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马市实验高中外,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越野车停了下来。
外校停了许多家长的车,家长们一边闲聊一边等孩子放学,这辆车处在其中一点都不出奇。
没过多长时间,学生们陆续跑了出来,大约二十分钟后保安关闭了大门,只留担人通过的出口。
车门一直没打开过的黑色越野车终于有了动静,驾驶室车门打开,迈出一条不需要脚踏就能直接坐到椅子的长腿,来人穿了一身看似休闲的野外冲锋套装,还像个中年男人似的拿着戴着保温套的保温杯。
三楼生物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偶尔有纸张翻页的窸窣声传出,准备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三三两两打闹着小跑下楼梯,“哎!等等!”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后面的朋友差点没撞到她,“怎么忽然停下了?”“我看到个人,好帅!在那……人呢?”“你在看什么啊?”“刚才那边有一个人好帅的,超帅,特别帅,长得像《巨蟒》里的男主角之一,哎,你没看呐,主角意外来到了一个兽人世界,降落点在一个蛇人部落,你一定要看答应我!”“呃……我觉得这个剧名好像……”“秒懂对吧!”
友人发出痛苦的□□,“我不想懂啊。”
她们议论的对象沿着另一侧的阶梯来到了生物教室前,门虚掩着,风扇呜呜转个不停,忽然,天花板传来螺丝松动的咔响,但被噪音挡住了,铁质的扇叶猛地往下一坠,顷刻间变成夺人性命的利刃。
刚工作一年的生物老师从案卷中抬起头,看见一个男大喊着什么一脸惊恐地拼尽全力伸出手朝自己扑了过来……随着最后一颗螺丝断裂沈呰被猛地
“小心!”
无数张试卷天女散花般刮出窗外,扇叶旋转着擦过沈呰头顶撞向窗户,窗户被撞得粉碎,碎片飞溅,
沈呰被连着椅子扑倒,后背撞上桌腿,疼得他眼前一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发颤,好一会儿才长舒了口气,“谢谢你……”“嘀嗒——”
男人一动不动压在他身上,胸膛微微起伏,湿润的呼吸喷在他颈窝里,沈呰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接触,他拍了拍男人的背问道:“多谢你了,你还好吧?”
呼唤中,陌生男人终于勉强动了动,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沈呰脸上,他愣住了。
他额头上有一条一寸长的伤口,玻璃碎片还扎在皮肉里。
“我……”沈呰抬起头,一片血红,像在血盆里洗了个手似的。
男人疼得发颤,沈呰不敢轻易推开他,这时候隔壁办公室的教师闻声赶来,惊恐地叫了救护车。
急诊室外,主任擦着汗小跑过来,“都没事吧?新老师在里面抢救呢?夭寿嘞!”
沈呰被他吵的头疼,“他没事,伤口有些深但并没有伤到动脉。”
“万幸啊、万幸啊,不然我怎么跟老领导交代……”看见沈呰疑惑的目光主任赶紧解释,“这位新来的体育老师是我教育局一个老上司的侄儿,刚从国外回来,在咱们学校找了个工作,他今天刚下飞机,怎么就撞上了这件事?听说是为了救你?你怎么样,没事吧?”
沈呰点了点头,“就是撞了下,休息几天就好了。要不是他,那个电风扇就落我头顶了。”
主任不敢想沈呰要是被爆头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感叹道:“不幸中的万幸啊,你真是福星高照,离老师替你挡了一劫,你得好好谢谢他,多抢他几堂体育课。”
沈呰哑然失笑,他教的高三,这体育课估计轮不到他来抢。
“你们谁是家属,去把费用交了。”帘子拉开护士说。
“我去我去。”主任说,“你好好照顾他,离老师家人都在国外,这边不认识几个人。”
“我知道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护士说:“伤口不轻,缝了二十几针呢,你可以进去了,病人需要住院五天,我还是建议多住几天,你看着他挂水,好了按铃。”
病床上,新入职的体育离老师背对着他,上身□□,打着绷带,头上也裹着一圈绷带,惨兮兮的,可怜极了。
“喝水还是削苹果。”
“……都要。”
沈呰是左手刀,削皮时没有从中间断开,他把苹果递过去,新来的体育老师摆了摆手,“太大了,吃不下。”
“一半。”
沈呰不得不和陌生人分食一个苹果。麻药劲还没过去,他应该感觉不到很疼,才这么有精神。
新体院老师年仅20岁,刚从两年制体院毕业,也就是莽撞热血的年轻人才能在那么危险的状况下本能地扑倒他,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救命之恩显然不是几句谢谢能报的,
两人完全是陌生人,看着咔哧咔哧啃苹果的小同事,作为年长者沈呰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离老师……”对方目光疑惑,沈呰接着说道:“你知道DNA的结构特点吗?”
