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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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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芳沉默了许久。

久到连张姐都有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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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今年三十六岁,出生于1974年,户籍资料上也的确是这么写的,”张姐道,“但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你生下那个早产婴儿是在十六年前钏岛市下辖县城的妇幼保健院里,那年正好是1994年年尾。”

余芳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

她在紧张。

“余芳,为什么谎报年龄。”张姐说,“九四年的时候你生下那个孩子,跟护士说你十六岁,求她们救你。按照这个逻辑,你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而不是三十六岁。”

余芳咬了咬干裂流血的下唇,低声道:“那,那年,是十六岁。”

她说,她的确是在十六岁那年生的孩子。

“我是七八年的,但那时候我家住在山里,没有上户口,直到八几年的时候,我爸妈没了,我当时好像是五岁,那些亲戚养不了我,就把我送去了福利院,”余芳面容疲惫,牙关隐隐颤抖,“......福利院的人帮我办理户口的时候,因为我乡下口音太重,他们听不清,就把我写成了七四年。”

张姐了然:“我就知道是这样。那然后呢,九零年的时候,你一个人离开滇城,那会儿才十二岁吧。”

余芳动了动嘴皮,沙哑地承认:“是。”

“去了钏岛之后,”张姐和蔼道,“你是怎么遇到周善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染上毒瘾,可以详细和我说说。”

余芳还是有些抵触,后槽牙痛苦地紧咬着,未经修剪的指甲掐进大腿两侧的皮肤,浑身战栗。

可以理解,毕竟像她这样的吸贩毒人员,早年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对警察具有较为强烈的抗拒感。当张姐问及她为何染上毒瘾的时候,她一时间也并不愿意松口;再者,她的反抗意识并不仅仅局限于警方,更多的,或许还是来自对“周善”二字的恐惧感。

为什么要恐惧呢,如果是寻常的家暴,余芳应该和警方全盘托出,迫切地希望警方帮助自己才是。

总不会真和陆风引说的那样,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受害者因长期的被欺压而不得不对加害者产生依赖和爱慕,这在众多刑事案件中其实是很少见的,小说里或许会有,但张姐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还真没听哪个同事说过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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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十二岁的时候去钏岛打工,”余芳用手掐着自己腿根,嘴唇微微发紫,“那时候,九零年,没有人问我年龄,我就在一个工厂的厨房里和师傅们学做菜,做给那些工人吃。到了九四年,我出师了之后,就掌勺,那时候周善刚当上厂长,他当厂长之前,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当了厂长之后开过庆功宴,我把大锅菜端上桌的时候,他摸了我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张姐静静地听着。

“后来,后来我告诉他,我十六岁,”余芳弯下身去,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声音带着些哭腔,“他让我跟着他,说以后我的工资就会翻倍,还说,在厨房炒菜全是油烟,如果我跟着他,他就让我去做普工......那天我被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说他有好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张姐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毒品?”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见那是一种白色的粉末......我看见他用锡箔纸裹着那些粉末,然后用打火机放在下面烧,他用鼻子吸了两口给我做示范,”余芳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抽泣一阵,浑身都在发抖,“他让我也试试,还说,说......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他就找人打死我,那个时候,我没有钱,工厂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惹上他,我,我也怕他,我真的很害怕,后来他跟我说,第一次是不会上瘾的,我就,我就......”

张姐眉头一皱:“你当时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余芳回忆起来,猛地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哭着说,“后来,我吸完之后,他就开始逼我跟他......什么措施也没有做,就是那天晚上之后,过了一个月我就稀里糊涂地有了孩子,有时候我洗澡的时候觉得身上很痒,长了很多痘痘。去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得了梅毒,要我联系大人来,把孩子拿掉,那个时候,女人未婚先孕是会被人骂的,而且当时,我还小,我回工厂之后除了周善,不敢告诉别人。”

余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紧接着抬手抹脸,难以启齿地说:“况且我爸妈早不在了,我也没钱去治病,没钱去做流产。之后听当时一个跟我耍得特别特别要好的女工说,可以用大一点的软布扎上松紧带包裹肚子,勒紧以后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一个人在距离滇城千里之外的钏岛打工。

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周善把梅毒传给了余芳,还把她带进了毒圈。

“你是傻吗,这些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哎,”张姐总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对劲,但听了她一番话,又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了她两句,而后叹了口气,道,“周善骗你吸毒,又骗了你的身体,你懂事之后怎么还跟他过啊。”

余芳双唇颤抖,枯树枝一般的手指紧紧地揪着头发,力度大到要把头发拽下来一般,嘴里呜咽着,发出几声悲伤的号叫。

就像将死未死的午夜寒鸦在半空中续续哀鸣,不断发出悲悸而嘶哑的叫声。

“我只能跟他了!我要白货,只有他那里才有!他说他供我,”余芳痛苦地叫道,“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想过要戒,可是我真的很难受,我只有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跟他结婚,他心情好了,就会分我一点儿货......”

