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伊莉斯神官。”
走下台阶后，林可的第一句话就让神侍愣在原地。
作为“谷宁的神司”，林可自然有资格见她一面。
只是她提出的时机不太巧，伊莉斯·康德奈正在后面和其他神官开会。
不过念及林可的重要程度，等待的神侍一刻可没有拖延，丝毫不推脱，立马要去禀告伊莉斯神官。
“不用现在。”林可拦下他，“我可以等。”
神侍磕磕巴巴吐出几个音节：“呃、啊，好、我，我明白了。”
他缓了缓，终于能说话：“我们会通知您，请您在这边稍候片刻。”
……
赶在夜幕覆盖城镇之前，神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林可大神官正在神殿中等她。
“那我们现在过去吧。”林可起身。
“请您来这边……”
神侍带着林可东侧门走去，这扇门背后连接着东厅二楼的台阶。神殿的一间会客室与奉圣所二楼露台相连。
伊莉斯是神殿的神官，今日暂且为奉圣所打工，不过看起来她并不信任奉圣所，与客人的会面还是选在了自己的地盘。
林可被领到一扇朴素、纯白的门前。神侍在门扉上叩了两下，然后为她打开大门。
伊莉斯神官脱去了法冠，放在一边的桌面上，她背着大门，面对南面的窗户站着。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会客室。
一边摆放着不高的讲坛，上面翻开一本圣书，会客室中间有一张不长的沙发，正对讲坛。林可在原著中读到过类似的设计，这种会客室也会作为贵客的小礼拜堂，神官们会在这里单独接待有名的战士、富商和贵族。
单独和神官见面的机会可不多。
林可心中暗自惊讶她没想到谷宁的神官竟有这种分量，让奥威尔的大神官在这种地方和她单独见面。
原本只是打算和伊莉斯提一下密勒的事，尽量为密勒争取葬礼用的祷文。
但现在，好像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神侍把林可领进会客室后，就默默带上大门，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伊莉斯正在斟茶，听见门关上，放下茶壶，转过身对林可微笑。
“谷宁的神司。”她把茶盘放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朝林可走来。
林可这才与她面对面，正式地观察这位能力不凡的神官。
正如格莉尼丝所说，伊莉斯·康德奈是一位很懂礼仪，姿态端正大气又不失优雅的神官。林可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震了一下，回过神时，伊莉斯正朝她伸手。
“伊莉斯·康德奈。”她介绍自己。
林可愣了下，旋即伸手与对方虚握一下：“林可、呃，林就是我的姓。”
伊莉斯也有一丝意外，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在她脸上保持很久的时间。
“我还以为是真正的‘精灵’。”伊莉斯微笑，“林，是吗，虽然大陆上这姓氏不算少见，再奇怪的姓氏也存在。不过把它放到名字之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林可干笑两声。
“来这边。”伊莉斯把人领到沙发边，林可坐下后，才看到讲坛后还有一把高脚凳。
伊莉斯绕过去，站在坛边。
“虽然林可小姐向我提出了见面的要求，但是很抱歉，今晚我只有一点点时间。”
林可看见伊莉斯眼中流露出的歉意，连忙解释：“没关系的！”
伊莉斯微笑：“还有半个小时，奉圣所的仪式会要我过去，希望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能好好聊聊——林可是第一次来到奥威尔？”
“是的。”林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我是由同伴带来奥威尔的，行程很紧急，都没什么时间仔细看看。”
伊莉斯向她示意，可以随意取用旁边的茶水：“这么说，林可小姐还没有参观过奥威尔了？”
“是的。”
伊莉斯·康德奈懊恼道：“这真是我的失职，谷宁神司向来神秘，行踪不定……因为以往的经历，我以为这一次你们也不会参加。”
“不不、你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还请谅解，稍后我会安排神侍为你好好介绍奥威尔，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接受奥威尔神殿的歉意。”
林可招架不住，只得应下。
伊莉斯看着她，微笑，眼中充满眷恋：“奥威尔是一座很好的城市，这里有最好的护卫队，最淳朴的人民。我自幼在奥威尔长大，这是我最爱的家乡。如果不是碍于目前的身份，我也想亲自带你去感受它。”
西面是一扇很大的落地窗，伊莉斯的视线飘出去。
“你知道为何奥威尔要叫奥威尔吗？”
“奥威尔的名字？”
“是的。”
林可心道，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飞飞球不知道如何起名，直接拿猫头鹰的英文拟了个音译过来？
