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座,栾春挂在江承舟肩上,晾干潮湿粘乎的身体。她听着耳畔的喘息,看着车窗上挂着暴雨过后残留的水珠,一股一股地滑落下来。涣散的眼睛开始重新聚焦。
一切发生得有些太快了,栾春得慢慢回忆,怎么就在车里做了?
从车间出来,江承舟就把她紧扣在怀里,但是一言不发的。栾春也没说话,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都积着一团邪火。
她在气他,这么些天惦记她却不联系她;他在气她,背着他联系上了南嘉峪。她想等江承舟问她“南嘉峪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承认他在想她。
可他偏偏一言不发。他不是说要一起睡嘛?他们上了车,她跨过控制台上了他。
本来他就动了这个心思,被她一拱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栾春看来就是这样,江承舟拒绝不了她的身体。就像现在,他的掌心还紧扣着她的腰,没有松懈的意思。
栾春去推他的手,“我包里的装备可都用完了,你再想要也没有了。”
挂在副驾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栾春的手机不知道第多少次响起。
江承舟冷冷地斜睨一眼那只无辜的口袋,手松开就从地上捡起他的外套,盖住栾春的身子,“穿好。”
然后开始动作利落地穿他的衬衫。
栾春把那外套披在肩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江承舟的动作。看他额前发梢还有汗水滴落下来,她撩了一下自己同样潮湿的头发,眼尾染上笑意,“你在车里更卖力,是不是?”
江承舟掀眼看她,“你手机太吵了。”
答非所问。她做完舒服多了,怎么他还是生气呢?栾春不明白,只好开始解释。
“南嘉峪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你挂了他电话,他就会一直打到你接为止。除非你明确告诉他什么时候能接电话。”
江承舟不搭理她。
栾春一耸肩,也开始捡自己的衣服。她捡了几件丢在旁边座位,都没穿上,就穿了个文胸,把江承舟的外套罩在外面拉好拉链。
这么一会儿,江承舟已经好整以暇。他从栾春身上那个外套里摸出一盒烟,取了一支出来,刚打开车门,手里的烟被栾春夺过去。
“你会?”他清冷的眸光打在她身上。
栾春夹着烟的手往后一掀,“不会。外面下雨,不宜生闷气。你上前面开车去吧,我给他回个信息就好了。”
两人都回到车子前排。车辆启动以后,栾春开始后悔“把生气的江承舟推到驾驶座”这件事情。
车子上高速以后,一直压着车速上限开。
栾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车顶扶手。她眯眼看向前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都只有三言两语,模糊的前车窗上又有水渍又有雾气。
栾春:在忙,明天给你电话
南嘉峪:晚上八点忙什么,加班还得通宵啊?
南嘉峪:江承舟是不是人?
栾春:烦不烦,忙着做-爱
南嘉峪:妈的,跟谁啊?姓江的?
栾春:你管我
“此路段限速120,请勿超速。”高德地图的语音温馨提示到。这之后,雨刮器刮过前车窗,视野清晰了许多。
栾春把手机撂在前窗平台上,仍然有一种快要跟着车一起悬浮起来的感觉,她拉紧扶手,“江承舟,这么着急赶回去再一次吗?开真车可以不用这么卖力。”
“我开惯了,这段路车少。你害怕?”江承舟眼尾轻挑。
落到车窗上的雨点开始变小,雨刮器又工作了一次,窗就不再模糊了。栾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别超速就行。”
之后的车速再没超过110。只是,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被他开到四十多分钟。
车子抵达观澜庭墅的地下车库。
栾春回到后座把零散的衣服收进包里,从她外套里掉出那张模糊的花中卡片,她看了一眼,把卡片收进包包的里层。
她关好车门,江承舟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等着她。
他的头发已经干透了,从头到脚挂着一种被洗净的锐利感。
他好像以为手收在裤兜里、话封在喉咙里,怨怼的情绪不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栾春上前几步,挽住他的胳膊,“我比较好奇,你是在意闵一衍多一点,还是在意南嘉峪多一点?”