离宗:“……”
他想做什么?证明他的生物也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沈呰,“是‘双链螺旋结构,极性反向平行。碱基互补配对,排列顺序无穷’。”
“你记住了吗?”
“……双链螺旋结构,极性反向平行。碱基互补配对,排列顺序无穷?”
“正确,那么下……”
他做了这么大牺牲,从风扇落下的极限一秒,到伤口撕裂的角度都控制得完美无缺,难道就是为了一对一生物题问答吗!
过了一会儿,体院弟弟闷闷地说:“我想吃隆□□脚饭。”
连着给离老师送了半个月的饭,每天早中晚不断,期间,离老师的叔叔齐先生来了医院一趟,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这是……?”
“下一次全国优秀青年道德模范的人选,我把离宗的名字报上去了,届时会有记者媒体采访沈老师,我希望你能给离宗美言几句,这对你们的未来都有不可估量的好处。”
沈呰推辞,“您不需要这样,他的勇气值得最高赞美,请您收回去。”
齐麓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这个老人家着相了,离宗真的是个很有勇气的孩子。”
沈呰点了点头,即使过去了一个月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其实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在那种危急关头舍身救还是陌生人的我,即使父母和子女,至亲挚友大部分人也都做不到吧。”
“叔叔你来了……沈老师也在?你们在聊什么呢,该不是说我的坏话吧?”离宗从浴室里弹出头来,肩膀上还围着毛巾。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生活化的齐博士:“你看起来像什么样子!”
“像男大学生?嗐,难不成是高中生?”离宗神气活现地挑了挑眉,对着沈呰撒娇,“你怎么还不来给我擦背啊,等你半天了。”
沈呰微赧,齐麓轻咳一声,视线余光警告地使了个眼色,可离宗就和没看见似的,招呼着沈呰进浴室。
浴室虽不狭窄但挤了两个身量颇高的男人就显得格外逼仄,离宗时不时有个大动作,总会碰到他,沈呰极力避让可这么大点的地方他能避到哪去。
“你把衣服脱了吧,待会儿水弄你身上。”
“不,我这样就行,还得穿。”
“那行,你随便吧。”
离宗背对着他,沈呰拿着花洒冲了冲,伤口已然愈合,新生的肉芽看上去非常稚嫩。
“伤口有点痒,抓一下要不然?”
沈呰沉默地应了。
离宗是真的很痒,伤口长肉有多痒受过伤的人应该都知道,指甲在伤口边缘不轻不重地挠了挠,不仅没止痒反而更痒了,“你要不使点劲,我不疼,沈老师?”
