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想见宋如宁一面有多难，荣太师为了绝了他的念想更是跟宫城守卫打了招呼，现如今他连皇宫都进不去。

他一路小跑至跟前，气喘吁吁道：“九公主，你可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这些日子不见你，我我我……”

宋如宁睫羽微闪，心里咯噔一下，荣霁这小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跟她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吧。今天在场那么多人，真要说点什么，她分分钟社死。以后就锁死在宫门里，也别出来混了。

正当她脸色愈发难堪，脑袋发懵的时候，钱柏大步上前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公主这边请。”

此时的宋如宁心底一松，脸上堆着笑，脚下也不耽搁。“这就来！”

荣霁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宋如宁径直离开，而他憋在嗓子里的话才说了一半。这会宋如宁身边守卫云云，他就是再想对她说些什么，也无法靠近了。唉，都怪自己太胖，才小跑了几步路就接不上话茬，心里苦恼万分。

梨华看着远远离去的两人，道：“九公主好不容易来了，你看你话也不会说了，真是让人白费苦心。今天这场马球赛，是应你的要求将九公主请来，刚刚多好的机会。你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表明心意，估计她只能非你不嫁了。可是机会就这么稍纵即逝，你既然没有抓住，就是没有缘分了。”说完轻蔑一笑，也跟着转身离开。

此时的荣霁呆愣在原地，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远远看着宋如宁的背影，那一袭绛红色，当真是让人迷了眼。

宋如宁坐在帷幔后面，这里视线绝佳，对赛场上的情景一览无余。虽说是秋日，但是微风徐徐，不冷也不热。

钱柏拱手，面色淡淡的：“九公主已安顿妥当，微臣告退。”说完便要转身走开。

“哎，等等……”宋如宁赶忙拦道。

钱柏回头道：“公主请吩咐。”

届时纯枝掀开纱帘进来：“公主，梨公子问下场马球赛就要开始，公主有没有兴趣打一局？”

宋如宁睫羽微闪，嗓子里的话又咽了回去，道：“本公主今天只是过来看比赛的，不想上场。”

纯枝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远处“咣当”一声，有茶盏打碎的声音。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是个身穿浅蓝服饰的侍女不小心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将手中的茶盏打了，碎了一地。此时正缩成一团，跪在地上道：“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夫人饶命。”

而一旁穿着粉衣的女子捧着个托盘，喝道：“你没长眼吗？路都不会走，你知不知道这托盘里的是什么？若是磕着碰着，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缦帘后面有声音传来：“算了，阿司，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耽搁了，快将东西拿过去。”

那位名叫阿司的女子回头福了福身，道了声：“是，夫人。”

此时的马球赛新开了一局，而彩头正是刚才那名粉衣女子捧着的物品，竟然是一把精短的彩虹“匕首”。

彩头刚一出，人群里边就窃窃私语。

“这倒是奇了，平日的彩头是簪子，是珠宝，是银钱，这场怎么是把匕首？”往日里，没有人会把凶器拿来做彩头，不吉利。

“那你是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它可比普通的银钱宝石珍贵多了。元夫人是镇海侯的妹妹，据说这是她出嫁时，镇海侯特意为她铸造的一把短剑。刀柄是玉做的，剑鞘是用七彩珐琅做的，上镶嵌着各种贵重宝石，刀刃削铁如泥，非普通的匕首可比拟。”

“这倒是奇了，妹妹出嫁，一般人都是陪嫁金银珠宝器皿的，哪有人陪嫁凶器的。”

“这可不是凶器，据说万金都难买，寻常人只听过，从来没有人见过。今天元夫人将匕首拿出来做彩头，倒是奇了。”

果然场下的人听到后都跃跃欲试，一来彩头稀奇，二来大家也都想看看这把匕首是什么样子。

只有梨华面色铁青，眉心拧成一团。这把匕首他求了姑母很多次都不给他，今日竟然拿来做彩头？何况这是他镇海侯家的东西，怎么可以流落到外面让人玷污了去。

当下就带着人上场，大有志在必得的架势。

果然他上场以后，不少识时务的人自动下场了。和镇海侯家抢东西，明摆着是活腻了。

宋如宁来了兴致，她本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对着纯枝道：“去告诉梨华，这局我打。”

纯枝愣道：“刚才公主不是说，不打吗？”

宋如宁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纯枝道：“这可是组队，谁陪公主打呀？”

宋如宁瞧了一圈，眼睛落在钱柏身上，道：“你陪我打。”

钱柏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应允。“好。”

上场的时候，荣霁在下面喊道：“九公主，还是我陪你打吧。”