张姐见缝插针道:“那王韬呢,你认识王韬吗。”

“不!不,不......不认识,”余芳猛地抖了一下,说。

“不认识?那为什么上次在市局审讯室的时候,你看到他的照片会反应那么大?”张姐笑了笑,从容而冷静地说,“为什么?”

余芳剧烈地喘息,不断地挠着头皮,稀疏泛黄的头发乱糟糟的,乌沉沉的眼底一片漆黑,像是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情绪。

是害怕。

以及,逃避。

张姐穷追不舍,故意说:“你怕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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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芳在撒谎。

她倒是很懂得避重就轻,把自己绑定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因为这样的话,无论她的话里露出了多少破绽,都会给人一种“因精神错乱和压力大而说错话”的感觉。无论她说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她都可以用受害者定论把谎言圆过去。

只是,为什么余芳要撒谎?

耳麦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许愿盯着显示屏里的画面,只见余芳突然挣扎地扭动身子,神情痛苦,四肢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拼命地用头部撞击理疗床上的软枕,陆风引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她,她枯瘦的手臂直往前伸,像是在竭力渴求着什么一般。

像个发了疯的怪物。

张姐“唰”地站起身,示意身边的女记录员暂时关掉录像仪:“先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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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队,余芳毒瘾犯了,现在拼命地求我给她点货。”

张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敲了敲耳麦,又道:“我估计她一会儿准得吐出点儿什么东西来,讯问不能就这么结束,玄乎得很,过了今天她明儿可能就不想说了。”

耳麦里传来余芳剧烈挣扎和渴求毒品的声音。

许愿冷静道:“她要什么。”

“□□。”张姐说。

许愿猛地站起,对记录员打了个手势,而后眉头紧皱。

从支队里调东西出去是件大事,那些缴获的各类毒品都被打上编号存放在支队专门的储存室里,有专人换班看守,平时哪怕是公安局的毒品实验室研究需要,也得经过层层报批,多个领导签字核实后,才能调用。

“我过去,”许愿说着,扭动门把,“那东西在我这儿,早跟冯局申请过了。”

末了,许愿刚踏出监控室的门,忽然又回过头,余光扫向角落里坐立不安的江驰。

“江驰,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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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愿和江驰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陆风引差点一句国粹爆出口。

说好的不许男警在场呢。

说好的余芳怕陌生男人呢。

千叮咛万嘱咐都说给狗听了。

“卧......”陆风引堪堪把脏话咽回肚子里,上前拦住他俩,“你俩怎么回事?”

“我怕她在这儿咽气,让开,”许愿沉声道,“你在心里骂我是狗,真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似的。我过去看看她,她要状态还行,我就不给东西了。”

说罢,许愿扬了扬手里封装好的针管和审批签字文件。

陆风引惊道:“你你你你你!不是,哎,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天,”许愿说,“我担心余芳在讯问过程中出事,耽误案子。先跟冯局报批过,从库里调了两支毒品出来。”

陆风引默默给许愿点了个赞:“姜还是老的辣啊,江驰,你看你也学着点儿。”

江驰微低着头,跟在许愿屁股后,低头垂眸看着地板,在众人面前又重新做出了一副与刚来时一样的乖顺样子:“队长教我,我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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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芳近乎癫狂地抽搐着,翻着白眼,手臂前伸:“给我,求求你,给我一点,就一点!”