沈呰被这声“沈老师”叫得心脏一突,声音低哑地嗯了一声。
嘶嘶地疼,但终于解脱了。
沈呰也解脱了,浴室太热蒸得他们两个人都粉扑扑的。
沈呰:“我去换身衣服。”
“我就说让你也洗个澡吧,正好我也给你擦擦背。”
沈呰脚步一顿,暗道幸好。
他们住的是独立病房,和四五星酒店的高级套房类似,有两个套间,沈呰前半个月来就住在外间,后半个月保持三天来医院一趟。离宗照顾起来非常省心,除了最初几天还需要扶,就只有带饭麻烦一点。他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有老师带几个孩子,经常不分时间的尖叫,他休息的不怎么好,这里反而安静的多。
这个宁静的午后,房间充满了花香和阳光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里,温暖而微醺。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窗外的风轻轻拂过,窗帘在风中轻轻飘扬,床头百合花娇艳洁白,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是星星降落在了花上。
沈呰几乎睡着了,但很快他被香辣蟹霸道的香味吵醒,推开了门。
离宗面前摆着七七八八餐盒,不仅吃他带来的饭还另外点了外卖。
“沈老师,刚才叫你没应我,一起吃点?你一定得尝尝这家的酒酿圆子和香辣蟹,简直就是天品。”
“吃这些你的伤口恢复会变慢。”
“那总不能晚一年半载吧,没事儿,我就是想吃点辣的……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吃的意思啊。”
沈呰自然没有堕惊艳的厨艺,做的饭也只是口头客气的好吃,“我吃过了。”
“尝一口呗,都给你剥好壳了。”离宗指了指对面的碗,一只被摆出大长腿造型的螃蟹掏心掏肺地看着他。
……
……
病床上,沈呰木然地盯着膝盖上的心理测试题目,没人知道他承受着如何撕裂般痛苦,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牢牢寄生在他的灵魂上,蓄意的接近、试探、抓捕、脑机实验、他一次次体验濒死的恐惧,在死亡边缘无限循环,沈呰抬起头,问:“你杀了我几次?”
“29次。”
几乎每隔五天他就要经历一次残酷的死亡,病痛的折磨,□□的分离,精神的崩溃,沈呰掩住眼睛仰起头,破碎的眼里几乎没了光,茫然地质问:“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看起来太像一个无辜者了。
“……二十年前,睡眠剥夺事件发生后,世界各地出现了一些拥有奇点性质的旋涡,在旋涡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变得扭曲,再然后异种就出现了。我们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目的是什么,异种在世界各地无规律的出现,还有一些隐匿在人群中,甚至以取代某个现实存在的人为手段获得人类的信任,每次奇旋涡出现就像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半径百米以内的物质被吸收得干干净净,人也一样,我们抓了不少异种,但这些年来均一无所获,但前段时间技术局最新技术能让我们绕过异种大脑里的屏蔽器获得情报,其中一只异种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
“没错,通过全世界人口信息比对,我们确定异种锁定的人就是你。”
他探究地盯着沈呰,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呰的回忆仿佛倏地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偶遇的傍晚,那个无畏的替他挡住致命危机的男子。
“风扇是你弄坏的?”
“……”没想到他竟然提起这件事,这件事他做的的确不体面,哪怕是为了人类欺骗另一个人的感情,哪怕有疑似异种作为幌子,离宗的道德感往上蹿了蹿,“是我做的。”
沈呰像尘埃落定似的深吸了口气,“你经常这么做?”
“你的身份值得我付出所有代价。”他眼中的尴尬褪去,提换上探究,沈呰,诋毁者,他在口中默念这两个名字,无数谜团横亘在二人中间,每当他以为自己对沈呰略有所知时更大的谜团便紧跟着出现,
午后的风还是一样的温暖和煦,却也冷的逼人,从他的目光中沈呰清楚明白他对所做的一切毫无悔意,更无半分愧疚。
“怪物……”他抓起杯子砸向离宗,眼圈赤红,“你疯了。”
“我不知道什么异种,我只是个普通人。”
离宗偏了偏头躲开杯子,玻璃杯撞上墙壁顷刻粉身碎骨。
“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宜起身。”离宗淡漠地像是在念白,“你也别想着逃跑,以你的身体素质是跑不掉的,如果证明你和异种没有关系……”他哂笑一声,认为完全不可能,“届时你会得到补偿。”
沈呰冷笑,“补偿什么?你的命吗?”
“我的命等我查清楚异种的真相后如果还在的话,你尽管拿去。”
“……”
沈呰摇摇头:“疯子。”
离宗把他按在枕头上,给他盖好被子,动作温柔的像一个体贴黏腻的情人,当他要亲吻沈呰额头时被一巴掌打开了,沈呰目光几乎要将他剥皮拆骨,“你发什么疯!”
“心理医生说我很健康,”离宗看了看时间说,“我得走了,晚一些再来看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