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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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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笑笑,女,十七岁。

死因,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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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毒史长达一年多,社区戒断十余次,”许愿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尸检报告和其他几份笔录文档,将文件整合完成后拖进了新建文件夹内,“最后,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桡动脉在没有完全断离的情况下发生大出血,事发时只有蒋笑笑一人独自在家,没有人为及时压迫止血,出现失血性休克,从而导致死亡。”

尸体被交到法医手中时已经出现了尸僵的缓解现象,并开始产生气体,腐臭味从尸体内部溢出,尸体瞳孔无法透视,尸斑已从扩散期发展为浸润期。

家属报警的时间与尸体死亡时间相距两天,也就是说,从家属报案开始,算上派出所出警看过现场,到分局法医赶去做现场尸检,再到案子上报分局,由于警力不足、人才稀缺,分局发现端倪后只得转交市局协助......尸体的实际死亡时间远远超过了四十八小时。

“只有十七岁。”江驰喃喃道。

“嗯,十七岁,”许愿没有什么过分的表示,脸上情绪依旧镇静,“年纪太小了。”

江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屏幕上被许愿再次调出来的询问笔录。

笔录共有十六页,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到场每位家属说过的每一句话,蒋笑笑的父亲、蒋笑笑的母亲,以及她的爷爷奶奶都提供了大量信息。

“社区怎么说?”江驰弯了弯腰,一只手撑在许愿办公椅的椅背上,看了一眼堆满文件的电脑桌面,眉心跳了跳。

社区调查记录原本是和笔录分开的,但是为了方便,许愿复制了文档,全部整理在了一个大文件里。

只是队长好像不怎么在意桌面整理,一眼看去,电脑桌面上目测保存了不下二十个文件夹,各类材料以一种诡异的排列布局四散着到处乱放,甚至随手将好几个案子的大文件丢进了C盘。

“蒋笑笑的家人在发现尸体之后误以为是家里遭贼,第一时间报了警,派出所民警赶去现场后做了初步的判断,案子被转接了分局,分局法医赶过去尸检的时候正巧这户人家的邻居都在家,”许愿说道,“邻居是社区居委会的,在接受询问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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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录上,邻居大妈介绍说自己是社区居委会的,对这家人的情况比较了解。

民警向她询问蒋笑笑一家的基本情况时,她坐在分局刑事侦查大队的询问室里,有些担忧地看了办案民警一眼,而后眼神里的那份由内而外的担忧很快又转变成了同情、无奈以及一丝丝的怜悯。

“蒋笑笑啊,这孩子挺可怜的。”

“可怜?”民警问,“能具体说说吗。”

邻居大妈叹息一声,道:“他们家就蒋笑笑一个孩子,孩子爸爸以前是给人开货车的,经常出差跑业务;她妈妈呢,是百货大楼里的清洁工,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在百货大楼干满工时之后,还要去康复中心照看老人,夫妇俩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看管孩子。”

一个普普通通的低薪家庭,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上有老下有小。

由于学校半封闭式的管理制度,蒋笑笑平时上学早上六点就要到校上早读,中午和傍晚都在学校吃,一直到夜里九点半晚自习下课才回家,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的十点,爸爸在外地跑业务开货车,妈妈从百货大楼下班后回家换了衣服又要立马赶去康复中心照顾爷爷奶奶。

2010年的电子产业发展初见成效,可他们家却只有一台最初代的智能手机,是爸爸的那个香港老板送的,平时放在屋里舍不得用,爸爸妈妈都是靠老人机电话联系;而蒋笑笑没有手机,不能给父母打电话,只能趁电话亭没人的时候偷偷过去打上一分钟。

蒋笑笑的一天,很少和爸爸妈妈见面。

所以性格也很内向。

“她爸爸给人开货车,不知道为什么就迷上了赌博和酗酒,后来整个人都变了,天天向外头借钱,听人说是欠了几十万的赌债,还借了银行一笔钱,现在正到处东躲西藏地逃债呢,”邻居大妈又说,“蒋笑笑以前倒是挺懂事的,没有父母管着,自己在学校也能认认真真地读书,回来还会自己烧饭,见到人会打招呼......

“只是自从她爸发生了那档子事儿,她爸回回跟她妈妈吵架都是为了赌博这事儿,哪次不是大动干戈?整栋楼的街坊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摔东西、砸碗,有时候她爸要不到家里的钱,急眼儿了,连带着蒋笑笑一起打。有几回笑笑从家里跑出来,到我家去哭,整条胳膊都是让衣架子抽出来的,身上就没剩什么好地儿。”

几个负责询问的民警飞快地做着记录,不时眼神交流一番。

“您的意思,是说蒋笑笑的家庭并不和睦?”民警问,“她父亲染上赌博和酗酒的恶习,甚至会对家人大打出手?”

