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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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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驿卒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见几个土匪追着何如、诸晴他俩跑了,自己竟还留在寺里盯何夫人,被赶回来的诸晴抓个正着。

那驿卒被抓后,鬼哭狼嚎着:“抓错人啦!救命啊!”

待被诸晴叫破身份,他当即面如土色、两股战战,跌坐在地上。

何夫人原先见有人追杀儿子儿媳,她不敢跟去,立刻找了寺中主持。

主持知道何夫人身份,十分重视,马上遣沙弥去府衙报官。

于是诸晴、何如刚将浮元驿驿卒抓住,程大人就领着衙役闯了进来。

看见何城何大人的爱子安然无恙,一路紧赶慢赶的程赋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再一打听,困扰了他半个月的事情有了着落,程赋当真是喜上眉梢。

其实这件事,程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雁城外的驻军已经被拆解进了北塞,他手头的衙役就那么几个人,还要处理雁城府上下事务。

——他办中秋游会还是雇人来照看比翼桥附近。

所以这半个月程大人虽落发不断,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但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办法,也不想分多大精力去查。

毕竟人只是冲何如他们去的,也没见雁城里有这些人犯的,其它作奸犯科之事发生。

这也是何城这段时间懒得搭理他的主要原因。

同为官,可以理解,甚至可以称赞程知府一句“一视同仁”;但伤得是他儿子,他心绪上不爽快。

程赋自然也心虚,所以这次听说何如又出事儿了,他立马领着人冲了过来。

结果如今这案子自己破了!

程大人乐呵呵的领着那群衙役们,去了诸晴所说的地方,给躺在地上的土匪们收尸。

并接收了刚刚抓住的驿卒,打算拷问出土匪窝点,上报朝廷剿匪去。

驿卒被拖走时还大喊着“大人饶命”。

何夫人见到儿子无事,也松了口气,她身边的老嬷还在劝慰着她。

这次出来,何夫人带了贴身侍从,诸晴却和何如一样,没带下人。

何夫人一贯心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也一向不喜欢带许多随从,她身边的老嬷跟随她多年,情同姐妹,跟着她出去,更像是老姐妹一同出游。

只有知道些内情的何如,再看诸晴空荡荡的身后,想起诸晴颇带目的性的奔逃路线,以及“碰巧”出现在那里、长宽皆适宜的木棍,有了些许恍然大悟之感。

胆大包天的匪徒交予程大人,他们几人回了官邸。

一路上何夫人还在念念有词,小声说着“菩萨也不顶什么用”的话。

诸晴却无心玩笑了。

.

刚到官邸,何如就被告假赶回来的何城叫去了官邸的书房。

何如走前看了诸晴几眼,焦急的目光似乎在催促她不要心软。

他走之后,诸晴向何夫人行了礼告退。

她一人走在游廊里,孤单影只。

日头正悬,散碎的金光落不到她身上,让她处于阴冷廊下中的双眸格外沉郁。

诸晴立于门外,阳光慢慢爬上她的衣摆。

她像一座雕塑,未曾聚焦的双眼回望着此前十载春秋。

终于,她伸手,在木缘上轻叩两下。

诸晴听见了屋里悉悉索索起身的声音,又听见轻盈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将乱发草草梳理的芳絮看向诸晴,笑道:

“姑娘回来了?”

这一声,将诸晴拉到了很远之前,她那时也许只有现在的胸口高,填充满她的躯壳的只有无尽的愤怒与绝望。

诸晴回神,看着笑盈盈的芳絮,没有就她语句中称呼问题过多谈论,而是道:“方便进去吗?”

芳絮颔首,侧身将诸晴迎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

芳絮一向所求甚少,诸晴少时甚至觉得她不似凡人,没有七情六欲,就像是神明派遣到自己身边、如同神明一般奇妙的女子。

后来长大些,诸晴才知道,不过是因为芳絮不在意这些。

“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芳絮问道,并反手将房门关上。

她没有再低眉顺眼,只是沉静的双眸亦使人观之心寒。

“你犯了什么罪?”诸晴转身,轻声问道,抬眼时的余光扫到她头上的素簪。

芳絮轻笑一声,道:“芳絮自觉在姑娘这里,无罪。”

“啪!”

诸晴面不改色的收手,芳絮的面上很快浮现出一块红痕。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诸晴声中不带丝毫起伏。

芳絮扯了个笑,却被面上火辣辣的疼刺得吸了口冷气,她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诸晴,惊慕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副杰作。

“多好啊,姑娘。”芳絮赞叹道。

她似乎才意识到诸晴方才在说什么,又道:

“芳絮此身,死不足惜。”

不知是什么东西触到了她的心弦,让她双眼中渐渐浮上一层水雾。

芳絮望着诸晴,声带哽咽道:

“可是、可是姑娘不该如此!姑娘不能枯守后宅!不该只作他人妇!”

