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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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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跃入,林霜似便倒在墙后的一片柔软草地上。青绿叶片上凝着潮湿的水汽,林霜似撑着挣扎起身时,摸了一手的湿润。

体内灵力翻涌咆哮,在她脆弱的经脉中放肆冲撞。即便解除了血式,这些在金丹中沉寂了太久的灵力仍旧难以平静。纵然是林霜似这样极能忍耐疼痛的人,也不免为这从全身各处传来的阵痛而冒出一身冷汗。

长乐坊与解语楼并不邻近,她原本就是强撑着才能跑回来,一路上还要提防着芜水门与初尘剑宗的人。所幸她的遁术学的不差,一路有惊无险。此刻一回到长涧的地盘,不自觉就放松下来,适才靠紧绷着神经才能忍下的痛楚,这会儿决堤似的往外冒。

林霜似再也经受不住,喉间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晕倒在草地上。

再醒来已经是午时。

柔软的床榻和温暖的被褥将人困在一场不愿意醒来的长梦中。

林霜似缓慢地睁开眼,入目便是自己在叶落城那间房间的翻花锦帐。

脑中空了好一会儿,记忆逐渐复苏,夜里她只身进入解语楼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清晰地在脑中回放。但所有的记忆也都止于翻墙后经脉传来的剧痛,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林霜似翻身坐起,浑身酸痛得好像被人套进麻袋里打了一顿。身上的衣物并没有更换,想必是被发现后没来得及。

正要下床,脚还没挨着地,林霜似就听见帐外一声奚落嘲讽:“林大天才真是好本事,受了这样重的伤,一夜就能醒。”

是长涧惯用的阴阳怪气语调。

林霜似心下一沉,半晌闷声喊:“尊主。”

长涧连忙说:“别别别,我哪受的住你一声尊主,该我把你叫祖宗才是。”

林霜似抬起眼,透过那层纱帐,看向长涧那道朦胧的人影。

他听起来不像生气了的样子。

半夜出逃,负伤归来,所有隐患麻烦最终都将由长涧承担后果。

林霜似跟了长涧大半年,也是知道他习惯的,他并不喜欢计划外的东西。

所以在最初林霜似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这一夜过去长涧会大发雷霆,将她赶出去事小,直接挥挥手定了她的生死才事大。

但眼下怎么……好像与想象中的场景不大一样?

林霜似穿鞋下榻,撩开锦帐一看,长涧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内的梨花木桌边,背对着她的方向,不知脸上是什么神情。

屋内点了香,闻着不知是什么品种,只是清清浅浅的,从冰裂纹青瓷香炉里飘出袅袅的青烟,虚幻又飘渺。

长涧没等林霜似过来就起了身。他今日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鹿纹圆领袍,被革带束出了腰身,站直身体时长身玉立,露出圆领袍下笔直的双腿和一双缎面皂靴,难得显出几分干练。眉眼间却带些戾气,素日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

林霜似正要说话,外面便有人推门进来。林霜似回头,不免露出愕然神色。

孟凌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素衣黄裳。她的脸洗干净了,精致的眉眼间可见其姝丽颜色。

昨夜林霜似将长涧的黑鱼信物交给孟凌州,叫她到这边来寻求长涧的庇护时,心里其实也没底。

那枚黑鱼玉是当初林霜似与长涧交易达成后,长涧交给林霜似的。

当时长涧是这样说的:“若哪一日要你出去办事,你对别人说你是魔尊长涧的人,怕是没人会信。你拿着这个,算有了身份,也当作是我履行保你周全的承诺。”

长涧只承诺过护她周全,没承诺过其他,林霜似无法确定长涧是否能收留孟凌州。

但那枚信物好歹是长涧的身份象征,开门的人见到此物,必然不会为难孟凌州,还会将她带入府中。

只要这样林霜似的目的就达到了,至少这一夜孟凌州不再有危险,能够等她回来,再做后续打算。

林霜似从没想过长涧居然会真的留下孟凌州,见她出现在这里,一时惊愕得忘了要说什么。

林霜似还没开口说话,孟凌州一抬头,左右一打量,也望着她露出惊愕的表情,先她一步十分尴尬地说:“我不太认路,打搅了。”

她立刻转身要走,长涧却抬眼瞧过来,眉间戾气雪融般迅速隐没在暖香中,他淡声说:“你留下。”

说罢一步踏出,没给两人反应时间,眨眼便消失在屋内。

林霜似一头雾水,还没理清思绪,就又见孟凌州踌躇转身,挂上一个尴尬的笑容,怯怯说道:“林小姐,打搅了,我是来找昨夜救了我的那位林姑娘的,请问她是住哪间屋子?”

