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送的吧。”
“老师让带吗？”
“为什么带到这儿啊？”
大教室里，留着中长发的女生坐在最后一排，脸隐藏在刘海下，抱住玩偶腰部的手在长桌下收紧。玩偶是一只棕色的熊，在她腿上坐着，缝出的笑脸在窗外透进的光中大方自然。
满是人的走廊里，终于结束了没有熟人陪伴的课程，裴糯扯着玩偶的手迈步狂奔。有人看向她，她看不清脸，头发荡动。
“老齐！”扒住宿舍门，裴糯道。她的脸和一米七的身高相当不匹配，难以被忽视。
宿舍里，齐应月从洗漱间后仰脖子探出头，被白毛巾包住头发，敷黑色面膜，左手握右手上臂，能看见肩头肩胛骨，及粉色浴巾下曼妙的曲线和双腿。
顶着黝黑的脸，她看到裴糯，指指斜上方。宿舍也黑黑的，被指到的舍友翻身，被子鼓动。
裴糯无声说抱歉。齐应月上下摆动右手。
“……”
你为什么能敷着面膜刷牙，裴糯心想。
齐应月拿下牙刷，嘴边有一圈泡沫，轻声：“等我三分钟。”
裴糯点头，转身关门，佩服她这种精打细算又能完美执行的作风。
“精华进眼了。”不久，隔间里，齐应月打开水龙头，颓废的声音传来，道，“再给我两分钟。”
裴糯看向镜子，自己抱着玩偶。
“你确定今天能蹲到？”草丛中，齐应月露出脑袋，问。
有熟人在的裴糯很不一样，同样露脑袋，道：“说不好，但我已经连续三天发现附近的猫不见了。”
是最近某个好心的老师带着打了疫苗，做了绝育，放进学校救助的流浪猫们。不过还没有被收编成校猫呢。
齐应月问：“哪个老师让你查的？”
裴糯答道：“校医室的老师，姓秦。就是短头发，说话细声细语的那个。她发现最近猫少了好几只，让我去查。”
“哦。那，有头绪了？”
……
“你啊，等着请我吃饭吧。”齐应月蹲得腿麻了，伸长一条腿坐地上，拍拍手道。
知道她的重心在学习上，时间因自己耽误了，裴糯蹲着双手合十道：“好的好的，你也知道，我身边没人不行。”
齐应月睨她，问：“你大学以前也这样？那身边没人呢。”
好几秒，裴糯才说：“一直都有人陪着我啊。”
不过，那个人不在了，她想。
墙壁杂草前的猫吃完了裴糯放的猫罐头，裴糯低腰走过去，蹲下摸它。白猫餍足后舔毛，没有抗拒。
裴糯走了下神，喃道：“中华田园猫，长毛。”
“……”
她能认出猫的品种，还要多亏曾经陪伴她，格外喜爱动物的那个男人。
猫对人还不能完全相信，放下爪子起身，摆摆尾巴，防备地喵一声。
“要走了？好吧。”裴糯拿起罐头盒道。
学校里有很多猫，住在附近的纸箱里的就剩这一只了，得重点关注一下。
“月月，要不我们也——”裴糯起身道。
“嘘。”齐应月倏然毫无形象，螃蟹似的爬过来，握住裴糯的手拽向地面，指向粗大的树，道，“那边。”
紧挨她的裴糯：“……”
你是怎么飞快爬过来的？
裴糯一脸懵。
这地方真能容两个人吗？
齐应月发现不能，指指一棵矮树，道：“我到这里。”
踩踏花园虽然不好，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咪咪？”裴糯想完，听到有女生边喊边走过来。
裴糯扒着树干，听见中华田园猫在草地里迅速跑开的声音。
“你别怕，我喂你吃的。”那声音和女生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猫用力发出好几声喵叫，女生温柔道。
不知道女生做了什么。几秒后，她问：“不吃吗？”
草坪上，猫想跑，被摁住，女生的长发垂到自己的手上。
齐应月写满红色的“危险”二字的手机壳以及摄像头，在矮树的树枝中间发出微弱的亮光。
女生的那只手揪住猫咪的颈部，作势往下摔——把猫摔了，说它从墙上掉下来需要送医院，顺势抱它离开学校，这名长相温柔的女生一直这么做。
“你在干什么？”草丛和树后窜出两个身影，女生的脸和动作都僵住。
中华田园猫脱手后挣扎着落到石头上，翻身逃窜离开。
“你一个人行吗？我去看那只猫的情况。”齐应月抬起眼皮道，同时把存好的录音发给裴糯和自己男朋友。
有熟人陪着的时候，裴糯不光正常，还很有气势，搂熊抱臂，冷脸问：“就是你弄没了学校的猫吧。”
“啊？”女生道，“我只是想和猫亲近一下。我很喜欢猫。”
齐应月脚迈出草坪。
裴糯视线里没人了，一下打起磕巴道：“你，你……”
“……”齐应月收回腿。
“你明明是想把猫摔了。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学校监控我看过了，把两只猫抱出校门的就是你。”
女生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摔了呀。”
齐应月看到那只猫从草坪窜到地砖上，迈步。
背后，裴糯道：“我，我……”
那只猫在原地伸腿挠耳朵，看起来没什么事，齐应月松口气。
她看向身后，一时玩心大起，腿后撤。
裴糯道：“我是没看到。既然你没做，那视频我交给老师看没关系吧？冤枉了你，我一定郑重道歉赔——”
齐应月膝盖前屈。
裴糯声音弱下去：“赔，赔礼。”
女生模样泰然，环胸道：“那你去啊，神经病。”
裴糯沉默。
齐应月腿后撤落地。
裴糯怒道：“你才神经。心里不正常的人才虐待动物！”
齐应月：“……哈。”
