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夏竹又起来吐了两回。

吐完睡不着，她索性出了房间门，站在走廊栏杆前，手往雨里伸了伸。

很快，她掌心里就接了一把雨。

天气预报果然不太准。

后半夜她睡得很好，可能是终于吐完了也可能是窗外的雨声白噪音。

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在房间地上、墙上雀跃地跳动。

夏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很久的呆。

她有多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她收拾完出门，已经快十一点了。

李奶奶不在，海星一个人在门口玩沙，听到动静他立马起身朝她跑来。

“小鱼姐姐你起来啦？厨房里有奶奶做的早饭，稀饭馒头还有葱油饼，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

夏竹摸了摸他的头，“你带我去看看吧。”

李奶奶准备的早餐很丰富，除了海星刚说的那些，还有蒸鸡蛋和白煮蛋。

可能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所以东西都放在余温的灶台上保着温。

手摸上去还是热的，刚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夏竹递给海星一颗蛋，“你吃过了吗？”

他使劲点点头，把鸡蛋接过去后，熟练地在桌上磕破了皮然后再滚一圈，很快半只鸡蛋就剥好了。

“姐姐你吃。”

夏竹有些意外，“你给我剥的？”

“嗯！”海星挨着她坐下，“我吃过了，吃得饱饱的，姐姐你多吃一点。”

夏竹吃着早餐，海星就在一旁像个小话唠一样给她介绍岛上有哪些好玩的。

“……一会姐姐想出去逛逛吗还是想在家休息？”

夏竹吃完最后一口稀饭，起身端着盘子去洗碗池，“我想逛逛。”

她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小海星可以当我的向导吗？”

海星把袖子一卷就要上来抢她的碗，“姐姐你别洗，我来我来。”

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断没有让一个五岁小孩帮她洗碗的道理。

就两个碗，夏竹三下五除二洗完，然后把碗递给他，让他帮忙擦干放好。

这样，总算分到一点事做的海星才终于喜笑颜开。

夏竹把墨镜戴上，为了方便，她还是穿的昨天那双拖鞋。

出门之前她特意拿了五百块钱，想着一会把拖鞋钱付了，然后昨天帮她把行李箱捞起来的辛苦费，她觉得多少也要有所表示。

“你小谢叔叔的家在哪？”

“小谢叔叔平时不住这里，他就偶尔回来，平时他都是在那里。”

海星随手指了个地方，夏竹眯着眼看过去，除了那一片海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是这个岛上的人吗？”

海星摇摇头，“他在灯塔里工作，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了，但我听小杨叔说，他是从大城市来的。”

夏竹唔了声，没接话。

“姐姐，你也是从大城市来的吗？大城市好玩吗，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车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夏竹又看了眼刚才海星指的方向，果然，那里是有一座高高矗立的灯塔。

此时正当空的太阳，就悬在它不远处的位置。

“大城市啊，确实有很多车和人，刚开始去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但呆久了，也很无聊。”

海星有点不太理解的她这个话，“所以你和小谢叔叔，才会从无聊的大城市来我们这里吗？”

“那要是觉得这里无聊了，你们也会走吗？”

可能都不会呆到觉得无聊的那个时候，到了时候，她就会离开了。

毕竟只是来这里玩一段时间，又不是真的到这里生活定居。

夏竹不想骗他，“可能吧。”

他们两个一大一小，沿着海边那条石子路一直往前，走过昨天的那个码头，再往前走一点，竟然看到了一条小街。

说是“街”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正经数下来，正在营业的店铺也才四五家，但这也足够让夏竹惊喜了。

有烧烤摊、菜馆、小卖部、鱼铺和……酒馆？！

夏竹一路走来，看到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老人要么就是像海星这样年纪不大的孩子，青年人并不多。

这酒馆开在这里，真的不是在做亏本生意吗？

这个点酒馆还没开始营业，夏竹走到玻璃门前，两只手挡在眼睛旁做遮挡，试图看清楚里面的陈设。

酒的种类看不太清，但一眼看过去，数量好像还挺多。

“姐姐，小杨叔说了，大人才可以喝酒，小朋友喝了会烂肚子的。”

已经年满二十五周岁的“大朋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了天真的海星小朋友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你觉得姐姐几岁了？”

海星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脑瓜子，想了五秒才肯定地答：

“姐姐看起来像大学生，奶奶说我十八岁就可以上大学了，所以姐姐应该是十八岁！”

