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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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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余......余芳。”

这间屋子略有些狭小,周遭被装上了厚厚的隔音海绵,一张办公桌被横在中间,将空间划分成两半,电脑显示屏寂寞地亮着,墙上的实时记录仪照出一缕幽暗的红光。

一个女人瑟缩在特制的椅子里,双手被手铐牢牢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两侧。

她还没到四十岁,唇边却早早地攒下一堆法令纹,双颊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可怕地凹陷下去。

“年龄?”

“三十六,三十六。”余芳声音有些颤抖,细瘦的手指不自觉攥在一起。

她在紧张。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同样的问题,第三遍了。车轮战审讯不是谁都能抗下去的,民警翻来覆去地问,余芳咬死不说,期间到了饭点,但审讯还在继续。审讯室门外亮着“工作中”的牌子,监控室里挤了几个人,全程盯着。

余芳胸前微微起伏,深呼吸几遍,嗓音沧桑,终于挡不住轮番的问话:“为什么会进来,因为,因为我......我碰粉了,我吸毒了。”

负责观察她的女警抿了抿唇,道:“那你和周善是什么关系?”

“周善......”余芳双唇微微发抖,她的脸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长期没有修理过的指甲很长,正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周善是......谁?”

女警提示道:“欢夜城KTV的老板,今天上午,你还跟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余芳有些痛苦地摇着头,“我不是他的什么人,我,我讨厌他。”

“说明你知道他是谁,但是你不愿意说。为什么,你跟他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余芳突然愣住,又像是被触到了逆鳞,猛然抬起头,又狠狠地将脑袋往椅子边砸去,被手铐牢牢固定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扭动,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余芳突然痛苦地大喊,五官狰狞,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放开我!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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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双手抱胸,站在监视器前,静静地凝视显示屏上同步传输的画面。他倒是不急着同周善扯皮,方才前脚刚吩咐人将周善晾在一边,好吃好喝地待着,后脚便让人押来了先前在KTV里见到的疯女人余芳。

于是便有了监视器里余芳叫嚷着要上厕所的这一幕。

“许队?”审讯民警在耳麦里请示。

“找个女警察带她去厕所解决一下。”许愿道。

审讯中止,监控里,余芳被女警从审讯椅里扶着出来,一步一挪地离开那间屋子。走廊上,余芳走得很慢,眼神迷茫,却不再吵嚷,安安静静的,好像刚刚那个发疯的女人不是她似的,厕所就在走廊尽头,可等女警再带她回到审讯室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

女警示意记录员看着她,自己推门出去,直接进了监控室:“许队,我觉得这事儿有必要跟您汇报一下。余芳刚刚在厕所,我让她蹲好,结果她什么都不干,对着我脱裤子,求我放走她。”

江驰皱了皱眉,许愿表情没什么变化:“具体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非要求我放人,”女警顿了顿,上前一步,示意许愿出来,“许队,这里人多,您来一下。”

许愿跟着过去,在走廊上往监控室里看了一眼。

监控室都是男人,女警声音压得很低,附在许愿耳边道:“她外裤下面没穿内裤,真空的,我看了一眼,她告诉我说她有很严重的妇科疾病。但当我问她的时候,她咬死不说别的。那过一会儿我审她的时候要不要换个问法?”

许愿看着女警肩上的衔:“来实习的?你想换什么问法。”

“不不不,没有要换,就是问问您的意见,”女警解释说,“我看她挺可怜的。”

“我知道,”许愿淡然挥手,“你先去吧,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可是——”

许愿眼神一凛,转而沉声说:“作为警察,对待嫌疑人的时候,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同情心。这是前人留下来的经验教训,你要记住。”

实习女警:“我明白了。”

下一轮审讯开始的时候,监控耳机内依旧传来余芳时断时续的哀求与痛苦的咆哮,监控室里的人表情凝重,都拧巴着眉,耳麦都快炸了。但“我要上厕所”这类的话语却一直不断出现,音量极大,嘶吼声针扎一般撞着监控室内民警们的耳膜。

江驰有种想把耳麦扯下来的冲动,咬咬牙:“我耳朵疼。”

“不止你,我也难受,大家都一样。”

许愿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拍拍江驰肩膀聊以安抚,听着耳麦里那些挣扎和喊叫,他沉默下去,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大胆想法突然蹦了出来。

王韬死在周善经营的KTV的地下冰窖里。

而余芳表现得很紧张。

说不清这三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针对三人生活轨迹和社会关系的调查也尚未出炉。

“张姐,”他抬手敲了敲耳麦,沉稳道,“把王韬的照片放给这女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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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光线不够充足,贴着厚厚隔音棉的墙壁上,记录仪发出的红外线光依旧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嫌犯。

余芳紧张地将自己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双目浑浊。

她头顶上的宣传标语白底红字地写着——“公平公正,纪律严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余芳,”张姐警服穿得很整齐,此时微微向前倾身,将手中的照片推至桌面中间,“你认识这个人吗。”