宋如宁只讪讪笑了笑，道：“多谢你好意了，下次吧。”心里道就你这大体格子，跑两步都费劲，怎么打球，球打你还差不多。

“九公主，这彩头是我梨家的，若是公主想要，大可以说一声就是，何必下场来呢？我们怎么敢跟公主抢东西？”梨华道。

宋如宁摇着缰绳道：“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本公主要欺负你似的，你请本公主来，怎么现如今又玩不起了？再说马球我们也打过不少次了，什么彩头没见过，一把匕首而已。你若是不想比，就认输了，可千万别说我欺负你哦。”

梨华面色有些不自在，拧眉道：“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奉陪了。”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了。十几匹骏马在场上飞驰，双方都铆足了劲，谁也不肯相让。宋如宁拉紧缰绳，骑在马背上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几次将马球收入囊下。

场上气氛紧张热烈，她只觉得有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传球速度之快，身后一不留神就有人跌下马。

她猫着腰，不停划拉着手里的球杖，一会左一会右，突然被梨华抢先一步拦截再前，她一个不稳差点从马上跌了下去。钱柏闪电一般绕过旁边的马匹，在她背后轻轻一搭。

宋如宁坐稳了些，她素日最讨厌这些打球搞小动作的，刚刚若不是梨华的球杆故意撅了她的马，马儿也不会打滑。

搞小动作她也会，跟不讲武德的人就要不讲武德。于是她勒着缰绳轻轻一跃，马匹跳起来，径直截了梨华的球传给钱柏。

钱柏一向是打马球的高手，只见他接了球，左右进攻，连续变向，想截球的人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后，梨华那边明显落了下风。

宋如宁骑在马上东奔西驰，放声大笑道：“输了吧，钱柏他可是有名的马球状元。”

梨华“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停在原地。钱柏的风雷之势，一般人根本赶不上。气急败坏的扔下缰绳，朝座位上走过去。

比赛结束了，彩头自然是宋如宁的，她拿着那把匕首，笑得正开心。

元夫人打开帘子出来道：“恭喜公主！”

宋如宁望着来人，一袭月白绸缎，脸上挂着笑容，一如她初次见到的模样，风华绝代，美的不可方物。道：“元夫人别出心裁，怎么想到用匕首做彩头？不过这把匕首轻巧又方便，防身倒是不错呢。”

元夫人道：“公主说得对，有时候不但要防身还要防人。”

宋如宁直道：“防谁？”

元夫人掩嘴一笑：“臣妇只是这么一说，并不是要防谁。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世事变幻无常，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梨华正铁青着一张脸，闷闷不乐道：“姑母这把匕首非要送人吗？为什么不能给侄儿？侄儿求了好多次姑母都不理会。”

元夫人低眉道：“只是因为你喜欢就要给你？你喜欢的东西那么多，难道都要收入囊中吗？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沾染。”

梨华面色难堪，只不说话。

回到席位上后，宋如宁咕噜咕噜喝了两大盏茶，心情异常的好。

钱柏面色依旧淡淡的，隐隐有些怅然道：“彩头既已得到，就没有微臣什么事了，微臣告退。”

“慢着……”她拦道

“何事？”

宋如宁知道不管是之前为她解围也好，还是刚刚替她卖力拿下彩头也好。钱柏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是放在心底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愈发觉得奇怪，钱柏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到底怎么回事。

好的时候好好的，不好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一样，索性今日就丢开手问问清楚。

“你到底怎么回事？干嘛对我一会冷一会热？你若是对我有意见，不能直接说出来吗？”

钱柏定神瞧着她，默了默道：“微臣一直如此。”

听这话的意思，钱柏根本不打算跟她好好说道，更别提能敞开心扉说几句认真的话，这敷衍的态度顿时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要同我做好朋友，那咱们两个还和从前一样。你这样热一阵，冷一阵的，我也受不了。你要是觉得我不适合做朋友，甚至讨厌我，索性就丢开，你以后也别管我了，我也不会再去找你，咱们各走各的。”

钱柏面色依旧，沉思了会道：“公主马上就要成婚了，这样来往也确实不合适，以后就各人走各人的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宋如宁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他刚才说的话。

“各人走各人的”。

嗓子里如同吃了一个烤番薯，噎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和钱柏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上书房，常常在一起玩闹，情谊非寻常可比。有时只需一个眼神，钱柏便知道她要什么，更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

宋如宁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更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友谊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仿佛是宋书玉的出现，在那个下雨天。

她一度认为五姐姐什么都好，不说钱柏喜欢她，就是她自己也很喜欢宋书玉。只是和宋书玉相比，她常常自惭形秽。宋书玉就像天上的月亮，清冷高贵。而她就像没毛的猴子，常常出来丢人现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钱柏的背影已经远了许多，她喃喃道：“小钱子怎么了，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