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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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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从来没有这样看一个人。

那晚他站在许愿身旁,看着李木子被局里的其他同事带去做正式笔录。

走廊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死寂,楼下依稀有些许躁动,江驰看着体型瘦小却染着一头绿白色头发的少女静静地走进讯问室,而后讯问室的门被负责笔录的同事不轻不重地关上,落了锁,走廊上的灯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门锁的回声飘荡在走廊里,无端显得落寞和寂寥。

明明是白天,明明是上午。

但这里无尽的长廊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格外深沉、格外昏暗了。

江驰就这么看着,有一种亲眼看着一个人从人间走向深渊的感觉,而他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她在哪所学校上学?”江驰突然发问。

许愿不知什么时候在墙边的直饮水机旁接了杯冷水,伸手过去递给江驰。

“李木子自己说是在三中,”许愿看着前方不远处正不断旋转的广角监控,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拉过江驰,低声道,“我之前忘说了,你不在局里的那天刚好是我值班,陆祁觉得蒋笑笑的案子背后存疑,找到当时的辖区派出所和后来接下案子的分局问情况,又到蒋笑笑生前活动区域附近走访过一遍,发现蒋笑笑生前常和李木子玩在一起。”

江驰诧异:“她俩一个学校的?”

“算是,”许愿目光微凝,“都是三中的,只不过蒋笑笑在东校区高中部,李木子应该是在南校区初中部。但两边班主任都对她们的事含糊其辞,估计是怕丢学校面子。也就李木子班上那几个班干部愿意配合调查,把李木子平时的作息和在校表现以及交了什么朋友全说了个干净。”

几个班干部都说李木子平时不怎么来学校,即使来了也是坐在后排干自己的事情。初高中生的交友圈子普遍都比较单纯,李木子平时跟谁谁谁经常在一块儿玩,稍有留心便能注意得到,更何况......

——彼时接受调查的纪律委员摊摊手,表示:“更何况,她隔三岔五跨越大半个学校跑去高中部那边找人,是个人都知道她跟高年级的人有关系吧,人家蒋笑笑是谁啊,好歹也是曾经蝉联榜首的学霸啊,人学霸都懒得搭理她,要不是她天天去找,蒋笑笑怎么可能跟李木子那种人混在一起。”

只是蒋笑笑已经死了。

.

许愿回忆一遍案子的大体情况,而后目光轻轻投向江驰。

很温和的目光。

“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的案子又绕回了蒋笑笑死亡的起点,”江驰顿了顿,“通常朋友之间认识的人重叠几率很大,初高中生的世界就那么小,能认识的人基本也仅限于自己的小圈子。李木子既然认识胡老三,那么蒋笑笑估计也......”

毒贩的圈子不外乎都是朋友带朋友,熟人带熟人。

李木子能跟毒贩扯上关系,难保蒋笑笑不会。

蒋笑笑自杀了,李木子......

“还在查,”许愿知道江驰心里在不安些什么,“但我和你一样,也希望她不是。”

“可她要不是的话,”江驰神情略微压抑,“我们还能抓到新型毒品背后的推手吗。”

“能,别泄气,”许愿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我说能就能,我们不但能抓到幕后推手,还能保护好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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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借着聊天的间隙摸出烟盒,下意识想抽根烟。

江驰靠在墙边把喝完的一次性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顺手抽走许愿手里刚打开一半的烟盒。

一看许愿就是那种嫌麻烦的,估计拆盒子的时候大力一拆就完事。盒子外层的包装被撕扯得很不好看,烟盒的边角发皱,里面的烟倒还剩三根。

“做什么。”许愿手里就剩个打火机,虚虚握着,僵在半空。

倒是江驰把许愿的烟盒揣进口袋,似无意道:“干咱们这行的平均牺牲年龄都小,你还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昨天晚上在你家留宿,半夜睡得迷糊的时候,听见你在咳嗽。”