这架势,能现场拖去拍恐怖电影,不用化妆的那种。

许愿一手撑着理疗床的床头,一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刚刚在讯问的时候说的话,根本就牛头不对马嘴。你说周善强迫你跟他做,然后把梅毒传给了你,这一点我可以相信,但你为什么要说孩子是周善的?他没有生育能力,之前你自己也承认了。”

那张来自市第一人民医院亲子鉴定中心的报告单早早地被余芳甩飞到了地上,于是许愿弯腰捡起,将报告单往余芳面前一竖,冷冷道:“为什么说谎。”

余芳惊恐地看着他,但身体上的戒断反应已经由不得她再思考了,她只能遵从本能不断地求着眼前的男人,求他给自己一点货。

许愿眉头皱着,转手便把封装过的针管和审批签字文件一并递给了身后的江驰:“拿着,没我同意不准给她。”

江驰讷讷地点头,退到一边去。

没有队长的同意不准给她,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并且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毒瘾对人身心的摧残并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余芳的情况很严重,随时有昏死过去的危险。

江驰咬着唇,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许愿是真的不怕吃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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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许愿冷声道。

“不是周善的,不是他的......他,他当时找过我,他真的把梅毒传给了我,但是,我没怀他的孩子,”余芳语无伦次地说,“他自己也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可他让我生下来,说......说......”

“说什么?”

余芳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身子在理疗床上扭来扭去,几乎瘦得脱相的单薄骨头不断拍打着布艺的理疗床。

许愿又问了一遍:“周善说什么?”

余芳蜷着身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而后连滚带爬地凑到许愿跟前,哭着乞求道:“他说,他说只要我生下那个孩子,就不跟我计较,他把那孩子拿去卖了换钱,他说这些钱可以够他进货。只要他手上有货,我就不用再向其他人买毒品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给我一点,你有白货的,你有的,对不对,我刚刚看到你拿了,你行行好,我求你了!”

犯瘾时噬骨般的痛感不断地抓挠着余芳的心,一直蔓延到大脑,让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跟疯子没什么区别,而她紧紧地攥着许愿手臂,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她竟然在巨大的身心打击之下一口气把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你跟王韬什么关系,”许愿手臂往后动了动,避免余芳发起狂来伤到自己,“王韬死在你跟周善合伙经营的KTV附近,你们两个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人,在KTV的后门走廊和地下冰库里,我们找到了大量血迹和搏斗痕迹,你知道这回事吗。”

“我,我好难受啊,求你了,给我一点,就一点点!”余芳大声喊着,几乎是声泪俱下地不断抠自己的头皮,“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的,我都跟你说,我全部都告诉你,求你了!给我,给我一点白货!”

“但是那些血迹中,有你的血迹,为什么。”许愿说着,定定地看着余芳。

“他打我,是他打了我,他把我吊在地下室里,用鞭子抽我!我不敢跟他叫板,只要,只要我听话,他说......他说只要我乖一点,就给我拿货,如果我不乖、不听话,他就打人——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行了,我想吸,你给我点,我,我真的会死的!我真的会死在这里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余芳哆哆嗦嗦地说着,几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的手被自己抓得破烂不堪,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再度掀开,溃疡流脓。

溃疡的脓水在她的哀求中顺着她的动作沾在许愿黑色冲锋衣的袖子上。

许愿眉头皱得很深。

余芳说,自己已经被周善家暴很久了。

但只要听话,周善就会对她好。好言好语地待她,亲她,爱她,哄她,给她“拿货”。

但如果不“乖”,周善就会露出恶魔的本质,对她加以惩罚,用酷刑折磨她,让她因拿不到货而受着身心的折磨,心急如焚,生不如死,到头来只能乖乖地服软。

周善......你真是玩得一手的好花招。

“我不能没有他,我......我不能没有他,”余芳近乎癫狂地喊着,“他对我好,他会对我好的!”

“你说周善家暴你,但你离婚之后因为离不开货源,又不得不跟他一起生活,只有这样你才能时刻拿到毒品,对吗,”许愿从容不怕地说,“你怕他,但离不开他。”

不仅仅是身体的折磨,更多的是戒不掉的心瘾。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成功戒断,即便是戒毒所里的人重新步入社会,也会时刻被社会犄角旮旯里的东西诱导着,然后再次燃起心瘾。

余芳拼命似地点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王韬呢,你跟他又是怎么回事,”许愿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到现在你还没说清楚。”

“是王韬的,是王韬的!我,我真的快死了,我都说,我知道的我都说,你给我打一针,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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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参与讯问的警察和讯问现场记录员都站在这间特殊治疗室的门口处,心急如焚地看着许愿和余芳。

