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没开出小区，宋舒宁忽然想起来，温聿铭今天应该在温家老宅。
而她根本不知道温家老宅在哪。
她把车停在路边上，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在沉闷无言的老宅里显得格外突兀，在这合家欢乐的日子里，温老爷子始终都是沉着脸的，这会儿看了温聿铭一眼，又什么都没说就转过头去。
温聿铭默默走远了些，接电话，“小宁，除夕快乐。”
早前在微信里已经说过了，听他又说了一遍，宋舒宁也又跟着重复，“除夕快乐。”
“你今晚是在老宅，和你爷爷在一起吗？给我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她直接进入了主题。
温聿铭惊诧，下意识说：“不用，我来接你。”
“你能过来吗？感觉你爷爷性格很强势，应该不会允许吧？我就不一样了，根本没人会拦我，我都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是不给我定位，那我岂不是白开车出来了？”
她撒了个小谎，故意给了温聿铭一点紧迫感，而事实上，车停在小区门口根本没动。
以前也没听说过她会开车，温聿铭听了就有点担心，但听她都出发了，也不好再要她掉头回家，电话都没敢挂断，换了蓝牙耳机戴上，“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就和我说，我一直都在。”
“你放心啦，我只是很少上路，又不是不会开车。相信我，我超惜命的。”
她没开玩笑，她是真的惜命，收到温聿铭发来的定位后，她很谨慎地慢慢踩下油门，一直保持着最低限速龟速行驶。
好在除夕夜里的车少，也不会有人路怒症发作，疯狂冲她按喇叭。
这么开了一段路，她还有点上瘾。
反而是温聿铭一直为她捏了把汗，又不敢出声打扰了她，站在离客厅老远的地方来回踱步，一直到温老爷子不耐烦了，喊了他一声。
“是你爷爷叫你了吗？”宋舒宁听到了。
“嗯，我得过去了。”
温聿铭没有和她多说，关掉了话筒，但没拿下蓝牙耳机，回到了客厅沙发那儿。
今天是温家四口人难得齐聚一堂的日子，温老爷子上了年纪，总是有心享受和乐幸福的家庭氛围，却总是难以如愿。温聿铭父亲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仍旧在外边拈花惹草，和温夫人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就算是在温老爷子面前，他们也从未有过半分收敛。
有这样两人在，温老爷子想要的家庭氛围，始终难以实现。也正是因为他们，老爷子脸色已经臭了一天了。
不过无论这个家庭的氛围如何，温聿铭都不在意。
他只需要安静坐在一旁，充当营造和谐美好家庭氛围的摆件。
春晚上演的节目也与他无关，无论大合唱多么激昂，领唱歌手的声音多么高亢，他都只注意着，蓝牙耳机里轻微的马达轰鸣声，这意味着宋舒宁还在来找他的路上。
但是没过多久，轰鸣声消失了。
电话是被宋舒宁主动挂断了，他重新拨打了一通，没过两秒，又被宋舒宁挂断了。
他即刻起身要出去，却听温老爷子问：“怎么一会儿都坐不安稳？又是因为宋家那小丫头？”
温聿铭注意到老爷子对宋舒宁的称呼有了变化，但他现在无暇多想，“嗯”了一声就疾步走远，温老爷子也没再管他。
后来连着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部都被挂断了。
他后背出了些冷汗，眉头蹙起，冷淡的脸上多了焦急的神色。
不过幸好，他只担心了十来分钟，宋舒宁就给他打了电话，“温聿铭，我到你家老宅门口了，我就不进去了，你快点出来，晚上超冷的！”
上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温聿铭跑了出去。
宋舒宁就站在老宅大门门口，刚刚看到大门被推开了，就忽然被纳入了暖暖的怀抱里。温聿铭抱得很紧很紧，她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她才从温聿铭的怀里挣扎出来。
“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忽然一下就变得患得患失的了？”
“你刚才一直不接电话，有点着急。”
温聿铭微微喘着气，不是因为刚才疾步走过，纯粹是因为刚才太紧张，心跳太快，宋舒宁被抱着的时候，都一直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她撅嘴，拉了拉温聿铭的袖子，“你不要再担心了，先跟我走，我们去空旷一点的地方。”
她脚边还放了一个很大的箱子，看起来有个十几斤重的样子。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抱起来，温聿铭想要帮她拿，都被她躲过去了。
“住手！你不准碰这个箱子，跟着我走就好了。”
她刚才就看好了位置，带着温聿铭到了不远处的人造湖边，那里有个空旷的大平台正和她意。她带着温聿铭走过去，把大箱子放到地上。
