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春和江承舟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不温不火的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冷一些。

整个周末两人几乎没碰面，碰面也无话。直到周一早晨，两人在小区门口撞见。

江承舟把车停在栾春前面不远的位置，视线聚焦在后视镜里，看她走近。等她过来，摇下车窗，邀请她上车。

她停下脚步，他下车替她拉开副驾的门。

栾春撩眼看江承舟，把包丢到副驾上，手附在他扶门的手背上，把车门推回去，自己后退到后排入座。

江承舟看了她一眼，回到驾驶座，开车之前，他抬眸看向内视镜，“不坐前面？”

栾春脱下高跟鞋，双腿踏上座椅，调一下姿势蜷腿躺下，一边抽出压住的头发，一边随口答一句“困”。

她半阖着眼眸的样子，倦怠又冷漠，像闹脾气的小猫咪。

江承舟扣安全带的手停住，再下车，绕到后座，把外套脱下来，在她身上盖好。等他一回到前排，她翻一个身，任外套滑落下去。他发动车子，默默调高空调温度，唇角轻勾。

刚才那只小猫咪现在更像是跟他闹脾气的小女友了。

车开了一会儿，江承舟的导航的手机屏幕连续弹出几条消息，“江总，栾春刚问我要的那个文件，被我锁在你办公室的抽屉里了。”

“我今天请假不去公司，你到时候拿给她。”

“她上周五就催我，我给忘了。”

他瞥一眼内视镜，隐隐能看到手机的光，“困还工作，就这么想讨好我？”

栾春旋一下身子，赤脚踏在江承舟的外套上面，手探过去，把手机丢进前排的包里。回过来又踏了两脚，才倒下闭目养神。

但她睡不着，满脑子还是光岸的事情。

到了公司，即使两人同在一个办公室，也几乎不做工作以外的交流。栾春更是鲜少主动搭话，能不找江承舟的就不找他。

江承舟看出来她不想搭理他，也没再逗她，随她去了。

下班之后，栾春按时被闵一衍接走去上表演课。回到家，她也不再跟江承舟同床入睡。

第二天，江承舟直接邀请栾春一起去公司，她的反应依旧冷淡。

两人一起来到地下车库，江承舟上驾驶座开车，栾春照旧意图去坐后排。只是当她拉开后座的门，发现后座上被堆满了栀子花，根本容不下她坐的位置。

栾春呢喃了一句“幼稚”，回头去打开副驾的车门。她坐在那笑得狡黠，没打算让江承舟好过，“你以为喜欢栀子花的是我吗？”

江承舟发动车子，轻松地应承下去，“我也喜欢。”

栾春从包里取出一支香水，对着空气喷两下，再将手腕凑上去，“我之所以用栀子香，是因为，它是南嘉峪喜欢的味道。我想被他一直喜欢。”她鼻尖凑近自己的手腕，满意地阖上眼眸。

车速渐渐快了起来。没人打开空调，又有冷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栾春感觉到冷。栀子香也很快被吹散了。

“现在，这就是你的味道，跟谁喜欢，没有关系。”江承舟的话夹在冷调的风里面。

栾春没忍住偏头去看这人的侧脸。他修长的上身浸没在明黄色朝霞里，霞光打在他立体的侧脸上，勾勒出漂亮的棱角。明眸陷在深邃的眼窝里，睫毛随着车的摇摇晃晃，轻盈地颤动。

无名指上的银质婚戒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忽明忽暗。

和栾春手上那枚钻戒是一对的。

她没答话，扭头去看这边窗外的风景，想被风吹散脸颊的热意。

抵达光岸。

栾春连续几个晚上“既没有安眠药，也没有江承舟”，又回到了之前频繁失眠的日子，周末在家还好，随时可以补觉。工作日白天办公完全顶不住，经常趴在办公桌上睡过去。

她从江承舟那里拿到助理漏下的文件，没看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承舟被笔滚到地上的吧嗒声吸引，他朝栾春的桌子看过去。她头压在手臂上，U型枕和靠枕都没用，是毫无准备入睡的。他站起身拉起办公室的帘子，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壁灯。