江承舟默默看着前路,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偏头看了栾春一眼,“在意你多一点。”
栾春扬起嘴角,眨眨眼睛,“那我今天挺开心的,你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欲求不满啊?”
两个人走到电梯门前,栾春摁了电梯按钮。
江承舟视线没变动,眼眸里透着银漆电梯的反光。
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承舟把栾春拉进电梯里,摁亮楼层之后,他把人摁在轿厢侧壁上,俯身以冰冷眸光笼罩她,“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当然是为了满足……”栾春伸出食指顺着山根描摹江承舟的轮廓,最后轻轻点落在他唇瓣上,“你呀。不是你说要一起睡的吗?”她唇边衔着的笑意咄咄逼人。
江承舟沉下一口气,拨下她的手指,眸色愈来愈冷。
电梯门开了,栾春亲一下他的下颌,“别生气了,回去也会满足你的,”她从他臂弯下面绕出来,扯了扯他的衣袖,“走了。”
栾春把江承舟扯到自己房间。
她开灯的手还滞留在开关上,一种耻感油然而生。因为整个房间乱到甚至没有容得下一个人坐的位置——这是她晚起赶着去剧组留下的烂摊子。
江承舟比她要平静,好像他早就已经看过类似的场景。他走过去,把床上几件衣服叠好,堆在床角上。
栾春本来也小跑过去收了几件在手里,看他叠得比自己要好,索性都丢到他手边。
“之前一直想拜托你的,能不能抽空帮我整理一下房间?也不用像你房间那么有秩序,稍微整齐一点就好了。”
“不能。”他撂下最后一件衣服,掀眼看向那没来得及关上门的衣柜,顺手给它推拢了。
“很费时间吗?”栾春把椅子上的瓶瓶罐罐抱起来,想堆到桌上,发现桌上已经没位置了,只好又放回去。
“整理完,你能维持多久?”江承舟这么说着,指尖却在摆弄床头柜上的小物件,分类之后拉开侧面的抽屉,整个抽屉被五颜六色的小盒子填得没有空隙,都是一些“超薄”“劲爽”“平滑”。
“你给像我这样的懒鬼整理过?男的女的?”栾春回头,正好看到那个被拉开的抽屉。
江承舟用手指从其中夹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印制精美的名片,“心音心理咨询事务所 尹会”。
栾春已经翻身上床,到了江承舟面前,她跪坐在那里,伸手去勾他的脖颈,“不想整理房间那就继续做吧。”
江承舟一边托她的脸吻她,一边把那张名片揣进自己口袋里。
栾春没有江承舟那么沉迷接吻。她有时候耐心,更多的时候显得急切。
她最不能理解的事情,是在做的时候聊天。尤其是聊跟爱情有关的话题。
比如,箭在弦上的时候还要问对方爱不爱你这个蠢问题。
幸好,她从来没被问过,也从来没想问过。
以致于,这个问题从江承舟口里问出来的时候,她怀疑自己幻听。
“你爱我吗?”
回应他的,只有从她鼻腔溢出来的一点点哼声。
江承舟索性伸手捏住她的脸,“栾春。”
栾春还想留住那种感觉,只能耐着性子回答他,“爱和性是两码事。”
“这能分开吗?”他问。
“不能分开吗?”她也问。
“那为什么躺在你身边的不是别人?”
