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娥把朱助理所需要的材料全部捋过一遍时，已是深夜。
她把资料放进柜子里锁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缓缓起身回家。
天黑得像墨，又冷得透骨，李玉娥冻得上下牙都打起了架。
摩托车的声音大，她怕吵醒家里睡着的奶奶，干脆裹紧棉袄，顶着严寒，一步步朝小院去。
快走到时，她略微停了一瞬，便加快了脚步。
熟悉的小院如她每一次深夜回来时一样，亮着一盏小小的灯，穿透了漆黑的夜空。
李玉娥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钻进了堂屋。
屋里安安静静的，除了炉火的“噼啪”声，没有别的动静。
看来大家都睡了。
李玉娥蹑手蹑脚地走到炉火旁坐下，烘烤自己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的双手。
不单是手，她的脸蛋也冻僵了，想尝试牵起嘴角都做不到，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知觉。
“你怎么才回来？”
寂静的冬夜，突然冒出来一道冷冰冰的男声，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李玉娥猛地往后一窜，等站定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顾总裁啊，您怎么现在还不睡。”
李玉娥用刚刚恢复知觉的脸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不是心想自己之前没弄过项目嘛，所以笨鸟先飞，多学一些，也好上手。”
笨鸟先飞所以就熬到半夜吗？
顾煜垂眸看她，浅色的眸子闪得她眼花：“你也知道问我为什么现在还不睡？”
“什么？”
突然听顾总裁说了这么多字，李玉娥脑子有些懵。
“被你吵的。”
“啊？”
李玉娥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可是我的动作明明很轻很轻了啊。”
“是吗？”
顾煜语气淡淡：“可是我醒了，所以……”
他凝视着那双黑黑的眼睛，就算是在主人困得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也还是很亮很亮：“下一次，不准这么晚。”
不等李玉娥回答，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有充足的睡眠，我才能谋划项目。”
这意思……如果他的睡眠不充足，那不就不谋划项目了？
李玉娥一个激灵，连忙保证：“顾总裁放心，我以后一定早睡早起，准点回家，绝对不耽误您的睡眠。”
要是实在干不完的话，她就在办公室睡。
女孩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听到她的保证，男人“嗯”了一声，转身回屋。
走到门前时，他又顿住了脚步，偏过头望她：“明天下午带份李家湾村地形地貌图，到二楼会议室找我。”
说完，顾煜便进了屋。
李玉娥坐在火炉旁挠了挠脑袋，地形地貌图，瞧这意思，顾大总裁甚至要亲自给项目选址吗？
朱助理不是说是庄园特供生产线吗，一个对于顾总裁来说玩意儿一样的东西，他还这么上心？
难怪人家在x布斯排行榜上排前几位呢，这就是格局。
李玉娥这么想着，慢悠悠地晃去了厕所洗漱，然后回屋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她在炉子边烤火的时候，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但是顾总裁就到了她面前？
她们家的门板都有点老旧，手脚再轻，只要上了锁，开门时多少也应该有点声音的啊。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李玉娥就翻了个身，呼呼睡着了。
*
睡得太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李玉娥没能及时起床。
当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开始亮了，早就过了她平时的喂鸡时间。
“完了完了，马上要上班了，来不及喂鸡了。”
李玉娥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跑到院子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停车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怎么忘了，昨天晚上没把摩托车骑回来啊。”
没别的办法了。
李玉娥转头就往外冲，穿着棉鞋的双脚抡得飞快，不多时就赶上了走在前面的一队人。
“咦，李支书你没走啊。”
朱助理看见出现在身边的李玉娥很是诧异：“你不是一般都比我们走得早吗，今天我没听见你出门的动静，还以为你早出门了呢。”
“哈哈，我睡过头了。”
李玉娥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顾总裁、朱助理，那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她就又抬脚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像是一只从他们身边掠过的鸟。
“乖乖，山里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啊。”
朱助理咋舌：“看李支书这速度，谁能猜得出来她昨晚熬了半宿。”