昨天他就发现了栾春的异样，车上是假困，在办公室是真困。但他看她睡着也没有叫醒她。他还记得，她昨天醒来之后，对着镜子懊恼脸上睡痕的样子。

于是，他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想到会客沙发旁边放下，但她往他怀里蹭了蹭，伸手攥住他的衣服。他没忍心放手。

栾春被抱进怀里，睡得比在办公桌上要沉很多。安静得像一只春眠的小动物。

江承舟本来在批文件，这会儿只好拿出手机看一些电子资料。怀里多躺一个人对他影响不大，也就是翻页的时候要动作轻点。

直到栾春开始搂他的腰，往他怀里蹭。她动作轻得让他感觉腰间如蚂蚁啃噬，又酥又痒。文件上的字变得艰涩难读。

江承舟搁下手机，给衬衫开了个口，低头用骨节撩她的头发。

谁想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江承舟摁掉这个电话，但是栾春已经醒了过来。

紧接着收到消息的手机，又震动几下。

栾春猛地起身，没站稳，又跌进江承舟怀里，“你怎么占我便宜？”

江承舟还在读信息，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他勾唇看怀里的人，“是谁赖在我怀里不走？”

栾春站起来走两步，指着她的桌子对江乘舟说，“我刚才明明在那边睡觉。难不成梦游过来的？”

江承舟：“嗯。”

栾春敛眸看他，眼神轻佻地扫过去。一眼就注意到那只修长的手，正在慢条斯理地将他散开的衣领扣紧。她眉尾轻轻一动，没再跟他纠缠，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不可以再中他的圈套。栾春提醒自己。

可江承舟那道清冷的目光还笼在栾春身上，“江依曼回来了，让我们明天一起回家吃饭。”

栾春坐下就检查手机的未读消息，恰好看到江依曼给她发的消息，一张照片上两枚漂亮的栀子花胸针，还有一句“替我不争气的弟弟买的道歉礼，一定要赏脸来干饭哦！我都好久没见你啦！”

栾春勾唇回复一句“好呀，我也很想依曼姐”。然后也勾带着笑意抬头看一眼江承舟，她习惯性地问，“这次有什么要我带过去的礼物吗？”

因为这两年来，她回江家吃饭的次数比江承舟还多。

江承舟的目光一动，神情轻松下来，“下班一起去买。”

不过，栾春的目光散得很快，她垂眸下去，“我没空，要去小衍那里上课。”

即使这样，她余光依然能感觉到江承舟的视线。那道视线热融融的，在灼她头顶。

“好。那你把明天的课一起上完，有想买的东西告诉我。”

江承舟这么说令栾春的目光踌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头偷看一眼对面的人。他已经不再看她了，神色如常冷漠。

这不像他。

好像从那天晚上，她发觉江承舟的秩序被打破了之后，他就变得不像他了。又或许，她只是从来不了解他。那座冰山底下，可能有一个火山口也不一定，就像富士山那样。

到了第二天，开往江家别墅的车上，“富士山”也反常地跟她一起坐在后排。

栾春能感觉到咫尺的温度，不是来自于肌肤的接触，而是来自于视线的紧贴。

他倚在窗边，陷在橙黄色的落日里，金色浸染他的发梢和眉眼，好像随时会燃着，又好像随时会熄灭。

“新的加工标准，你根据什么建议的？”江承舟向她搭话，问工厂的事情。

水东厂的整改计划已经开始施行。江承舟最终决定听从工人的整改意见——降低加工标准，精简加工流水。现在全员的工作目标就是新标准的制定和流水线的修改。

栾春的反应很快，一下就进入工作状态，从手机里调出了同类型参考工厂的数据，以及一些业内熟人的咨询记录。

江承舟认真听她讲解，看她的演示，目光从她的手机屏幕掀到她脸上，“嗯。做得比齐助细致。”

齐助理正在为他们开车，脸上露出被喂狗粮的无奈笑容。

这之后，江承舟分享给栾春一个数据网站，准确说出几个页面后缀，又提出咨询记录中的几个关键术语，让她去特定的网站检索。

栾春把这些数据跟先前的内容比对之后，一下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敏锐地对自己的报告做出了修改。