这是个很冒险的做法。

理论上来说,许愿这么做没有什么不妥。

但如果余芳因毒瘾未及时纾解而昏死过去,就这么死在治疗室里,不单单是许愿,就连其他相关人员都要吃处分,案子也会由更高一级的公安厅着手重新调查。

许愿在冒险。

他在赌,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赌,赌余芳嘴里的真话,赌这件荒谬案子背后的真相,赌新型毒品的真正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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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示意江驰把东西拿过来。

余芳眼巴巴地伸手去够,颤抖着手,蜷着身子将针剂推进肌肉,而后目光呆滞下来,长叹一声。

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你和王韬是怎么认识的,”许愿说,“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我,对,就是在工厂的时候,周善刚当上厂长,王韬......”余芳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王韬是周善的一个朋友,在工厂里做经理......他是‘飞行员’,也叫‘机长’......就是,就是毒品的中间商,专门从境外给人供货。周善是他的助手,他们经常卖了东西,然后分赃。”

余芳抽泣着说:“就那次,我,我和周善完事之后。第二天,王韬瘾犯了,工厂里的女工都下班了,我不是普工,就只是个帮厨。在厨房的时候,半夜,他突然到灶台前面来,说要我给他散冰,我当时很怕,我,我不知道他原来有老婆,我是想反抗的,可他力气很大,我躲不过他,就......谁知道,谁知道就那次,我就怀孕了。后来医院的医生也做了亲子鉴定,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父亲其实不是周善,那时候我就反应过来,是王韬的种。”

她说她当时十六岁。

她说她自从踏入钏岛的那一刻开始,一辈子都被毒品和那两个男人毁了。

她还说她很后悔。

“后来我看见王韬和周善总是跟一些不认识的神秘人打电话,我就好奇,”余芳哭着说,“周善不让我问,只说是境外的‘大老板’,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偶尔帮他给那些马仔卖点货,得到的钱我跟他五五分,他就能保证我不会缺白货用......我当时哪里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啊!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在周善手里拿货,周善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从境外运毒?”许愿捕捉到关键信息,道,“具体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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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境外运毒,毒品的来源是境外。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东西!”余芳不安地扭着身子,蜷缩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嘶哑地喊着,“他们做事都避着我,我只知道来源是境外的‘大老板’。我是后来,后来他们要我去给一个人‘拿货’,要翻山到滇缅交界去,我,我才知道那些毒品是从缅甸来的......”

再具体一点,具体到缅甸的哪个地方,余芳说她也不得而知。

末了,她突然死死抱住许愿右臂:“你是警察,你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我保证,我保证我知道的我都交代,我好好配合,只要,只要你能救我!你再给我一支吧,求你了,真的!”

事到如今,她的第一需求仍然还是毒品吗。

那难道她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换取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吗。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改,根本就没想过脱离那个让自己一度绝望的苦海,她依旧还是痴迷于那种罪恶的果实,是吗。

许愿面色有些凝重,试图推开她的手。

余芳四肢胡乱蹬着,眼白都要翻出去了,嘴角流下一丝扣税,整个人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奄奄一息而又亢奋地抽搐着。

然而,她突然大叫一声,猛地弹起,整个人再次扑上许愿,猛地环抱住这个支队长级别的男人,乞求道:“不够,不够,我好难受啊,你再给我一支,最后一支,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对不对,就一点,求求你了!”

她的力道很大,差点把许愿扑得飞出去。

许愿踉跄几步,瞥了一眼余芳流在自己身上的口水:“再问你一个问题,王韬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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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韬怎么死的。”

六个字像带着电流的铁锤,一下下砸在余芳心上。

许愿的话很有力度,江驰就站在许愿身后,心里不免也被震慑得“咯噔”一下。

一时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余芳。

她发作起来,不断抱着许愿,甚至伸手掐住这个缉毒警察的脖子,苦苦地乞求一点毒品。

“王韬为什么会死在你和周善合伙经营的KTV附近。”许愿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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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戴着手铐的嫌疑人掐脖子的感觉很不好受,气管被紧紧绞住,差点连话都没说完整,许愿从警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想下岗的念头。

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事实上许愿可以给余芳来个过肩摔,然后以袭警的名义把她丢进看守所或者戒毒所。

但许愿没有这么做,而是使了点力把余芳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撤下来,又冷静地重复问道:“王韬为什么会死在你和周善合伙经营的KTV附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现在好难受,你再给我一支,再给一支,”余芳大声喊着,“是周善那王八蛋杀了他,他和周善分赃不均,周善就要杀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周善把我关在冰窖里狠狠地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看见,我都他妈说了我没看见,以后也会乖乖听话——我好难受,我好难受,你给我一点,最后一点,求求你了......”

