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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妾恨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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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真带着雄黄酒。”范蕉背过身蛐蛐道。

“不记得这块有这么大颗石头啊。”郭越忽觉脚下硌得慌,将手伸入雾里一顿捞,竟捞出只龟来,“阿洛?”

他急忙甩手将龟摔回雾里。

腿下飘来一串轻微的怪叫,罗洛伸着脖子大骂:“扔我做什么?险些将我龟壳砸碎!”

“抱歉啊阿洛姑娘,你闲来无事当人当腻了?变龟也别朝咱鞋底爬呀,这不找踩么?”郭越往衣襟上使劲蹭着手指。

罗洛埋在雾里许久一阵不再搭话,几人停在原地不敢乱走,生怕不留神踩碎了她的龟壳。

寂静须臾,神纪忽觉裤腿上有些发痒,撩起裙摆一看,有只黑青的小龟在顺着她的腿往上爬,于是弯腰将罗洛托在掌心。

“贺姑娘,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我一吞下去立刻就变不出人样了,殷公子也不再愿意听我讲笑话,你们仙门中人是否都讨厌乌龟呢?”罗洛蹲在神纪的手心,急得直打转。

“我看你是吃坏肚子了吧?什么都敢吞。”郭越搓搓手,胡乱道。

神纪悄悄瞪了贺珠玑一眼,摸出一味香倒在手心按着罗洛吃,“你身上的香气有些淡了,想化出人样是会有些难。”

浓郁的妾恨香清晰地四散,争先恐后地朝人鼻孔里钻,恐怖的味道一下子由远处隐绰的魅影放大贴近脸前,吓得郭越和范蕉立即捏着鼻子蹿远。

“土参都吃了,还怕小小的一味妾恨吗?”神纪让他们的举动气笑了。

两人自觉难堪又实在发怵,磨磨唧唧半晌挪回来半步,矫揉造作地仿佛被钉在远处局促地做了八百个假动作。

晚宴时分,蛇鬼一族还是照旧举办了丰盛的筵席,案几上撇开红丝丝的肉片还多摆了几盘鲜果,额外又架了一口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砂锅,大可将肉片丢入锅中烫了再捞出来吃。

蛇鬼们聚在砂锅腾起的热雾之后,笙歌弄舞,弹琴奏筝,笑语欢声,好不热闹。

郭越和范蕉两人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只顾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肉,咏春和拨秋上前讨酒也不敢搭理,专心致志地盯着案几,差点把脸埋进菜盘里。

贺珠玑饶有兴致地将肉片和肉汤拿银汤匙和瓷碗舀来舀去,忽觉自己的胳膊肘又被什么碰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你别老戳我。”

“我已将荷包送回去了,也同仙瑶姑娘讲得清楚。”竺臣烫了片薄肉夹入料碗蘸了蘸,“回去以后别同阿叙乱讲。”

贺珠玑张了张嘴,恼自己落在旁人眼里仿佛总是个作恶多端的人,她想辩驳自己并不喜生事,转眼又想起午时故意喂给罗洛害得她化不出人样的土参,悻悻地又将嘴皮子合上了。

她好像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亦或者说并非是一个侠义宽宏之辈,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良善,也不如旁人了解自己。

“听到没有?”竺臣见她迟迟不曾答应,“下回不许再替我乱收荷包了。”

贺珠玑蔫蔫地点头应下。

竺臣见状摇摇头,起身换去郭越身旁坐下了。

郭越远远地抛来只橘子,朝她眨眨眼,幸灾乐祸问:“没有人陪你说话了?”

“谁稀罕。”贺珠玑拾起怀里的橘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范蕉侧目几回,犹豫道:“我以为这种鲜果是要剥了皮再吃的。”

“...”

殷谓默默推来一盏清酒,“橘子皮好吃么?”

“偏涩。”贺珠玑端起酒樽小饮一口,满嘴苦汁瞬时被冲散。

*

翌日清早雾还未散,结界开启的动静已波及了整片火烧林。

贺珠玑与神纪讲了一夜的话,告了别,晨间从她屋里出来时,殷谓几人已聚在天井由仙瑶寻好了指路仙。

范蕉一扫昨夜的萎靡,神清气爽地叉着腰等在院里,见贺珠玑顺着木梯的身影,笑盈盈道:“又找神纪姑娘讲话?”

贺珠玑并不顺着答,反而趣味十足地瞥他一眼,“你怎知那是神纪的屋子?”

蛇鬼一族群居在一处大院子,房屋众多,堆砌盘踞,远远看去宛如蜂窝,身临其境时那条条廊道处处拐口仿佛迷宫密室,暂住的短短两日时间普通连站在天井指自己屋子是哪间大多都分不清,他倒认得出哪间是神纪的。

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贺珠玑决定离他远点。

范蕉察觉到贺珠玑越走离他越远,忙解释道:“诶你听我说,我不是变态呀。”

这话声调压得不算太低,惹得在场几人都忍不住回了头,连指路仙也不禁慈爱地看了他一眼。

范蕉:...