顾煜没有作声，随意瞟了一眼那飘远的花棉袄后，就垂着眼帘继续走路，任谁都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在自家老板面前待了这么久，朱助理当初诚惶诚恐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不少，本来就是e人的他甚至能时不时地主动和顾煜搭腔。
“看来李支书并不喜欢那个男人啊，今天不是要见面吗，她甚至没化妆。”
顾煜闻言，抬眼睨了朱助理一眼：“她平时化过妆？”
永远都扎着她那没几根的马尾辫，顶着被晒得通红的脸在李家湾村的各个角落游荡。
“说的也是，我就没见过李支书化妆的样子。”
朱助理点点头，又补充道：“可是她今天不但没化妆，连脸都没洗，肯定是对这男的不上心啊。”
脸都没洗吗？
顾煜不知什么时候蹙起的眉头放开了，他淡淡说道：“邋遢。”
朱助理抠了抠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明明是嫌弃的话，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没从里面听出嫌弃的感觉。
*
李玉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好在村委会上班并不打卡，大家对两分钟没有那么在意，她缩到踩点到达的田小勇后面，钻进了自己办公室。
“地形地貌图，地形地貌图。”
村里一般都挂着行政规划图，地形地貌靠大家记忆，还真很少用这图。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在电脑文件里搜索了一遍，见没找到，又去翻厚重的纸质版资料。
等她好不容易在前年堆积的档案资料里找到时，整个人已经和从脏得像从灰里钻出来的一样。
她连中午饭都没吃，抓紧复印了一份，准备拿到二楼会议室去。
正要上去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将地图拿着看了好几遍。
半晌后，李玉娥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了楼。
“顾总裁。”
她敲了敲门，得到男人首肯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朱助理不在，偌大的会议室只有顾煜一个人。
李玉娥更紧张了。
她没有留意到，当看见自己全身上下脏兮兮的时候，顾煜一向冷冽的神色反而温和了些。
“东西呢。”
李玉娥立刻把带来的地形地貌图平铺在男人面前一张空余的桌子上：“顾总裁，东西在这儿。”
话音刚落，坐在文件前的男人便起身了，他凑近了些，凝视着面前铺开的地图。
两人离得很近，李玉娥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洗衣粉的淡淡清香。
真是奇怪，明明两个人用的是一个牌子的洗衣粉，可她的衣服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要是在平常，她肯定要找找原因，但此时李玉娥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她提着心，直到顾煜叫她：“李支书。”
“在。”
她立刻道：“顾总裁，您有什么问题？”
“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顾煜的指尖点了地图上的三个颜色最浅的地方：“只有这三处有符合厂房面积的平地缓坡吗？”
“对。”李玉娥顺着他点过的地方又点了一遍：“这三块地分别在二、五、六组。”
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前两个在去年汛期时被划作了风险点，目前风险还没消除。”
顾煜盯着第三个点的位置，半晌后抬眼看她：“照这么说来，只有第三个点了？”
李玉娥点点头：“是。”
李家湾村山多地少，可以用作建设的地块本来就不多。
但男人说：“不要六组。”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再重新考虑一下，给我备选方案。”
换掉第三个点，李玉娥还真没备选方案了。
村里大多数地都是基本农田，不能擅自改变土地用途，只能种植作物。
但顾煜就是不同意，她也只能遵循金主的意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我抓紧再想想。”
男人“嗯”了一声，看了看窗外：“回去吃饭。”
李玉娥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傍晚。
“您先走吧，我有点事，晚点回去。”
说完，她伸手去收拾地形地貌图。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地图上，李玉娥抬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
顾煜的脸色很冷：“回去吃饭。”
他今天怎么了。
李玉娥着实摸不着头脑，但她今天没能让顾大总裁满意，有点心虚，于是只好答应下来：“好，先回去吃饭。”
反正吃了饭再见李文泽，也是一样的。
二人顺着马路往回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玉娥不是第一次单独和顾煜在一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顾总裁，朱助理今天去哪儿了？”
“他有事。”
男人言简意赅。
“好吧。”
李玉娥问不出来什么，只好蒙头继续往前走。
她没看见，就在前方不远处，朱助理紧紧盯着一处小院，手里抱着两只狗。
“准备好了吗？”
朱助理拍拍狗，他估摸着时间，见自己看着的那两人又抱到一处时，飞快地朝两人站的位置扔出去两块肉，把狗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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