简直有理有据！

“十八岁”的夏竹被他这番童言童语取悦，很是高兴，她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胖脸蛋，“走，姐姐请你喝饮料。”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排哇哈哈，海星学着夏竹的样子，把六瓶娃哈哈都插上了吸管，跟吹口风琴似的，从头喝到尾一瓶喝一口。

他们俩在酒馆门口的桌椅上坐下来，边吹着海风边喝着娃哈哈。

-

晚饭后，夏竹拒绝了海星的陪同，自己又来了酒馆。

酒馆的老板就是海星说的“小杨叔”，中午那会他们要离开时，正好碰见他起床开门，海星就好好地热情地给他介绍了一番夏竹。

“这是小鱼姐姐，现在住我家，她也是大城市过来玩儿的，跟小谢叔叔一样，但她现在年纪还小还不能喝酒，所以就不能来给你照顾生意了。”

杨柯看了眼全程戴着墨镜没说话的女人，轻拍了下海星的头，“小屁孩！”

海星摸了摸自己并不太疼的脑门，用不大不小刚好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夏竹说：“小杨叔人还不错的就是脾气有点差……”

杨柯：“……”

六点钟的光景，外面天还亮着，酒馆里放着迷幻的轻摇滚乐，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连服务员都没有。

夏竹在吧台站了一会，见还没有人来，就自己进去拿了两瓶酒。

刚走到门口，撞见了拎着烧烤袋进来的杨柯。

他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夏竹举起手里的酒，“记账上，走时一起结。”

夏竹还在坐在中午坐过的那张桌子，面朝着大海，时不时举起酒瓶喝两口。

她的酒量是从小陪她外婆喝酒练出来的。以至于上大学后，每次舅舅给她打电话都要叮嘱一句：

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有人叫你喝你就说不会。

其实这么多年，她也没什么机会喝酒，偶尔馋了就自己买几瓶啤酒在家喝一喝。

吧台内，杨柯边喝着酒边吃着烧烤。

过了会他想到什么，掏出手机对着门外的背影拍了张照，点开微信对话框，发了出去。

“欸这就是你捡的那个行李箱的主人吧？可以啊你小子，闷声干大事是不是，我天天在这店里守着竟然比你还晚知道岛上来了个大美女！”

“不过这美女也是奇怪哦，这天都黑了她还戴着副墨镜，所以真的很漂亮是不是！啧啧，看背影就知道肯定不俗，而且我看海星那小子，对她的殷勤狗腿劲都快赶得上对你的了……”

等了五分钟，对面毫无音讯。

杨柯也不在意，他举起手机又继续说道：

“你今晚过不过来，要不要给你留门？”

这次对面回的很快。

【回】

杨柯啧啧两声，摇摇头，继续吃着手里的烧烤。

“新客优惠福利，买二送一。”

杨柯手指夹了瓶酒，放在夏竹的桌上。

夏竹扫了眼周围，七点多了，店里依然只有她这一桌客人。

就这一桌，还连卖带送，他们酒馆真的能赚到钱吗？

后来杨柯又给她送了几瓶酒，海风太温柔，夏竹喝着喝着有点过了头，但除了稍微有点困其他倒也还好。

杨柯见她撑着头靠在桌上，过来敲了敲桌上酒瓶问：她“你还好吗？”

夏竹摆摆手，“没事，我休息一会。”

杨柯也不再问，他回了店里坐着，时不时看两眼外面。

雁尾岛人少，基本都是淳朴老实的本地人居住，平时出门不锁车不锁门也不会弄丢东西。

所以她想休息，杨柯也就任由她去了。

夏竹这一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等醒来时，吹在身上的海风有了些凉意，她揉了揉眼想看一眼时间，才想起来出门时她根本没带手机。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家店都收摊打烊了，除了酒馆还亮着几盏不太亮的橘黄色氛围灯。

也没看见人。

刚睡觉时她忘了摘墨镜，太阳穴被硌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印子，有点难受。

她摘了墨镜，随意一瞥，看到不远处的沙滩边，坐了个男人。

夏竹人还有点不太清醒，她冲着那人的背影叫了一声：

“大哥——”

男人听到声音，回头。

海风把他蓬松的额前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他指尖点燃的烟雾上升，他的脸被半掩在迷蒙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的眼神像是突然亮了又暗的灯，幽深又隐晦不明。

她叫错了。

不是大哥。是帅哥。

“……请问现在几点了？”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腕，声音不疾不徐，像西伯利亚海风过境，低沉清冽。

“两点十分。”

说完他很快又转过身去。

夏竹盯着他的背影，莫名想起了下岛那天，那个坐在高高礁石上的男人。

也像他这样，望着大海，手指夹一根点燃的烟，也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