郭越迎着数道视线上前拍拍他的肩:“都是妾恨在捣鬼,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懂。”

范蕉很想一拳将他攮飞再说一句你懂个什么,咬了咬牙,最终只是摆摆手。

*

火烧林占据妖族边缘,时间与人界并不一样,几人分明只耽搁了两日多,回到中雷岛时却听崔鹤他们抱怨已等了两月有余。

只因几人失踪在岛上,这段时间三大宗门都派了弟子专程驻扎在此日日用搜寻符试图寻找几人的下落,可想来是火烧林地处尸山涧深处的缘故,符纸都无一例外有去无回,叫他们着急了许久。

眼下几人平安归来,温术大乱斗街会一事也早已解决,风波已定,互相道别后便都各自回了宗门修养。

妖族的饮食吃不惯,又接连辗转中雷岛与火焚林,贺珠玑近日连身形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粉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仿佛顽皮的稚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衫。

她干脆换了这身宽松的大袍,去山脚方肆镇重新裁了两件合身的,拆了豆蔻样式的双螺髻,学着同门师姐们挽起了燕尾髻,卸了腰带上叮叮当当的小铃铛,转而戴上了玉质的耳坠。

趁着夜色正浓,这晚她单枪匹马执剑霜痕溜入了炉香殿内,殿内空荡荡的,朦胧月光渗透窗纸映入殿里,将砖石地面照得惨白,白茫茫的光折射上来宛如薄雾漫至膝处,将殿堂衬得鬼气森森。

那鼎香炉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撑着四只青铜脚站在殿中央,既不在说话也没有漏烟。

贺珠玑铺开乾坤袋蹑手蹑脚上前,猛地将袋子一撒,香炉便被兜入了袋中。

“谁?谁抓本尊?快将本尊放出去!”

乾坤袋鼓了鼓,泄出来一缕青烟。它声嘶力竭的叫嚣被闷在袋里,捂得模糊不清,仿佛异界传来的窃窃私语。

贺珠玑将袋口收紧挂在腰上,踩着霜痕破窗而去。

斜坡生的歪树上倚了道抱臂而立的身影,像是恭候良久,却不见半分鹤立企伫的模样,反而气定神闲地折了枝花捏在指尖赏玩。

“久等。”贺珠玑落地收了霜痕。

“这点耐心还是有的。”范蕉偏过脸朝她笑了一下,“劳烦你赶这一趟了,贺师妹。”

乾坤袋内听见动静又闹了起来,“贺师妹?贺珠玑!小兔崽子你胆敢绑架本尊?待本尊出去了吐烟呛死你!”

贺珠玑解下袋子哄劝,“香炉长老,你帮我这一回忙,以后我日日拿金丝烟供你,想吞多少吞多少。”

“...”袋内安静了须臾,香炉换了副语气,“一言为定。”

范蕉接过乾坤袋,“这鼎香炉,你是希望日后我以本人的名义悄悄送还与你,还是?”

“我希望你以金波流宗主的名义将香炉扮作谢礼敲锣打鼓地送还与玉绳谈。”贺珠玑道。

范蕉笑问:“师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往后金波流由我掌门,承于你的情面,本就不会再与玉绳谈针锋相对的。”

“光你我知晓不够,我要让整个仙门都知晓金波流与玉绳谈已化干戈为玉帛,此次亲密无间,叫有心之人再寻不得缝隙挑拨离间,打我们的主意。”夜风拂起贺珠玑额前的碎发,“可否同意?”

“不足为道之事,没什么不能同意的。”范蕉转脸盯着远处的山坡,

“不过贺师妹心思深沉,我算是猜不透你的想法了。按理来讲,玉绳谈贺掌门作主,你生来便是宗主的掌上明珠,又天资过人,颇具慧根,再过些年头不需费吹灰之力即可名正言顺掌少宗主之位,又拥同门师兄师姐偏疼偏宠,所有想要之物都唾手可得,你是如天边明月,任群星吹捧的人物,性子本该温雅单纯些才对,我想不通,这样劳神费力地盘算又是为哪般呢?”

“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为,此生仅一条心愿。”贺珠玑转头看他,碎发被风撩至眼前遮了视线,“玉绳谈。”

“玉绳谈本就姓贺。”

“金波流今日还姓糜,过了今夜,不是就该随你改姓范了么?仙门,从不缺后起之秀,怀才之辈。”

“后起之秀又如何?怀才之辈又如何?难道你会为此害怕吗?”范蕉背着手侧立在绵延不绝的群山前仰头大笑,满月就悬在颅顶,逐渐狂乱的风吹散了高束的马尾,他一字一顿:

“你才不怕怀才之辈,你怕的是不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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