诸晴闻言,却嗤笑出声,她偏头,看着浅色床幔,道:

“我总想,这么多年,你对我是否有几分真心实意,如今看来,只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芳絮却大笑出声,引得诸晴侧目。

她笑罢,抬头凝视着诸晴,道: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的好姑娘,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将那个拂山书院里的诸姑娘毁了!你杀了她!”

诸晴看向芳絮。

十余年的形影不离,让她们在很多地方十分相似。

又或许说,芳絮在让诸晴向她想象的方向改变。

“因为我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诸晴平淡的说道。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芳絮彻底崩溃,她嚷道:“你怎么能不是呢!”

“我若是的话。”诸晴道,“现在来找你的应该是程大人的衙役。”

而事实是,那些因芳絮而成功身怀利器、潜入雁城的匪徒已经成了尸首。

只有一个先行带路的驿卒被抓住。

如果芳絮没有蠢到直接接触驿卒、让驿卒知道自己的样貌,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你把他们都杀了?”芳絮问。

诸晴不作回答。

芳絮又大笑了起来,形容癫狂。

她咬牙切齿道:“你这双手早就沾满鲜血,如何洗手为他人做羹汤?”

“你跟那些富贵太太们坐在一处闲谈时,就不怕她们看出你的卑劣污浊吗!”

诸晴依旧是平静的神态。

如同佛寺里静坐的神像。

芳絮渐渐止了声响,她盯着诸晴,缓声道:

“姑娘,你也是读过《氓》,耽于情爱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诸晴声音轻缓,似亲昵之人的耳语:“所以你为了我不会变成那副模样,因噎废食,干脆引来匪盗将我二人杀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舍得姑娘?”芳絮敛眉,带着愁容道:

“姑娘自己也明白,休妻、和离也好,丧夫也罢,姑娘再不可能脱离这套枷锁。”

她低声喃喃道:“这也是娘娘所挂念的。”

芳絮又抬眸,灼灼的盯着诸晴,道:

“可是姑娘,若是‘诸晴’死了,天高任鸟飞,属于‘诸晴’的限制,哪里还可以管束你?”

“届时重头再来,以您的才干,改名换姓再入朝堂又有何难?”

诸晴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怜又可笑,她道:

“且不说我闵都的那些同窗、同族,就说我的公爹何城,你当户部侍郎是瞎子吗?”

芳絮忙道:“‘诸晴’死后,自有人助姑娘改头换面、安置户籍。再不济,毁了这张脸又如何?大安于人才上从不拘一格!只要姑娘愿意,我陪姑娘一起!”

诸晴看着她执拗又疯狂的神色,回避了这个话题,道:

“那何如呢?你为什么要杀他?难不成是因为何如总与我形影不离,所以你误伤了他?”

芳絮嗫嚅一番,又定定的望着诸晴。

“你暗自筹谋,背地里下手,因为你从不信我。”诸晴道。

“不过也是,便是你与我商议,我也断不会同意这些,只会对你心生提防。”

“我挂念父母、耽于情爱,而你只想我能走到你想看到的地方,怎么走、要付出多少代价,你从不在意。”

“你只是想斩断我所有的退路、枷锁、牵挂。”

诸晴又笑了,道:“毕竟你从不把我、把这些放在眼里,你的牵挂又不是这些。”

她以言词为刀,无波无澜的说道:“若是你的娘娘没了,你还能古井无波吗?”

芳絮瞪大眼睛,当即厉声喝道:“诸晴!你大逆不道!”

诸晴闭了闭眼,掩下溢出的一抹痛色。

片刻后,她又睁眼,看着芳絮道:

“你瞧,我从不是你的主子,你忠心耿耿之人也从不是我。甚至这十一年来,我只是你完成主子的任务,不可缺少的一个物件。”

芳絮依旧恨恨的盯着诸晴。

诸晴又自顾自地道:“我当年曾想,你是陛下还是娘娘派来的,只是当时觉得他们夫妻一心,没什么分别。”

“其实这世上哪有全然一心的两个人?”

“初嫁何家,我是山中人,想不清何城替何如向我父,以高价聘礼求娶我,是为了什么。”

“现在想来,除了何城那唯一的依仗,谁又能叫何城这个老狐狸,干这种亏本买卖呢?”

诸晴叹道:“在这种时候,我姓诸,便是我唯一的错吧。所以你才想我抛掉这一切,你只要我站在朝堂上,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

芳絮痴痴地笑出了声。

“你好自为之,无论如何,这十余年来,承蒙关照。”

诸晴向芳絮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芳絮抬眼,看向门外落进来的一点日光。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大概也是这样好的天气。

那位温和的女人轻拍着她的手,道:

“替我照顾好诸晴这个姑娘,她有大才,日后必能为陛下所用。”

可若是有得选,芳絮情愿一辈子做个梳头丫鬟,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雁城的故事要开始收尾了。

阿晴和何如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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