很快地,并不出人意料。

余芳很快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而后身子慢慢颤抖起来,五官因过度紧张而不受控制地开始扭曲,而后崩溃般地大哭。

一张从内网通缉令上打印下来的照片,被技术放大成了五寸。

照片上的男人五官扁平,一双无神的眼睛傻愣愣地盯着前方,两腮宽大突出,鼻梁塌陷,鼻翼肥厚,一看就是嚼多了槟榔的长相。

余芳看了那照片几眼,逃避似的攥紧了手指,座椅扶手两侧的手铐被摇得“哗哗”直响,而下一秒,她嘶哑地尖叫起来,仰起头,苍老的双目留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整张脸憋得透红发紫,胡言乱语起来:“我......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我错了,我错了,真的......”

张姐朝监控的位置看了一眼。

她刚站起身去打开余芳的手铐,余芳便止不住地全身发抖,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我错了”三个字。

审讯室内的空气一如既往地沉闷。

气氛忽然凝固了片刻,空气中不知何时漫上一股特殊的腐臭。

余芳嘶哑的吼叫、张姐焦急的求援、外界走廊上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关闭记录仪时的按键提示音缠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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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砰”一声推开审讯室的门,显然他是着急赶过来的,黑色T恤轻轻粘在身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江驰很快跟上许愿,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边。

“怎么搞的,她怎么了?”许愿皱了皱眉,良好的修养使他很快忽略了逼仄空间里的那抹腐味,朝余芳使了个眼神,向张姐问道。

余芳已经完全卸了力,此时正蜷缩在椅子里,全身剧烈地发抖。

审讯室内一片狼藉,张姐脱下警服外套搭在一边,说:“我们是不是太刺激她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实习的女警站在张姐身后,心里惴惴不安,眼神一直往余芳身上放。

“队长,”江驰朝里看了一眼,随即附在许愿耳边,低声道,“要不要找人给她清理一下?”

不明液体一点一点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

桌面上那张属于A级通缉犯的照片静静地躺着,它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会觉得它正暗暗地注视着你。

余芳喉间嘶哑的呜咽仍在继续,同时双腿止不住地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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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被照片里的王韬注视着。

照片上王韬的那双眼睛神情诡异,阴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余芳微笑起来。

余芳尖叫着想去砸审讯室的电脑,却被束缚在审讯椅里,排出一滩难以言说的污秽,令人作呕的气息始终环绕在审讯室内。

之前带她去厕所的女警动了恻隐之心,三两步上前想去握住她的手。

张姐资历老,冲实习的女警喊道:“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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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松开——”

已经晚了。余芳的情绪在自己的手被温和握住的那一刻便彻底崩溃,她垂下头死死咬住女警察的手腕,整个审讯室都是两人僵持不下的声音,女警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余芳却怎么也不松口,喉咙里发出含糊的笑。

后来是张姐和许愿一个拉一个劝,才让余芳安静下来的。

松口的时候,女警的手腕已经开始渗血。

余芳挣扎的时候排泄出不少东西,再加上审讯室本来就是个密闭空间,导致空气里全是刺鼻的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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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些警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并没有因这气味而露出什么异样表情。

许愿冷冷地看了那个过来实习的女警察一眼。

张姐很快联系上市医院,不多时医院的救护车便鸣着笛,徐徐驶入禁毒支队的停车空地上,担架被医务人员搬下车。

江驰和许愿一人一只手,架起神志不清的余芳便往外走,三两下把人拎下楼,塞进担架里。

“你也跟着,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打疫苗,”张姐责备地看着捂着手腕的女警,轻轻揽过她,“小戴,你是我的徒弟,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嫌疑人会干出什么来,今天被咬手,明天呢?咱们是警察,不要总是被情绪牵着鼻子走,我们可以有同情心,但是这个同情,要把握好一个度。”

被叫做小戴的女警眼角红润:“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张姐瞪她一眼,而后笑起来:“我没跟你商量对错,这份职业很危险,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多个心眼,保护好自己。收一收你那过度外溢的同情心,嫌疑人根本不稀罕你的同情,何必?”

小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茫然地点头。

与此同时保洁阿姨扛着拖布和桶,把一片狼藉的审讯室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救护车离开的时候,许愿站在院子正中间看着公告栏上的禁毒宣传海报,江驰从旁边过去,跟他并排站着。

许愿示意道:“正好,你跟我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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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毒支队,厕所。

许愿背对着江驰,手中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尼古丁特有的气息便随着几缕烟丝缓缓流出。

“她不正常。”许愿单手持烟,却并不急着抽。

“我刚问过张姐和那个新来的实习警,”江驰上前,与许愿并肩站在一起,“她们说余芳一紧张就想上厕所。”

许愿顿了顿,道:“我知道,审讯的时候我就在监视器旁边看着。”

“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应激反应?”江驰问,“之前在KTV逮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方才审讯人员只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她很抗拒,”江驰接着说,“不是抗拒审讯,而是抗拒问题。准确来说,她是在抗拒‘周善’和‘王韬’这两个人的名字。”