“只是着凉了,没事。”许愿抿了抿唇,说。

江驰看了许愿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笑,眼神停留片刻,而后将视线放在走廊上昏暗灯光下的绿色盆栽上。

“天怕浮云地怕荒,人怕痨病狗怕猫。”江驰不知打哪儿学的方言,哼着哼着就把词儿给念出来了。

“滚,你才痨病。”许愿轻轻一敲江驰后脑勺,笑得轻松。

江驰也微微笑着,抬眼看着窗外淅淅沥沥正下着雨的天。

南方的冬季碰上雨水,总是又湿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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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不是不知道江驰的意思。

准确来说,他也觉得江驰对自己有点很不一样的依赖,像战友,但又像血溶于水的亲人、骨肉相连的手足。

就像你妈总是觉得你冷那样,江驰觉得队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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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而此时李木子那边的笔录已经做好,讯问室的门被打开,有些沉重的门声在过道狭窄的长廊里来回荡漾,李木子被民警带出讯问室,脸上爬满泪痕,一旁的女民警从口袋里抽了张纸糊在李木子脸上。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室内的空气带着几分诡异的沉闷。

“许队,做笔录的时候,她交代了自己和戴警官从市局出发再到发生意外的情节始末,还有......”女民警看着二十来岁,大概是内勤,穿着规整的冬常服,见了许愿,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许愿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同事旁边瑟缩着的李木子。

同事静默两秒,低声道:“她主动提到了蒋笑笑。”

“说什么了。”

“她说她既对不起蒋笑笑,也对不起戴警官。”同事道。

许愿闻言顿了顿,视线在同事和李木子之间来回切换,最终没有说话。

江驰终于把目光从窗前挪回室内,动了动嘴唇,但在看到李木子的那一刻起,想说的话也便就梗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确实是说不出口的。

未成年人的那点小心思在江驰和许愿这样的大人眼里实际上早就清楚得连问都不用再问了,大家都是过来人,很多年前许愿他们上学的时候,或多或少也打过架,也许当过小混混,就算没当过,也被身边的朋友耳濡目染过。

可以说李木子今天玩的都是他们早就玩剩下了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李木子会玩得那么花。

“李木子,你跟蒋笑笑——”江驰试探着开口。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李木子沉默良久,终于难受地抱着头蹲下去,在禁毒支队的某处昏暗长廊上哑着嗓子大哭出声。

窗外惊雷乍现。

猛烈的雨势伴随着大风将本就没关严的窗户猛地刮开,浅蓝色条纹的窗帘被风死死缠住,往里呼啦呼啦地拍打着墙面,过了半秒风向猛地一转,窗帘布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紧紧拽向窗外......

李木子白着一张脸,哭声和风雨声混在一起,哭哭啼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楼下的响动彻底被隔绝在外。

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江驰站在李木子身侧,俯下身压低声音,哄人似的好言好语地劝着她。

许愿皱着眉,双手抱胸斜靠在墙边,任由刮进来的雨往自己肩上飘。

“戴警官的事,不能全怪你,等厅里的人下来再看看怎么处理,”许愿嗓音像被沙子磨过,粗粝中透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疲惫感,而后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李木子从地上拉起来,话锋一转,道,“......虽然这样不合规,但我还是跟你说一句,蒋笑笑是自杀。”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我呢。”

“什么你呢?”许愿站起身,顺手关上了方才被风刮开的窗户。

李木子终于抬眼:“我,我会坐牢吗。”

许愿想起她刚才的种种表现,只是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不管怎样,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已经十五岁了。”

“你还知道自己十五岁啊,”许愿声音微沉,粗粝中带着一抹淡然的冷意,“一般情况下的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一千克以上、□□或者□□五十克以上或其他毒品数量大的,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那你知道未成年人参与走私贩卖毒品并教唆他人吸毒是什么概念吗。”

