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梁晏,小宁在这里。”
温聿铭倏地红了眼眶,熬了两天两夜,他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宋令仪和梁晏要晚他一步过来,听到他的话,再一看那条手链,都认得出来这就是宋舒宁。
眸子一下就红了,都是在生意场上叱诧风云的人,此刻却热泪盈眶又胆战心惊。
搜救队员已经在这忙活很久了,才堪堪挖出了宋舒宁的一只手,她的身体还被埋得很深,完全看不出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让医护人员过来摸了下脉搏才确定,人还活着。
辛苦了一天,又搬过太多重物,其实他们的手都是红肿的。
但宋舒宁在这里,他们还是要帮着搜救人员,抓紧时间把压在宋舒宁身上的破损墙砖和废石全都搬开。花费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把人给捞出来了。
一起被捞出来的还有一个文件夹,一个笔记本,还有两个硬盘,都被她护在了怀里。
这些东西被她保护得很好,硬盘看上去没有半点损坏得痕迹,只是脏兮兮的,笔记本上的字迹也被水泥泡得晕开了,隐隐约约看得出是小溪村的探访资料。
温聿铭把这些东西都收检好,呼吸沉重,和搜救队员说:“麻烦看看她现在状况怎么样。”
应该是幸运,她身体刚好卡在了砖石的缝隙里,身上有好几处明显的擦伤,额头上还被倒塌的房梁砸出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搜救队员迅速检查了一下宋舒宁的情况,说:“外伤不严重,都没有伤到筋骨。额头上的伤应该不严重,但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另外,她在发高烧,可能是已经烧很久了,所以才会昏迷不醒,需要立即送去医院就医。”
总体来说,情况不算很坏,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搜救队员和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就立刻与接应人员联系,马上就有人抬着担架过来,小心翼翼把宋舒宁搬了上去。
为了避免二次受伤,搜救队员把她完全固定在担架上,准备就近送到县城医院就医。
接下来温聿铭几个人再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在搜救队员的身后一起把宋舒宁送出去,后来他们不方便占用急救资源坐急救车,还是由程队把他们送去了医院。
自地震发生到现在,已有近四十八小时。
县城医院过往从未接收过这么多病人,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搜救队员的速度很快,要早很多到达县城医院。出了翠微山,信号就恢复了正常,根据他们发来的病房信息,温聿铭很快就带着宋令仪和梁晏找到了宋舒宁所在的病房。
医护人员帮她简单地清理过,换了一身病号服,她正安然躺在病床上输液,身上的擦伤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这里不是重症监护室,只要是家属,随时都可以进去。
但温聿铭和宋令仪都没有动,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本来就是容易冷脸的人,这两天都瘦了一圈,面色更是沉得让人发怵。
“放轻松点,小宁这不是没事吗?”梁晏在他们身后说。
其实搜救队员在宋舒宁检查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给他们发过检查报告了。
他们早就知道宋舒宁没有什么大碍,只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就连发高烧,也都是因为她感冒引起的,拖久了自然严重,但只要接受了治疗,就基本不会出现问题。
可刚从小溪村出来不久,慌张无措的情绪仍在持续,并没有因为这些好消息的到来而消失。
温聿铭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她,说:“是后怕。”
但也不只是后怕,还有心疼。
宋令仪眼眶通红,憋了很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当时无论她说什么,我也绝不会让她报名来小溪村探访的。”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想了。”
梁晏安慰她。
宋舒宁这场高烧没那么容易退,点滴换了一瓶又一瓶,打了一天的吊针,白皙的手背变得青肿。直到入了夜,她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
不过她始终没有醒过。
她一刻没醒,温聿铭和宋令仪便一刻不敢睡。
下午梁晏就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开了两间房,想让他们去休息一会儿,愣是一个也没叫动。在医院待了一整天,他们将近三天三夜没睡过了,就算是铁人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可他劝不了这两人,最终他们还是硬撑着,等到了宋舒宁醒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一连睡了好几天,又有点脑震荡,宋舒宁头疼得要命,嗓子也哑得不像样。一睁眼,她看到一向精致得体的三个人突然邋里邋遢的,只觉得荒唐至极,就算做梦也不能这么荒唐。
可正好与她相反,看到她睁开了眼,说了话,三颗悬浮的心才能真正落下来。
宋令仪松了气,就毫不客气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都把我们急死了。我们在小溪村找了你一整天,才从废墟里把你挖出来。”
也就是她这一句话,把宋舒宁拉回了现实。
记忆里有不停晃动的房屋,有轰隆作响的雷鸣,还有最后砸在她额头上的房梁。
她一直以为这是幻觉,是梦境。
她懵然眨了眨眼,把他们狼狈的模样都看得清楚了,舔了舔唇,“所以你们是为了找我才弄成这样的?我是真的经历过地震和泥石流啊?”
“难道你还以为是假的?”
“我还以为是我烧糊涂——”
难为在头这么疼的时候,宋舒宁还能意识到她说错了话,讪讪闭上了嘴。
但为时已晚,温聿铭眼皮微敛,哪怕一身狼狈,这时候也足够严肃,“你那天早上七点还和我发过微信,说感冒已经好些了。而实际上,那时候你就开始发烧了?”