伊莉斯看见她的表情，也不恼。
“世界有它的规律，无论是王国、树岛，还是与我们相隔甚远的彼岸遗迹海，姓名是它最重要的东西。”
伊莉斯从坛后走下来，她手指搭在木质的讲坛上，神司服装圣洁纯白：“奥威尔（Owel）一词诞生自神降下的第四分的圣物，人族神官称之为‘蛇杖’。”
“它在勇猛善战者手中打下人类王国的第一块土地，在商人手中创造黄金之乡，在医者手中根除疾恶。契李思缇（蛇杖）让我们将爱与慈悲奉献给彼此，将它化作宏大有形的模样。”
“我们以此对抗猛兽，创造丰盛，最后平等地驱逐疾病。”伊莉斯把目光移到窗外，好像在透过那道玻璃看层叠房屋下的哪一个，“我认为它是比哈度更加宏伟，比涅缇扎刻更能代表永恒的圣物。”
涅缇扎刻。
林可心里一紧。
这是娜克拉提到过的名字，涅缇扎刻圣分第七。
大概也是一座圣物。
“奥威尔则是它的一面，在规戒之下，我们创造‘宏伟’——注视每一个受它恩惠的子民。这是个好名字，不是吗？”
林可：“……”
“我的母亲为我起名字的时候，希望我优雅、坚韧、智慧。”伊莉斯不在意林可的沉默，她转过头，把视线从窗外回到林可身上，“到头来只有一件实现了。”
林可发自内心地夸赞她：“我倒是觉得您都实现了。”
特别优雅，特别智慧。
嗯，也特别坚韧。
伊莉斯摇头，她低头，不知凝视着哪里：“这不是什么美好的期盼，如果我有女儿，大概只会希望她平安健康。”
林可想到自己这种随意的名字，突然有些笑不出来。
“我的名字和它比起来就逊色多了，不是吗？”
“其实没关系的。”林可认真地说。
毕竟她的世界还有狗儿屯这种地方，伊莉斯的名字至少还有些美好的含义。
“奥威尔是个好名字。”伊莉斯感叹，“就连神谕中会出现它，我也丝毫不意外。”
“说起神谕——伊莉斯神官，我原本听说在会议上就会宣读神谕的，但是这个流程好像是被去掉了。”林可端起茶杯轻呷。
“是为了简化流程，给今晚的仪式留出充分的时间。为此，我把神谕写进了文书中。”
“文书？”
“【南光汇聚辰星，暂明于奥威尔神庙】，这就是神谕的全部内容。”
那封邀请函。
这就是神谕的全部内容？
林可糊里糊涂地又喝了一口茶水。
伊莉斯：“陪我说了这么多，林可小姐还没有告诉我，您是为了什么而来。”
林可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心道不好，如果伊莉斯不提起这件事，她肯定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忘记自己是干嘛来的了！
“我是来为一位祭司要祝词的！她叫密勒，从前是奥威尔的神司！”
“密勒……”
“对，你有印象吗？”
伊莉斯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你是来为密勒要祝词的？”
“对。”
“她发生了什么？”
“呃……”
伊莉斯合眼，面上浮现了几分痛苦。
林可看到伊莉斯口中嚼过几个词。
好像是“涅缇扎刻”、“日晷”和“密瓦”。
“她是我的同僚，去年离开了奥威尔，还带走了自己的徒弟。没想到……”
伊莉斯脸色发白，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伊莉斯突然问：“她是因为什么死的？”
林可不好开口直说，委婉道：“现在还活着。”
哪知道伊莉斯比她更加着急：“有什么症状？是不是身上溃烂，四肢腐败，没有力气，还很敏感、怕痛？”
但林可不了解密勒的病，对伊莉斯描述的这些全部都不知道。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想起一点：“她身上有黑色的液体！很奇怪的黑色液体！”
伊莉斯怔在原地。
下一刻，她痛苦地蜷曲起来，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错了。”
伊莉斯用手抓自己的脸，她蹲在地上，宛若一只透明的白虾。
“一切都错了。”
“密勒不是魔族。”她念道，声音越来越大，“为什么？！她明明不是混血！”
她突然的尖叫吓了林可一大跳，守在门外的神侍听到声音，突然冲进来。
他们围住林可，一把把锃亮的长刀横在林可面前！
林可哪里敢讲话，举起双手，也不敢宣告自己无罪。
毕竟她刚才确实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还请您离开神龛室！”带头的侍卫说道。
“保护伊莉斯大人安全！”另一人高声喊道。
“不对。”伊莉斯痛哭。
“不对。”嘶哑地重复。
林可被刀刃胁迫着带走，她最后看见奥威尔的大神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口中一遍遍地重复那两个字。
一把把刀扭转她的脖子，让她的视线从伊莉斯·康德奈身上移开。
侍卫把林可架出小会议室，一步步挪到外面的走廊。
在这些侍卫包围下，林可的视线落到走廊尽头，那里有另一位神官，被众多同样大半的侍卫拥在前。他戴着和伊莉斯一样的帽子，背着手，立在柱子的旁边，眼神阴狠地盯着林可的背后。
那是会议室的门，里面瘫着已经崩溃的伊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