许愿面色一沉。

江驰却上前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把许愿拉开。

“人生中最后一管了,答应我,过几天去戒毒所矫治,要好好改造,出来之后,”江驰忽然顿了顿,眼底扫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酸涩,“出来之后,好好做人,找个能糊口的正当工作,不要去当三陪女,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再接触毒品。”

许愿深沉的眸子看向江驰,似提醒般,嘲讽道:“你跟她说再多都没用,已经废了。”

江驰咬咬牙:“但......其实她也很可怜,不是吗。而您却利用她的毒瘾,从中套取信息。”

“嗯,利用了,你有意见?可怜她?那我希望等你将来看到缉毒一线的战友们倒下的那一刻,也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许愿摇摇头,终归是转过身去,不再去直视江驰的眼睛。

他想说,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怜悯。

江驰却只觉得队长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些过于铁石心肠了。

虽然说队长那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江驰的心思,有时候太容易被环境影响。

余芳如愿得到第二支针剂,她绝望,而又嬉笑着,双目呆滞却带着一丝狠劲儿,侧趴在理疗床上死死盯着许愿的背影,阴森森地笑起来。

她便以这样一种姿态,将□□注射进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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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你们要是结束了,笔录做好了带回支队,联系戒毒所,把余芳送过去,”许愿迈开长腿,庆功似地一拍江驰的肩,沉稳地对所有人道,“王韬案重大嫌疑人周善,立马安排二次审讯。”

“如果余芳说的都是真的,”许愿顿了顿,说,“我们会向上级单位反映,新型毒品流入滇城的这件事必须严阵以待。有必要的话,也许会派人前往卧底——到时候谁都不准临阵脱逃,敢当逃兵的,自己打报告收拾包袱走人,禁毒支队不养窝囊废。”

缉毒是条布满荆棘和血腥的路。

你来了,就必须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直到你死的那天。

缉毒警察没有撤退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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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看着许愿,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伸手拍了拍许愿后背,一点微沉的神色悄然流露:“队长,如果案子查到最后,必须要人去卧底的话......”

许愿微怔:“你要干什么?”

刚刚才意见不合差点拔刀相见,这会儿又要上演哪一出?

“我想去,”江驰说,“提前跟您报个名,我没有家人,没有顾虑,我可以去。您刚刚说的话我不认同,我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不把战友当回事的人,是,我同情余芳,但我更爱战友。”

“案子现在还没查到什么关于新型毒品的指向性线索,你不用这样,”许愿听出江驰话音,沉稳道,“我从没怀疑过你的专业能力,之前训你那些话,我道歉,你也不用再抓着它不放了,你要是介意我就不提了。”

江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抬眸,撞进许愿视线里,有些无奈:“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去。”

“那也不用提前报名,上赶着卧底,到时候案子结了还得开讨论会,”许愿眼眸微微缩紧,不知是对江驰的偏见还未减少,还是因为刚才的事闹得他无心多话,“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整理材料,然后一会儿跟我去审周善。”

“......好。”

末了,许愿审视江驰的目光慢慢冷下来:“江驰,我之前就敲打过你,不要对嫌疑人抱有过多的期望和同情,这样只会让你自己的情绪永远抽离不出来。你再怎么可怜余芳,她也终究还是毒贩!而我们的任务从始至终只有破案缉毒这一条!你已经不是刚出茅庐的实习生了,这个道理这么些年还学不明白吗?”

“队长,其实我——”

其实我也很认真在破这个案子,我不比你们任何人少操心。

“江驰,收收同情心,”许愿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慢慢缓下来,“缉毒警察必须得时刻保持清醒冷静,你可以怜悯,但是不要太过深入,更不要表现出来。我是担心你的情绪,这些天观察过你很久,你不对劲。”

江驰张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我更担心你碰红线,你太容易被环境影响了。”许愿意味深长地说。

“以后......会改的。”江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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