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漆黑双瞳迭出一片空茫。

哪怕是原本送别人，临时起意才到了她手里，她也想知道缘由。

印京霁没想太多：“你小名不是叫月光吗？”

岑影双低头看手链，上面有月亮形状的锁扣。

“就因为这个吗？”

“嗯，”他嗓音放轻，音色沉磁：“那月光不挺衬你的？”

-

眨眼国庆假期到来，岑影双提前买好高铁票，和许澄一块回了左宁。

三个小时高铁转大巴回到古镇。

农村集体用地里，岑影双和许澄拖着箱子回来。

戏班拉二胡的沈叔正坐在门口，看见两人，和她们打招呼：“放假了，两妹仔回来了。”

许澄说：“是啊，沈叔你又出来吹风。”

岑影双笑了笑：“沈叔风大了，该回屋里歇了。”

走了一段路，许澄和岑影双招手道别：“月光，我回去了。”

“嗯。”

她们两家离得近，就隔着一条街，岑影双拐过街，到了一栋小楼下。

拿钥匙开门进去，苏姨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

苏姨用手比划两下。

「影双回来了。」

苏姨年轻时嗓子受了伤开不了口，几年前搬到小镇上，应聘家政被嫌弃是个哑巴，摆过一阵地摊，后来经人介绍才到她家里做事。

苏姨人好，也很勤快。

岑影双笑着叫人：“苏姨。”

苏姨走近想帮她提行李，岑影双说：“苏姨不重的，我自己搬上去就行。”

苏姨比划哑语。

「你外公一早说你今天回来，晚上我煮了你爱吃的。」

长期的相处，岑影双能看懂哑语。

“谢谢苏姨，我先上去看看外公，收拾完就下来吃饭。”

岑影双提行李放回房间，又到二楼书房。

她敲门推开，喊了声：“外公。”

傅学渊在书房里作画，见她进来，把笔放下。

“月光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还好，”岑影双走近看，桌上铺着宣纸：“外公在画什么？”

傅学渊：“镇上戏班重新开业，我画一幅送去贺喜。”

岑影双小时候经常跟着傅学渊听戏，但好些年没听了。

“就镇上那戏班吗？”她问。

傅学渊笑：“是，戏馆装修好了，过几天营业，你正好赶上，到时候招橙子一块凑热闹。”

岑影双在家窝了三天，到第四天许澄喊她出去听戏。

两人悠闲地走到戏馆，正要买票进场。

售票员打量岑影双一眼，笑道：“是傅爷爷外孙呀，不用买了，直接进去吧。”

戏馆朴素，却也典雅。

院里青砖铺地，栽着几颗花树，棂窗门上雕饰着海棠花纹。

拉开棂窗进去，可见高大戏台。

戏台位于中央，左右两排的木柱上写着今日要演的戏目。

与此雅致几分违和的是正前方在摆姿势拍照的网红。

馆主从后边进来，招呼人把画挂上墙，余光里看见她，朝她招手：“影双来了，快来看看你外公的画。”

岑影双仰脸眺去，是她外公画的那幅画。

馆主的年纪和岑影双外公差不多，两人是旧相识。

画是昨天送来的，馆主一时忙完了，等戏开场才想起。

人手脚利落，画摆正，戏也开场。

台上大幕自动拉开。

各戏角行头偏汉饰，有种古仕风，戏腔低婉而起，高潮时情绪跌宕。

唱到一半，许澄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是影双的手机。

岑影双早上起得急，没背包，身上没口袋就放到许澄包里。

无意间看见来电显示，许澄拽拽她衣角：“月光，你手机响。”

正好一幕戏罢。

岑影双接过来，往外面指了指，压着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出了棂窗，她站在院中的大树下接电话。

接通后对面没开口，她喊他：“印京霁？”

“嗯。”他懒懒答应。

听见对面的嘈杂声，又问：“在哪玩？”

岑影双睇一眼远处戏台：“在我们镇上的戏馆听戏。”

“嗯，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后天，”她试探性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印京霁轻哼了声：“当然是算算我还得给你喂几天猫。”

他刚说完，岑影双正好听见话筒里传来两声猫叫声。

“你在活动楼么？”

“嗯，在喂你的猫。”

岑影双弯唇，轻声说：“麻烦你了，我一回去就请你吃饭。”

对面似乎笑了下，音腔上扬：“好，我等着呢。”

他的话里有宠溺，让人上头。

听完戏，出了戏馆。

许澄在附近超市买了冰淇淋，她们吃着冰淇淋走回来。

中途岑影双低头看手机，印京霁给她发猫的照片。

许澄看看她，再长的反射弧也归位，她笑了笑：“月光，你是不是喜欢印京霁？”

岑影双一愣，问她很明显吗？

许澄吃完冰淇淋，把剩下包装纸扔到路边的垃圾桶。

岑影双习惯性抽纸巾递给她。

“你对他和对别的男生有点不一样。”

她抬眼，好奇：“哪里不一样？”

许澄想了会，认真说：“你对谁都一个样，边界感十足，但对印京霁是那种有点害怕但又愿意接近。”

“简单来说，他对你是带钩子的。”

岑影双发呆。

害怕？

她是挺怕被他看出来的。

许澄用胳膊撞撞她，笑眯眯：“他看起来也对你有意思，怎么我之前就没看出来呢，不过现在开始磕你俩CP也不晚。”

“橙子，”岑影双无奈：“什么CP都磕会……”