李木子衣着单薄,一阵冷颤之后打了个喷嚏,然后摇摇头。

江驰从直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新的水递给李木子。

一次性纸杯里冒着热气。

“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罪的,应负刑事责任,”江驰轻声说,“也许能从轻或减轻处罚,但是不适用死刑和死缓。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李木子看了江驰一眼,一口气把热水喝了个精光,吸了吸鼻子,眼尾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起来,鼻翼微微扇动:“我不想坐牢,我可以陪蒋笑笑和戴警官一起去死,可以拿命抵命,但是......但是,我不能坐牢。我没有杀她们,蒋笑笑是自杀,戴警官是别人杀的,不是我,都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跑了几次货,就几次!”

“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检察院法院说了才算,”许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尽力将语气放得平缓温和,“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先不要离开滇城,我们可能随时传唤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到时候传唤了,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把事情说清楚了,也许会有转机。”

李木子讷讷地点头。

江驰在一边静静地站着,和许愿对视两眼,才惊异地发现许愿因长时间工作而生出红血丝的眼里那抹有些感伤和无奈的心软。

良久,江驰目光转向李木子:“木子,你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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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外头吹过来,被挡在窗户玻璃外,窗户玻璃发出哐哐的响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幽寂的昏暗长廊上显得无端清晰。

窗户有些年头,很早就老化了,依旧保持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特有的装修风格,窗框上深绿色的油漆早已掉色,贴在窗上的海棠玻璃纸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风一吹,窗户就啪啦啪啦响。

许愿让王辉跟江驰一道儿开自己那辆车送李木子回去。

他在窗户前站了片刻,看着江驰把车开出支队,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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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带着冷气的手突然轻碰了他一下。

“干什么你?”许愿抬手捉住那只作恶的手腕,轻笑着往后一拧。

果然换来一声属于法医小哥的独特惨叫,陆祁端得斯文的败类书生形象瞬间崩得连渣都不剩。

“卧槽老大你这么用力干什么!我的手很金贵的!剖尸验尸都要用它,你怎么能这样对它!”

“这么金贵?”许愿捉着那只修长的手上下打量一阵儿,“你怎么不给它们买个保险。”

“没钱,穷,”陆祁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啊,可实力它不允许啊。”

两人相视而笑,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周身新型毒品所带来的压力并没有减少半分。

气氛还是压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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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根烟。”许愿朝陆祁伸出手。

四下无人,陆祁卸下了平日在为数不多的女警官们面前端着的斯文法医的包袱,露出狗腿子的本质,很是谄媚地给自家老大把烟点上,末了又道:“哟,小江把你烟缴了?你俩最近走得有点近啊?”

“滚滚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愿叼着烟,胡乱揉了把陆祁从解剖台下来之后翘得像滑滑梯的头发。

陆祁“嘁”了一声。

两人并肩靠在墙边。

好像局里的大多数同事没事儿都爱贴着墙站,不是靠着就是粘着,反正总要有个能暂时休息一下的地方,而雪白的墙壁就成了上佳的选择——方便,且随处可见,姿势任选。

陆祁给自己也来了根烟,和自家队长一起在墙边的绿色盆栽旁吞云吐雾。

“小江和王辉送那小孩儿下去了吧,”陆祁道,“刚才我去上厕所,正好碰上女警在大办公室录入笔录,就停来瞄了几眼。”

许愿“嗯”了一声。

陆祁叹了口气,站直了身体:“行了,咱不说案子了,来聊点儿开心的。”

“你又要说你十六岁当小混混那会儿被陆风引追着揍了三条街的光辉历史了?”许愿配合着笑笑。

“靠,老大你不厚道,我是听说了李木子的案子之后专程赶来安慰你的,你却倒好,一言不合揭我老底,十几年了啊,被我哥揍这事儿还能不能翻篇了!”陆祁哀嚎一声。

许愿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抖着肩笑起来。

“不能。”许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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