远处烟花在天空中炸裂开，黑夜响彻着轰鸣，好像泛着一层红霞。
“你闭上眼睛。”
这句话就等同于有惊喜，温聿铭立刻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挂电话。
他承认他是惊喜的，但更多的是他很想叮嘱宋舒宁，就算是要准备惊喜，也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挂电话，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都比现在这样好。
可是他又想到，宋舒宁过完年就要走了，惊喜可能只有这一次。
仅此一次的事情，叮嘱了也没用，他顺从闭上了眼。
宋舒宁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反复强调：“不准偷看，我让你睁眼才能睁眼。”
温聿铭轻轻点头：“好，我不会偷看。”
确定他眼睛完全闭上了，宋舒宁徒手拆开了大箱子，找到引线后，从口袋里拿出她刚买的打火机，站在一米之外，伸长了胳膊点燃引线。
小小的火星立即在引线上炸裂出，她赶紧收回手，后退了两步，一把拽住了温聿铭的手。
“快跑快跑，我们离远点！”
宋舒宁大叫，拉着他迅速往后撤。
温聿铭睁开眼，就看见了正在燃烧的引线，他随着宋舒宁刚跑了两步，一大朵烟花就在他们身后的天空炸裂开了，他们回头看去，绚烂的色彩映入眼帘。
不知怎的，他不想看烟花，只想低头看他身侧的女孩子。
在宋舒宁的瞳孔里，映着烟花的全貌，一簇一簇流光溢彩的光点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小梨涡漾在嘴角，她笑得格外灿烂。
“宋舒宁。”
温聿铭的声音不大，还恰好被烟花炸裂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但好像是心灵感应，宋舒宁的视线从烟花挪到了温聿铭脸上，随后又是一簇烟花炸起，照亮了他们的脸，还有眼底的渴望。
她眨了下眼，踮脚吻了上去，舌尖向前顶了一下，像是敲门，温聿铭便张了嘴。
细嫩的手指不自觉揉进了他的发根，他看似被动，由着宋舒宁对他胡作非为。而到了最后一刻，他又要反客为主，一定要把宋舒宁吻得喘不上气了才肯罢休。
烟花不知不觉已经炸完了，而远方的烟火还未平息。
他们静静抱在一起，嘴唇微微红肿，彰显着刚刚经历过的，肆意的疯狂。
“怎么会想到过来给我放烟花？”温聿铭问她。
每次亲吻过后，他的声音都是低哑的，缓缓从耳廓拂过，听得耳蜗有点痒。宋舒宁抱着他，在他肩上蹭了一下，以此缓解耳朵的敏感。
“在家里看到外面放烟花了，所以很想来见你，给你放一次烟花。”
她说：“有没有觉得这个气氛，很适合许个愿望？许个新年愿望吧？我来帮你实现好不好？”
“为什么不是你许愿，我来帮你实现？”
“因为我感觉我什么都有了，没什么需要许愿的啊。”
宋舒宁又问了一遍：“你就许个新年愿望吧？我好想帮你实现愿望。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没有什么想许愿的吗？”
温聿铭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荒谬的想法，就像是宋舒宁给了他一个机会。
但他还是摇头：“嗯，我没有。”
“你确定吗？真的没有？”宋舒宁最后又问了一遍。
“没有。”他再次肯定。
宋舒宁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把脸埋在了他肩上，低声说：“好吧，那就没有吧，以后可没有机会再向我许愿了，我说真的。”
本来她还想说，如果温聿铭现在向她许愿说不要分手，她也会愿意实现这个愿望的。
但真是太可惜了，温聿铭没有许愿。
而她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要说。
“我元宵那天就要走了，是下午三点的航班。”
不过这个消息不算太糟糕，反而更像是悬而未落的铡刀终于落了下了，让温聿铭定了心。
他一早就知道宋舒宁过完年就要走，甚至一直以为她初八就要走。现在说是元宵走，已经比他预想中晚了将近一周，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看看元宵是周几。”
他目前还很镇定，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正要看日历的时候，宋舒宁说：“你不用看了，我早就看过了，元宵是周天。”
“那周六这一天，可以交给我吗？”
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请求，而且宋舒宁在订票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了，因为这将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可以啊，我也想和你一起度过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