“只会让我营养均衡。”她害字还没出口，许澄抢先一步。

两人拐进深巷，许澄转回正题：“快和我说说，之前也没听你说过他啊，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难道是在茶印实习开始的？”

“不是的……”

暮色将至未至，傍晚昏黄的天自带氛围感，岑影双胸腔里添了股酸涩，泛疼。

时间轴往前，追溯到初见。

她十岁那年，放学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邻居大婶告诉她，她外婆下午从楼下摔了下来，挺严重的，救护车给送到市里医院了。

岑影双听完，着急冲出去，走到半路外面下了雨。

夏日里，淅沥的雨落到人身上，莫名带一阵沁凉。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等公交车，雨势逐渐滂沱，站牌里躲雨的地方狭小，她身上湿了一半。

等了将近一小时，天渐渐黑沉，越是等不到公交车她越急躁。

倏忽，一辆商务车停在她面前，路口处有位少年撑伞走来。

少年看见小姑娘呆若木鸡杵在一边，穿得单薄，人也瘦小。

临上车前，他把手里的伞递过去：“都湿了，拿着吧。”

岑影双顿了下才接过。

老师与长辈都没少教防人之心，可她顾不上，一脚踩下站牌台阶，裙摆被溅湿，一身狼狈。

岑影双站在车窗边，焦急的声音有些抖颤：“小哥哥，我有点事，你能不能送我市里人民医院去，我可以付车钱。”

“我缺车钱？”

他看上去不太想管闲事，但见小女孩娇稚，眼角挂滴泪，让人犯恻隐心。

“上来吧，捎你。”

脚下的帆布鞋湿透，踩在车上，她拘谨地说一句抱歉，但内敛的性子让她说不出别的话。

“你哭什么？”他声音烦躁，像不耐，但有包抽纸递了过来。

抽纸塞进她怀里，她却哭得更用力，唇抿得很紧，一颗颗晶莹的泪不断往下淌。

“……”怎么还哭得更猛。

他舌尖抵上颚笑了声，语气略无奈：“喂，你别是碰瓷的。”

岑影双抬头，借着澄黄的车灯，认真看清他的长相。

他长得很好看，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是一眼难忘的好看。

她眼尾低垂，奶糯一句：“我不会的。”

模样看着怪可怜的，去医院，难道家里人出事住院了？

“马上就到了，”他难得好脾气，声音由硬转柔：“别哭了，眼泪擦擦。”

到达目的地，外面的雨还下着。

岑影双心急，一股脑推开车门，单脚刚迈出去，手腕被人拉住。

“雨那么大呢，伞拿着。”少年递伞过来。

她哽着声，努力绷直声线：“小哥哥，谢谢你。

少年勾了下唇：“嗯，以后别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怕她不相信，他故意装凶：“像你这种漂亮的小孩，好卖，值钱。”

岑影双眼皮一跳，听话地点了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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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追溯完，许澄侧过身抱她一下，她外婆在那次意外中过世了。

岑影双很少回忆那时候的事，在那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更记不住事。

再遇时是高中，她想起那位少年，也遇见意气风发的印京霁。

她一直都是清冷内敛的性格，钝感力强大到不在意任何事物，可偏偏有的人，万里挑一。

为什么喜欢，什么时候喜欢。

她不清楚。

他就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单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必做，也能引她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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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岑影双启程回北澄。

假后的第一天课表排得很满，铃声打响，岑影双收拾包出教室。

她先去了趟学校的小卖部，拿了盒常吃的樱桃味薄荷糖，掏出校卡滴卡时，纤细的左手腕间有抹亮晶晶的银白光芒。

路边的银杏树被冷风摇得婆娑作响，走在校园里，能隐约感受到一阵凉意。

到了活动室，她刚拿出钥匙，却发现门没锁，门把一拧，她推开门进去。

印京霁常坐的那把靠背转椅上坐着人，背对着她。

岑影双没注意看，关上门问：“你刚不说要晚点到吗？”

椅轮一转，一张脸闯进视线。

场面难以预料，岑影双呆滞住。

沈静琳看她：“你是？”

“哦，我看见过晚会视频，你是台上配音那女生。”她自问自答，速度很快。

拉远的思绪回滚，岑影双点头。

沈静琳问她：“你呢，你认不认识我？”

印京霁多出名，沈静琳和他绑定，也同样。

岑影双保持平静：“嗯，师姐。”

沈静琳指了指躲在桌底下睡觉的猫：“印京霁不在，这猫你养的？”

岑影双点头：“嗯，暂时养在这。”

她神情倨傲:“我说呢，他最烦这些猫猫狗狗的，难得好心。”

沈静琳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大，被她放置在椅后的抱枕掉到地上。

是岑影双之前买的那个。

她低眸看着地上被弄脏的抱枕，脑子乱作一团，小樱从桌底下跑出去，和往常一样蹭她的鞋。

岑影双醒神，抱着猫回窝，往碗槽里倒猫粮。

她蹲在地上，伸手揉猫，腕间那条手链反射白光，很显眼，沈静琳余光瞟见，瞬间怔了下。

“你这手链……”

她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敛下去。

“挺好看的，最近是挺流行这款，我见好多人戴。”

她没能听懂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岑影双站起来：“师姐，抱歉。”

她踌躇纠结过，决定不再臆想，单刀直入：“我很冒昧，能问问师姐和印京霁是男女朋友吗？”

沈静琳意外于她的直接，愣了下。

视线停在她腕间，沈静琳勉强笑了笑：“难道澄大还有人不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