“是的,”邻居大妈苦笑一声,“后来时间一长,笑笑就变了,学校老师不止一次找过来,没碰上她的父母,就辗转找到了社区,接着就找到了我。老师反映说笑笑在学校不听课,不做作业,成绩一落千丈,有一次没放学就偷偷翻墙出去了。”

再后来......

再后来,蒋笑笑的爸爸又回家偷钱,被放假回家的蒋笑笑撞见,蒋笑笑和父亲大吵一架,父女俩动了手,之后蒋笑笑离家出走了整整一星期。社区居委会的邻居大妈和蒋笑笑的妈妈报案之后并没有等来派出所的调查结果,最后只得自己到处打听,最后终于在一家离家较远的台球俱乐部里找到了蒋笑笑。

“蒋笑笑辍学了?是为了打工?”民警又问,“是她爸的意思,还是......”

邻居大妈摇摇头,道:“她说是她自己想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说学不进了,不想读了,”邻居大妈双手交叉放在腰部,眼神一变,讽刺道,“她妈妈也是,管都不管一下,就这么由着她去了,我上门儿给他们家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她妈还义正言辞地跟我说家里没钱,早点出去打工也能给家里尽份力——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让我少掺和他们家。我看她妈不就是想要钱么,家里都穷成那样儿了,老人又在生病,丈夫欠了赌债,可不得让小孩出去打工?”

......

江驰飞快地游览完整整十六页的笔录,将得到的信息大体在脑中过滤了一遍。

笔录一共十六页,光是邻居大妈的笔录就占了八页,其中不乏有些嚼舌根式的闲言碎语,也一并被负责这块的民警记录了下来。

许愿看了一眼江驰有些复杂的神色,拍了拍他的手:“分局这次负责笔录的是个新人,大学刚毕业,估计是怕信息遗漏,把被询问人说的话全给记下了。”

“我猜也是,”江驰说,“不过也挺好的,方便咱们快速了解案情。”

许愿坐在办公椅上,江驰站在他左侧后方,弯下腰去够鼠标,右手绕过椅子的扶手,将文件不断下拉,细细浏览。

他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了许愿的身上,惹得许愿很想一大嘴巴子抽过去。

江驰最后将文件一直拉到最底下。

他的目光静静地定格在询问笔录最后的那句——“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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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于割腕,失血过多休克致死。”江驰轻轻说。

“她生前曾有过一年多的吸毒史,因为戒不掉,所以选择干脆利落地离开这个世界,”许愿站起身,将椅子推进桌子下方的空隙,沉声道,“陆祁在做二次尸检的时候,在她的体内找到了与周善案中王韬相一致的新型毒品成分残留,她的盆腔内侧,甚至人为地放进去一个装满毒品的微型塑料袋。”

“队长,”江驰侧过头去,定定地看着许愿,“你也觉得,蒋笑笑可能是这条贩毒链的其中一环吗。”

许愿微微颔首。

也许办案人员无法对这样一个女孩做出怎样的评价,但有一点,是他们坚信着的。

蒋笑笑的出现,很可能会成为这场关乎新型毒品的、暗处的毒贩与明处的警察们无声对峙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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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顺完了蒋笑笑自杀案的案发经过便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陆祁果然等在那里,投影仪也已经打开,窗帘被拉得透不出一丝外界的灯光。

许愿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个铁皮盒。

“手机和其他具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交上来集中保管,会议结束后重新分发给各位。”

乌泱泱一群人前后脚来到这里,纷纷将手机上交,一台又一台带着移动警务通系统的手机被许愿集中收进一个铁皮盒子里。

而后,许愿将自己的手机也一起放了进去,看向自己左边站着的人:“江驰。”

“我知道。”江驰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许愿手里捧着的铁皮盒。

随着一声轻轻的“哐啷”声,许愿给铁皮盒落了锁,放在了这间小型会议室的某个角落。

乌泱泱一群人挤在小型会议室里,脸上映着投影仪幽幽的蓝光。

其实周善一案就已经给所有人敲了一记警钟,但由于王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即便周善被依法逮捕,却还是不能得到任何有助于击破新型毒品链的关键信息。

除了那个名叫孙大强的卖冰糖葫芦的老头,他们几乎一无所获。

而周善的电脑由于老化严重,技术人员破译电脑时需更加小心,防止源文件丢失。

周善、王韬、余芳、蒋笑笑......甚至是今天扫场子时抓获的胡老三和那帮跟着他的马仔,以及那个有些可疑的女高中生李木子......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有机整体,这些涉案人员好像处在不同的事件当中,但又好像冥冥之中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

当队员们听队长说本次会议不允许携带任何通讯产品时,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微微沉了一下——只有当案件发展到一定严重程度的时候,保密性才会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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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许真的即将面对一场持久战。

一场藏在暗处的、散发着腐臭的持久战。

他们将逆光前行,撕开这笼罩着滇城的罪恶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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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笑笑的一寸证件照被放大,连同尸检报告和报告中附带的尸体照片一起,被投影在这间小型会议室的白色幕布上。