“什么?”林霜似一愣,一时没听明白孟凌州口中的林小姐与林姑娘怎么成了两个人。

转瞬她又反应过来,昨夜她带着长涧的换颜术,全程并未以真面目示人,可中途因为林潮声的缘故,用神识捏造了位原本相貌的人影。

她们两人都是林霜似,孟凌州一时混淆也正常。

“我就是林霜似。”

林霜似将易容一事与孟凌州解释过,又询问了她一些昨夜的细节,得知原来是开门的女修见了魔尊信物,连忙带孟凌州去见穿云,结果紧接着长涧也来了。他拿了信物听孟凌州讲了事情经过,就做主把人留下了。

其实长涧并没有这么客气。

孟凌州知晓林霜似留下断后将会面临糟糕的处境,因而是吊着一颗心怀抱求救的愿望前来的。

然而求他救人的话说完,长涧却道:“我为何要救她?”

孟凌州当场愣在原地。

“她擅离职守,无故失踪,我不生剥了她的皮已是仁慈,你竟求我救她?”

长涧斜睨着她,那个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莫不是脑袋不太正常”。

“可是!”孟凌州大跨一步,伸手去抓长涧的衣袖,试图再劝两句,却被穿云拦下。等再要开口,长涧的身影已然看不见了。

要不是穿云听出长涧的言外之意,拦下了想要返回去救林霜似的孟凌州,今日哪里会有两人的见面。

两人对坐聊了许多。

“望星城与叶落城相隔千里,孟姑娘受苦了。”林霜似温声道。

卸下了那层面具,她原本的面容就显露出来。林霜似的相貌与她冷冷清清的性格并不相符,甚至算得上大相径庭,她生就一副极为张扬俏丽的脸,蛾眉皓齿,朱唇玉面,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时更是顾盼生情,比之若仙亦胜三分。不笑的时候她是浩瀚天边姣姣的月,笑起来则似峭壁山崖间只可远观的花。

孟凌州对着林霜似的这张脸第四次走神,尽管对方说话时的语调一直平缓无波,仍旧吸引着孟凌州为其痴醉。

孟凌州回神,一边在心里臭骂自己肤浅,一边应和林霜似的话:“还是要感谢林姑娘救命之恩,若是没有林姑娘,想必我就真的陷入那龙潭虎穴了。”

碰上这种事情对普通人家的姑娘何其残忍,被拐的女孩十有八九都没法出逃,要在不知何处苦难灰暗地度过余下一生。

豆蔻之际,深陷泥潭。

孟凌州鼻尖耸动,下一刻眼眶就红了。

从丰收节那日突变,于颠簸、黑暗、密不透风的马车中醒来,到被扔在那间被人严密看管的房子,比起身上所受的折磨,心里的创伤才更痛。

林霜似为她递上手帕,安静地退出去。

等再见到长涧,已经是晚间。

屋中点了好几盏灯,照得到处亮堂堂的。穿云带她进来时,长涧正就着烛光翻看手中一本泛黄的薄书。两人不好出言打扰,一同在长涧身前站立。

长涧看完当页最后一个字,合书扔到一旁,扬起那张如冠玉的脸,黝黑的眼瞳向下一沉,稍稍颔首,意思再明显不过。

穿云立刻上前,接过长涧递来的一页信纸。

纸张很新,甚至还带着浓郁的墨香,就连上面的折痕都压不住。

“看看。”长涧重新拿起那本书,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一手撑着额边,搭在桌案上。

穿云退回来,与林霜似一同读上面的字。

“初尘剑宗、音尘宗、梵静山。”穿云捏着纸边,疑惑地抬头,“这些都是……”

长涧从书页间分出眼神,瞪他一眼。

穿云自觉闭嘴。

都是近来要在叶落城驻足的仙门。

林霜似默念着纸上的名字,在心里替穿云补齐没说完的话。

“吩咐下去,不许人随意走动。”长涧翻一页,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纸上重重敲点,意有所指道:“无关之人,就不要留下了。”

穿云应声说好,却偷偷觑着林霜似的脸色。

昨夜长涧在桂花树上躺了整宿,临近天亮时才在院墙边将林霜似捡回家,还解决了好几个偷偷缀在后边的尾巴。

长涧有意让林霜似外出行动,自然不会责罚于她,但却不能让他人,包括林霜似察觉他的心思,因此该有的反应还得有。

如今这番话算是给她的警告,仙门的人不日将至,林霜似最好是不要再掺和外面的事。

不过穿云已经知道结局了。

“我不会放弃追查。”林霜似从信纸上收回目光,她直视着长涧,暖光的烛光照得她的瞳中似是烧起了一把火,“此事幕后的始作俑者与我有私仇,我不会放过。”

穿云偷偷挪了一步,离林霜似远了些。

就像他们所知道的,林霜似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会全然听长涧的安排,做事有自己的考量。

长涧又翻了一页书,语气平淡:“我不会帮你。”

“无需尊主费心。”这话听着有歧义,林霜似顿了顿,补充说,“此乃我私事,不用劳动尊主大驾。”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显得长涧小气。

长涧挑起嘴角,嘲道:“知道就好,快将你带回来的人带走,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两尊大佛。”

林霜似当真告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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