我看你也不正常，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依赖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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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门被从内拉开，写着“正在营业”的挂牌上方有个卡通宠物狗的图案，倒映的街景从挂牌下面掠过。
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裤子的男人摁门走出，单手插袋目视前方，是单眼皮且双眼乌黑，五官尤其眉眼有种飘雪般的散漫清凉感。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
俩人后面，能看到白色的前台柜，和后面发亮的“盈京大学动物医院”八个字。有穿白大褂的人坐在那里。
许畏头略低，下台阶双手插兜，像在想什么。
发小穿上黄下绿的工装，发量多得过分又是自来卷，他戳许畏肩头一下，愤怒说话的样子相当滑稽：“都怪你！我没事跟你凑热闹，学什么动物医学啊。”
许畏停步睨向发小，发小继续吐槽：“上学跟一堆动物打交道就算了，现在实习了我每天都在挤肛/门/腺！我被动物的翔包围了！”
许畏语调很平：“谁不是呢，但，哥保证你有工作。”
“……”
林一维最恨的就是他这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许畏穿着工服给别人家狗挤肛/门/腺都没表情，却老能惹得主人多看他几眼，待遇跟自己不一样。
待遇的不同，还体现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你——”林一维心思涌动，想说什么，发觉许畏不太高兴。
“喂，带烟没。”许畏问。他头发特别黑也特别柔，冷色调的衣服让他显白，也让他开口的模样更显冷淡。
“带了。”林一维憋回后话摸摸兜，把烟递给对方，回头看一眼，道，“去一边儿抽吧，被老师看见不好，咱在实习呢。”
许畏手指夹着烟旋了半圈，拿到身前，敷衍地哦一声，迅速收回落医院的眼神。
旁边在修路，许畏站在一袋水泥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身后是绿化带和深蓝色的围栏。围栏上方，棕榈树的叶子黄绿混杂，与棕榈果在阳光下，和疑似在烁动的阳光共舞着。
许畏夹着烟的手垂在腿边，烟气在头发边旋散。
他另一只手忽然撑住头顶，闭眼。
林一维嘴里的长烟上下动两下，被他自己移走。林一维试探道：“今天是裴糯生日，你不会是因为这个——”
“啊。”许畏竟看着十分痛苦，接下来的话不中听，但似乎出自真情实感，“不是因为这个，但确实，是因为她那个人烦。”
许畏道：“三年之前年年被逼着给她过生日，身体条件反射了，就算这两年过得清净，一到这一天，早上看见日子，还是忍不住烦。”
他低下头，脑袋里涌上各种年龄段的裴糯各种黏他的场景，抱臂颤了一下。
林一维道：“……人家是你青梅竹马，别这样吧。”
许畏放下手，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是黏人精。”声音不含情绪。
“呃，我说，‘那件事’过去这么久了，要不你和她见见？她就在旁边的盈京大啊。”
许畏仿佛不知情，问：“她学的什么专业。”
“不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没看她朋友圈？”
“联系方式早删了。”许畏道，嘬口烟，烟气在唇中轻逸，想的却是，删掉那天还被她在葬礼上抽了个大比兜。
“她好像学的旅游专业。她姑给她选的。”
“……”
难不成要做向导？她面对生人只会抱着喇叭结巴吧。许畏暗中冷嘲，眼神凝定直视前方，烟递进嘴里道：“见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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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糯把事情和视频向校医室老师交代后，老师沉默几秒，道：“好，知道了。谢谢你。”
身边没有人，齐应月去取蛋糕了，面对老师变温和的脸和伸出的手，裴糯高度紧张，腾出抱熊的手，道：“没，没事。老师您客气。”
两手交握，老师看她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
“……没事。”
跑出校医室，裴糯大口呼吸再吐出。
今天过生日，又可以许愿了，搂着玩偶大步在人群中穿行，这个念头让她在人群中好受了点。
“啪！”
“生日快乐，糯。”
昏暗的走廊里，裴糯打开宿舍门，有东西响了并落向头顶，她呆呆向上看，只见两个舍友盘腿坐在床上，一个拿着彩带，一个嘴里吹着口哨，像左右两边的门神。
宿管大妈尖声喊道：“哪个屋那么吵啊！”
两个舍友赶忙钻进被子里。齐应月站宿舍中间淡定举刀，道：“我减肥，不能多吃。快来许愿，许完切蛋糕。”
片刻，寝室关上灯，齐应月举着手机打个呵欠，把生日快乐歌声音调小。
裴糯坐在蛋糕前作祈祷状，头顶还有一片彩带。
祝我，永远不会再遇到那个色批竹马。
裴糯双手合十，真诚祈祷道。
作者有话要说：许畏：色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