雪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她，就像之前握着她的手，等她主动向自己说明梦中之事一样。
终于柳漪在做足心理准备后，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征求她的意见。
“娘娘之前说我只要害怕，就能去长安殿寻你……那这几日，我能不能直接住到长安殿去？”
长安殿是皇后住所，除了主殿以外还有不少空余闲置的偏殿，这一点赵霜雪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一般而言，已经是四妃的人，哪怕与皇后关系再好，历朝历代也没有出现共住长安殿的情况。
但赵霜雪又不是寻常人，她想了一下，长安殿里反正空房间多的是，加上贺陵早早说过，后宫之事他懒得插手，全权交由她负责，于是没过两息的思考功夫，她就点头答应。
“可以，那今晚就来。”
“可要回头拿什么？”
“明日让宫人送就好。”
柳漪心底雀跃，只想早早与赵霜雪一同回去，哪里还管的上现在折回去拿东西。
不过想了想，她又问道：
“但娘娘可要现在去一趟婉容殿，毕竟其他人可能还惶惶不安，以为妖魔邪祟未除。”
赵霜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与其清早再把所有人喊到长安殿说这件事，让自己睡不成回笼觉，不如趁着眼下自己思维清醒的时候，专门跑一趟婉容殿把事情讲明白。
结果两人踩着结界消失的尾巴转道来到婉容殿的时候，就看见抱着剑，一脸呆滞的司徒青竹，和环臂依墙，满脸不耐烦的阿茹娜一左一右活像门神一样地站在门口没进去。
赵霜雪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阿茹娜没回头，但是指着里面说道：“他们还以为妖魔没死。”
司徒青竹目光发愣，“陛下竟然来当我的阵眼，我何德何能……我竟然斩杀了邪祟，我何德何能……我……”
“他已经在这儿反复念叨了好一会儿了，我能让他闭嘴吗？”阿茹娜杀气腾腾地说道。
“……”赵霜雪说道：“蛊虫也不是这么用的。”
阿茹娜听得满脸绝望，“那他还说，怎么办？”
阿茹娜想，对方到底是曾经被称之为孤傲清冷的赵剑仙，觉得她这样的举动显得太过无礼。
结果赵霜雪想了想，下一秒反手一巴掌打在司徒青竹的后脑勺上。
“醒醒。”
阿茹娜看得目瞪口呆，决定把刚才的看法收回。
感觉这位赵剑仙似乎也和自己那两位老祖宗一样，不是一个看起来表里如一靠谱的人。
司徒青竹思绪回笼，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
“啊……是赵大人！”他自豪地挺起自己的胸膛，“不负您的重望，成功斩杀那井底邪祟。”
只不过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惊，像是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
“完了，我忘了带点邪祟的残骸回来证明……”
当时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他哪里还想得到这件事，只是从小被父亲与姐姐我这样教育，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件事。
赵霜雪无奈：“……”
阿茹娜则爽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呆子。”她做出如此评价。
“邪祟乃是魔气聚集而成，斩杀死亡后便瞬间归于天地轮回，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什么残骸尸骨。”
司徒青竹愣了一瞬，“对啊！”
他恍然大悟，这和普通的朝政事务是截然不同的。
赵霜雪摇摇头，承认自己百年来第一次遇到性格如此脱线的修士，的确不知该如何对待是好；她只得把注意又放回婉容殿内。
“他们还担心邪祟未除？”
阿茹娜插嘴，“凡人果然麻烦，不如用我的蛊虫，入水一喝便能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赵霜雪摇头，“看似忘得干净，实则变为心魔藏于灵台深处，一旦邪祟重新现世，可能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阿茹娜嘟囔，“早知道当时就不应当让那么多人知道。”
赵霜雪回忆了一下很久以前梁国除妖司的做法。
“很久以前，除妖司的确是暗中秘密行事。”
只不过如今世道和以前是大不相同了。
听到这里柳漪终于选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说道：“既然他们不信妖魔已除，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不就好了吗？”
赵霜雪好奇，“不如细讲？”
***
天色虽已破晓，可婉容殿内还是一片死气沉沉。
刚才被妖魔拽着长发从窗户中拖出去的美人紧张地靠在看起来很是稳重的陈含身旁，她们两人与身后的宫人不时张望着门外的影子，可千等万等，都没看见阿茹娜的归来。
那美人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后悔的哭腔。
“这，万一阿茹娜也回不来怎么办？我、早知道我不该罔顾皇后娘娘的话，私自开了窗……”
与阿茹娜住一个院里的陈含，隐约知道些那个南疆姑娘的真本事，只是见她迟迟未归，心中也难免忧虑。
想要出言安慰身边之人几句，又发现自己也是担忧到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门外的庭院里忽地响起阿茹娜清脆的呼喊声。
“行了都出来吧，皇后娘娘已经将那作祟的妖魔捉住。”
有人略显犹疑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捉住的？”
皇后娘娘怎么连这个也会？
此时陈含冷静的声音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显得格外有镇定人心的作用。
“你说你是阿茹娜，可如何证明你不是邪祟骗了我们？”
“毕竟那邪祟最擅长就是弄虚作假。”
这么一说，婉容殿内许多嫔妃纷纷点头。
阿茹娜气得跳脚，没想到他们刚打算上演一出好戏的计划就可能在这里夭折。
柳漪和司徒青竹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反而有人提出了一个的确重要，又令他们头疼的自证问题。
当时要是陈含与那才人在一间屋子，以她的头脑，或许都不用阿茹娜专门追出去。
不过追上去，能看见当今天子的性情能力，反而是一件很赚的事情，至少让她发现，果然能成为赵仙人丈夫的人并非什么等闲之辈。
“为何要自证？”
这时，赵霜雪的声音响起。
这个反问，反倒是让屋里屋外的人皆是一怔。
陈含思绪一转，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时候，神情来不及再做其他变化，就定格在难以置信上。
婉容殿屋里众人只感觉原本被死死闭合的大门忽地自己打开，随后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往他们头顶一抓，天旋地转之间大家都已经吃痛地跌坐在门外庭院之中。
原本跟着陈含的那名才人揉了揉被撞红的脑袋，结果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只比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的魁梧将士还要再大几分的灰毛老鼠倒在她一旁。
此刻它猩红无神的眼睛还在空洞地“看着”她，吓得她是连连尖叫着又躲回陈含身后。
婉容殿中没见过血的柔弱嫔妃们险些个个都直接昏死过去，赵霜雪手一挥，如雪如云的长袖随风一动，带来一股极为清凉提神的气息。
她面无表情地对所有人说道：
“躲什么躲。”
“这妖魔已被我携除妖司拿下，现在众人就随我诛杀此妖。”
原本只是惊吓中带着惊叹的众人，此刻感觉是惊吓中带着惊恐。
啊？！怎么就变成我们来杀此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