她长得很普通,不算漂亮,但五官端正,是标准的鹅蛋脸。

证件照上的她,眼睛不大,是单眼皮,眼尾轻轻上翘,很像《红楼梦》里对林黛玉的描述,“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这是她两年前在辖区派出所办理身份证时照的相,但在她的家人向民警提供的近期照片中,俨然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眼睛原本总是盛着一汪清澈河水,却随着毒品的不断侵蚀,渐渐地,渐渐地,变成了一潭死水,浑浊而散发着阵阵令人发怵、恐惧的气息。

脸颊也凹陷下去,面黄肌瘦,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半分影子。

“我们在蒋笑笑的胃内以及咽喉处提取到了微量毒品成分的残留,这些成分经过检测,确定与上一案中王韬体内的毒品成分相符,”陆祁推了推鼻梁上烟灰色的眼镜,用激光笔指了指幕布上投出的尸检报告,“这类的毒品的归类属于□□类药物,但新型毒品中除2,5-二甲氧基□□以外,还含有一种特殊的致幻型□□类兴奋剂成分,能够对人体产生强烈的致幻作用。”

说着,陆祁将投影仪中的内容往下翻了一页。

他握着翻页笔,解释道:“周善一案中由于时间紧凑,案情复杂,我们并没有及时对这类特殊成分进行分析,但就在最近,检验中心的最终报告结果已经通过文件形式送到了咱们支队。”

底下人忽然低语起来。

环境微微嘈杂。

“这类新型毒品的主要成分为2,5-二甲氧基□□,同时含有与国外一种名为‘阿德拉’的药物相类似的□□成分,”陆祁不咸不淡地说,“具有极其猛烈的中枢神经兴奋作用,致幻性强烈,作用与□□类似,严重时有致死性。”

说白了就是□□的好基友。

总之害人没商量。

“而法医组在蒋笑笑的尸体盆腔内侧提取到的这一小袋透明塑料包装物,就是新型毒品的全貌。”陆祁说着,扫视一圈众人。

那袋透明塑料包装物内里装着的东西已经随着蒋笑笑的死亡而被尸体体验溶解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沾满鲜血的塑料袋外壳,陆祁把它从蒋笑笑盆腔内侧用镊子夹出来的时候,这小塑料袋就已经脆弱得用镊子都能轻易夹断了。

袋子里的毒品残留,每一项成分的指标都与目前所确定的新型毒品相符合。

许愿在这时从会议桌上站起,走到前方。

“这袋毒品很有可能只是新型毒品的初始状态,新型毒品的初始状态是粉末状,但毒贩为了盈利,也许会将它制作成片剂用以散装交易,他们要绕过警方视线从事地下非法贩运毒工作,一定会有一个充分的容器去装载运输,”许愿一字一顿地沉声道,“皮包、快递、外卖、车辆......”

还有人体。

“人体。”江驰看了许愿一眼,接嘴道。

许愿点头。

个别丧心病狂的毒贩会想到用人体□□的方法以躲避警方视线。

蒋笑笑就是一个被毒贩利用的典型例子。

这些毒贩总是以为把毒品藏在女性的隐私部位就不会被警方注意到,但殊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在他们昧着良心腆着脸皮干些违法违纪的事情之时,警方也早已注意到了他们。

会议室里登时寂静一片,偶尔有椅子吱呀晃动和投影仪嗡嗡运作的声响,时不时传来几声“咔哒咔哒”拨弄打火机发出的动静。

没有人愿意在会议室这样封闭的环境下抽烟,但是案子一旦复杂起来,手里就总得抓点什么东西,用以缓解焦虑。

打火机的开关便成了很好的宣泄口。

好像所有人的呼吸都忽然凝滞下来,千斤重的石头就这样倾泻而下,狠狠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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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这些新型毒品被毒贩运送出去之后,会流向哪里,这张犯罪网络到底有多大,他们的犯罪行为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我们都不知情,”许愿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我最担心的,是毒贩将新型毒品的网络扩大,从滇城扩展到别的城市——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边境城市的缉毒工作总是充满未知和危险。

如果能把毒品一直挡在外头就好了。

会议开了很久。

久到之后江驰过了好些年已经快记不清当时的封闭会议上都讲了些什么,很多年之后新入警的一批警员被分配到他手下,已经快退休的冯老局长要求江驰在新警的入警仪式上发言,他下意识地提起了当年的这场开得无比冗长的会议——好多年了,江驰话说到一半突然闭了音,抱歉地表示自己只记得当时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队长,就像行注目礼似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队长。

也许未来的江驰该庆幸自己当年在会议上多看了几眼的。

多看几眼吧,再看几眼,再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队长。

因为未来的他们,连和亲人同事一块儿拍一张清晰的不带码的照片,都几乎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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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许愿将警务通手机发还给所有人,并分配了相应的任务。

江驰默默地站在许愿身边,待到人都走干净了,他才讷讷地开口。

“队长,有件事情......”

想跟你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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