许愿面色一如既往地沉着,他将烟放在唇间一抿,而后呼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三个人之间绝对有什么问题。”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驰越来越觉得队长是个好队长了。

虽然看上去总是很不近人情。

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队长拜个把子。

江驰轻轻一笑,从许愿裤兜里勾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队长。”

许愿眼神微微一动。

“借火点个烟。”江驰说。

许愿将打火机丢给江驰,面不改色道:“自己点。”

“谢谢队长,”江驰微笑着接住,利落地给自己点上,又将打火机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道,“如果说余芳的紧张是来源于周善和王韬的话,那么她在最后的爆发,则是因为那张照片。”

“内网上的那张照片是通缉令刚下达时登出的,”许愿眉心轻轻拧着,“满打满算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年了。而王韬此人上一次出现在警方眼前,还是两年前的事,两年前,他犯下故意杀人罪后携带毒品南下出逃,此后便没有了消息......直到最近,他的尸体出现在咱们滇城,周善经营的那家涉毒KTV里。”

紧接着,许愿又道:“余芳对这二人的反应极其剧烈,加上她自己也是吸毒人员,指不定知道些什么。”

周善,王韬,余芳,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建立起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联系。

余芳说自己不知道周善,在张姐问她同周善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她反复强调过自己“不知道”。

这是一种典型的逃避行为。

而当许愿让张姐将内网上属于王韬的通缉照片拿给余芳看的时候,余芳的抗拒心理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高强度的紧张和恐惧使得她多次产生想要上厕所的想法,以致于到最后在审讯室内不顾形象地屎尿齐流。

恐惧?

江驰反应过来,于是同许愿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两人异口同声道:“她害怕王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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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小组的效率出奇地高。

许愿和江驰在厕所吞云吐雾完,前脚刚回办公室,后脚便被人远远地叫住。

“王辉?”江驰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一般大的警察,“什么事?”

“那几个嫌疑流动商贩都带到了,正在三楼隔离讯问室等着问话呢,我寻思着这些个小商贩还不急着盘问,就先去查了周善和王韬,结果还真让我发现了一点儿东西,”王辉一骨碌蹿到两人中间,献宝似地扬了扬手中热乎的A4打印纸,“我跟你们说,这回的周末咱都别想回家了,准备准备加大班吧。”

许愿淡淡地一点头,接过打印纸:“咱们哪次遇上案子不加班?”

“呃,说得也是啊,”王辉挠了挠后脑勺,“好像还真没怎么放过假。”

许愿没有接王辉的调侃,粗糙的手指扫过打印纸上的字迹,一目十行地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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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芳,女,三十六岁,滇城本地人。

周善,男,四十二岁,鲁州省钏岛市阳县人——王韬的老乡。

“周善的籍贯在鲁州省钏岛市,同这个王韬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系。而就在最近的几周内,他同一个无法溯源的可疑手机号码打过多通电话,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超过两分钟,我向营业厅要了这些通话记录,周善与该可疑号码的最后一通电话,就发生在王韬死亡的前一天,”王辉顿了顿,又说,“于是我查了查,发现周善早在十年前就因容留他人吸毒而被钏岛市人民法院判了两年,两年后他的户口迁来滇城,在后街那儿盘下来一家KTV。”

“这么说,周善有杀害王韬的嫌疑,”许愿抬眸看了看王辉,“那余芳和周善是什么关系?”

“夫妻,”王辉道,“准确来说,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户籍上写得清清楚楚。”

王辉话音一落,便见许愿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再往左一看,连江驰都拉下了脸。

“怎,怎么了?”王辉试探地问道。

“今天审讯余芳的时候,”江驰看了一眼许愿,说,“余芳说自己不知道周善。而且,她一直在逃避审讯人员的问题,在听见‘周善’和‘王韬’两人名字后,她表现出与先前在KTV时大不相同的紧张;而当民警把王韬在内网上的照片拿给余芳看的时候,她的紧张达到了巅峰。”

余芳在害怕。

她在怕什么呢?

是在怕王韬吗?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王韬和她,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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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刚想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接个电话。”许愿抱歉地朝江驰和王辉看了一眼,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便陡然安静了下来。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许愿说。

对面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夹杂着几句医学专用术语,许愿闻言皱了皱眉,回了句:“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许愿很快调整好脸色,看上去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江驰抬眸与他对视的时候,很快便明白——许愿生气了。

“怎么了,队长?”江驰温声开口。

“医生说,余芳的那种情况,”许愿顿了顿,“排除过其他病因,是长期的焦虑和认知障碍导致的,具体原因还要深究。”

江驰问道:“她为什么焦虑?”

“家暴,丧子,”许愿说,“是她自己告诉医生的。”

“家,家暴?”江驰眉头一拧,“周善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还有,”许愿无声叹了口气,伸手一拍江驰肩膀,“我们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的另一件事......”

江驰:“什么事?”

“她姓余。”许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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