齐助理都忍不住在前排夸赞，“我靠！不是亲眼见我还真不信。我两天的工作，小春十分钟就做完了。”

而江承舟只是靠近低头改报告的栾春，“所以，你以后直接报告给我，我们会更快。”

栾春被突如其来的气息扑热了脸，她只抬眼看前排，“我做的报告，我对自己的思路更熟悉是自然的。何况这些数据源也是齐助你的功劳。”

江承舟笑了一声，回到原位。

齐助理：“那小春你就太看得起我了。刚才江总告诉你的内容，就是两天前他对我的工作指示。”

栾春再把目光打向那座“富士山”，他已经关了“火山口”，在闭目休息。

-

车抵达江家，江依曼和保姆在门口迎接他们。

江依曼拥抱了下车的栾春，看着江承舟紧跟在栾春后面下车，以及在前排迎接却扑空的保姆，她眼神透出惊讶，“江承舟你怎么坐后面？才几个月没见，就不晕车了？”

栾春跟着江依曼的目光回头看江承舟，才发现他脸色确实有些泛白。

而他只是走过来，一边提着礼物，一边揽住栾春的腰，淡淡看江依曼一眼，“我吃药了。”

江依曼嘴角的弧度拉高，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眼神里又多几分喜色，“哦~~江承舟这是为了陪小春才特意坐后排的吧？”

“什么呀，聊工作而已。”栾春从江承舟手里分了一个礼盒过来。

江承舟也沉声应和，“嗯。”

保姆在后面给齐助理带路去停车场，一行三个人，江依曼和江承舟一左一右挨着栾春。

“什么工作不能在前排聊吗？是想挨着人家坐吧？”江依曼瞥一眼江承舟，又凑近栾春，“小春你是不知道，江承舟可是坐秋千都晕的人。小时候，老江为他换了几个司机都没用，最后没办法，只好出远门都尽量不带他。”

江依曼凑在栾春耳边说话的样子，更像是她的姐妹。

可栾春知道，江依曼是在替江承舟说好话。她从来不知道他是会晕车的，原来他一直自己开车并非懒得请司机只是因为会晕车。

他晕车到这种程度，也乐意陪她一起坐后排，或许是像江依曼说的那样，把她放在心上。

栾春感知到腰侧的那只温热的手掌揽她的力道很克制。

“没有她说得那么严重。”江承舟解释。

“某人就是嘴硬。先前对人家不闻不问的，现在悔不当初了。瞧他那个如胶似漆的样子，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他粘人。”江依曼索性阴阳怪气起来，“小春，被冰块粘上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别冷？”

栾春还没回答，身边响起男人清冽的声音。

“人类的正常体温在37℃左右，温差在5℃以上才能有明显的感知。我跟栾春的温差不会超过5℃。”

江依曼向上翻了个白眼，“我替全天下女人，感谢栾春不离之恩。这家伙一般女人都受不了。”

栾春被逗笑了，“他是不说话更帅一点。”

江承舟开始沉默。

栾春被江依曼拉到前面去，完全进入女人唠家常的聊天氛围里面，两个人开始嘀咕讲江承舟的坏话。

不过没讲几句，一行人就来到客厅。

江司庭在看报纸，林菁在看电视台的歌剧表演，偶尔跟江司庭搭两句话。看到几个孩子出现，林菁站起身迎接他们。

“小春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林菁走过来对着栾春和善地眯眼笑着，整个人都透着母性的柔光。

栾春上前握她的手，“林妈也是越来越年轻了，年轻的时候有气质，现在越来越有韵味了。难怪依曼姐和江承舟的气质都这么脱俗呢。”

“欸~还是我们小春会说话。年后快有几个月没见了。来，过来陪我跟老江多聊聊。”林菁拉着栾春的手，要把她带到沙发旁边。

栾春回头看一眼被晾在一边的江依曼和江承舟，那两人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江依曼索性拉着江承舟走，说要跟他去书房“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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