不知道是刚经历过生死,太过后怕了,还是因为心虚了,宋舒宁心跳得很快,出了一身虚汗。
良久,她小声说:“不是啊,是后来才开始发烧的嘛。”
“你确定是这样?”宋令仪也凝视着她。
被这两个人看着实在压力大,她有点不敢说话了,没打吊针的那只手攥着床单,额头又冒出了些虚汗。
温聿铭叹了口气,不想再追究这些事了,拿毛巾给她擦了擦鬓角的细汗,柔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再看看好吗?”
宋舒宁点了下头,又摇头,“等一下……我记得我把文件夹笔记本和硬盘都拿着了,都还在吗?”
“都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
吊针还没打完,宋舒宁动不了,温聿铭帮她把东西都拿了出来。
上面的泥污都被他处理干净了,乍一看都是完好无损的,只有打开看了看,才会发现文件和笔记本上有部分内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不过这个结果已经比宋舒宁预想得好很多了,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保存得都还不错。”
“那可不是吗?你把这些资料都护在怀里了,你都没问题,资料能又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宋令仪是有些生气的。
宋舒宁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气愤,心里又是一慌,小声补救:“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如果不把这些资料保护好的话,那我不就白吃苦了吗?而且如果我成功了,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个英雄记者了吧?”
“还英雄记者?你真的是——”
“令仪,别激动,小宁才刚醒过来。”
梁晏拍了拍宋令仪的后背,越发高涨的怒火才陡然熄灭。
她干咳了一声,“算了,给你叫医生过来。”
病床旁边都安装了呼叫系统,她摁了一下,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又一次确定了宋舒宁的外伤和脑震荡都不严重,过几天就会好。至于感冒,只要退烧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也会好的。
但宋舒宁觉得这些伤太疼了,还是皱了个苦瓜脸,不过看上去还挺有活力,反而更让人安心了。
梁晏打了个哈欠,“好了,小宁都没事了,现在总算是可以回旅馆睡觉了吧?都快三天三夜没睡了,别等小宁养好伤了,就换你们倒下了。”
“我留下来陪床。”
宋令仪和温聿铭异口同声。
这两人谁都惹不起,梁晏感觉头大,只能找宋舒宁求助。
她收了收苦瓜脸,撒娇:“姐,我想要温聿铭陪我。”
宋令仪对温聿铭比较放心,这时候也不大会拒绝宋舒宁,点了点头,只和她叮嘱了一句,“要是有精力的话,待会儿给爸爸妈妈打个视频,他们很担心你。”
虽然她早就和爸爸妈妈说过宋舒宁没事了,但宋舒宁亲自视频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宋舒宁一口答应,本来就疼的脑袋被爸爸吵得更疼了。
好在她眉头一皱,妈妈就心领神会,拎着爸爸的耳朵叫他冷静点,总算是好好说了几句话。
等视频挂断,已经快十一点了。
睡了太久,宋舒宁感觉身体很虚,但又毫无困意,很想和温聿铭说说话,可心里又记挂着梁晏说过的三天三夜,不想打扰了他休息,便沉默了许久。可到后来,还是温聿铭先开的口。
“地震的时候,你害怕吗?”他低声问。
“不太记得,发生得都太快了,根本没时间思考。我没有傻站着不动,还记得把资料都拿着就很不错了。而且我很快就被房梁砸晕了,当时就疼了一小下吧?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睁眼就看到你们了。”
宋舒宁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还挺幸运的?”
“也还好你是幸运的。”
如果不幸运,或许他们现在就见不到彼此了。
病房的灯很早就关了,此时一片漆黑。
宋舒宁侧躺着,感觉到温聿铭在向她靠近,随后抓住了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轻轻划动,引起一阵酥麻的痒。
她动了动,反扣住温聿铭的手,“你干嘛?你不困吗?”
“困,但是不想睡。”
温聿铭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哑声说:“从那天送你到电视台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想你。后来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很害怕。即使后来找到你了,我也还是很怕。”
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去,宋舒宁向他身边挪了挪,与他更贴近了一些。
“我也想你的,我也怕。在被房梁砸到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是见不到你了要怎么办啊?那我也太惨了吧?”
“不过还好,我见到你了。”
她说着说着又笑,拉了下温聿铭的手指,“温聿铭,我好想亲你哦。”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柔软的双唇就贴了上来。
温聿铭怕伤到她,动作都放得很轻,质感轻轻地吮吸着她略微干涸的唇瓣,轻咬她的舌尖,手都不敢落在她身上,只撑在床测,不动声色地青筋暴起。
但宋舒宁能感知到他隐忍的情绪,感觉到了他嘴唇在颤抖,触摸了到用力到极致以至于颤抖的手臂,还听到了他的心跳,跳得很快,又杂乱无章。
到后来,她甚至尝到了一颗苦涩的泪珠。
她心中酸涩,轻轻拍了拍温聿铭的后背,“好了,你别怕了,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