那种感觉消失了。栾春趴在他身子上,才发现自己是那种连骗都不愿意骗对方一下的类型。好像谁也是这样来着……
没想起来。但她收紧自己的手臂,环住他的身体,“你就当我有病好了。”
江承舟捋她的头发,吻一下她的额头,“我会治好你的。”
栾春内心翻完白眼也不过瘾,她抬头看向江承舟,“难道你就爱上我了吗,江医生?先从病人的床上下去,才是遵守医德的表现。”
江承舟翻过身,把栾春笼在身下,“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也许江承舟总是即兴表演,但是栾春并不讨厌。
第二天,和江承舟一起去水东村。
车里。
栾春接到南嘉峪的视频邀请,她下意识看了眼驾驶座上的江承舟。他撩眼过来看屏幕上的名字,就把目光收回去,什么也没说。
栾春把包包垫在手机下面,摆在前窗平台上,摁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外放。
画面上出现一弯弓着的人脊背、一面星巴克人鱼女神像的墙壁、以及一台纯白笔记本电脑的一角。
那个角上贴着一枚歪斜的栀子花,是用来遮挡一系列硬件配置标签的。现在已经泛黄了,还沾了点红色污渍。
当初把这枚贴纸贴歪的人,正在屏幕这边看着污渍陷入沉思。那台笔记本是她买的,当时,南嘉峪一边吐槽“哪有男的用这么骚气的颜色”一边对他的新电脑爱不释手。
过了一会儿,弯腰捡东西的男人才直起身子,脸出现在画面里,放上桌面的手一推,笔记本的那一角就消失在画面里,“嚯,开幕就是豪车美人暴击。”
栾春合理怀疑他整个行为的故意性。他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懂镜头语言。说不定电脑早就换了,贴纸也是新贴的,污渍是伪造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多想。
“我撤销你的限制,不是让你每天跟闹钟一样打我电话的。”栾春的眼里露出疲意。
“你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我只能这么找你了。”南嘉峪喝一口咖啡。
“好心提醒一下你,微信是有发消息的功能的。你发的消息,我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回复,我们之间时差也不算短,没必要打电话。”栾春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甚至比对闵一衍的时候还要再冷漠生疏一些。
南嘉峪的嘴内收成一条线,眉头紧拧起来,整个脸都紧绷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说出“别这么对我”这样的话。但他只是端起咖啡杯看了一眼侧面的标签,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当他看向镜头,他说,“可是我想见到你。”
栾春倦懒地阖眸,再睁眼的时候把视线放到前方的风景上。她又不是第一天领教南嘉峪拿捏人心的本事了。
南嘉峪拣起桌上的糖袋,撕开以后一边挤糖袋一边继续用话家常的语气说道,“对了,你让我写推荐信的这个‘闵一衍’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昨天睡的他?”
栾春礼貌微笑,“关系不错的朋友。”
“怎么?现在伦艺成了你的‘男友训练营’吗?分了都得往这送。”两袋糖都加完,南嘉峪晃了晃杯子,再喝的时候表情变得舒畅,“写推荐信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南嘉峪,”栾春下颌微微上扬,垂眼看向手机镜头处,“我现在是你的债主,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的傲然精准递到南嘉峪眼底,他收敛眼眸,嘴唇微张。当他着迷,他就会下意识去舔他的后槽牙。
“我知道啊,所以不是给你提条件。他语言成绩太差了,现在重考还来得及。雅思均分8以上,小分7.5吧。听力5.5,口语6……上课都跟不上的。如果他是真的想来学东西的话。”
“好。我会转告他。”
“还有,我看了他演的东西,挺有天赋的,我都想给他拍片子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转幕后,他选的专业你知道吗?就是我这个专业。不知道他是打算好了,还是随便选的。
“你说,他会不会是为你转的幕后?你们是好朋友,他肯定知道你不会接受演员的吧。啧啧,我都被感动了。”
车上有两个人,都因为这番话,眸色越来越暗。
栾春知道,如果不克制自己的情绪,就正中南嘉峪的下怀,所以她沉默以调整心绪。南嘉峪不会先于栾春挂断电话,他享受看着屏幕里的女人对他无计可施的样子。
这段沉默被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
“闵一衍的表演情绪很丰沛,但他是个理性驱动决策的人。他跟与他同龄的演员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江承舟的嗓音清澈又凛冽,冷然而沉稳地踏在那番激人情绪的言论上。
“从他过往的作品就能看出来,他有挑剧本的眼光,有优质资源的青睐,也有成熟的未来规划。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升自己的学历,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
“栾春不会成为他的牵绊,而是他事业道路上的明灯。他和你一样,认为自己选择去伦艺的最终目的是要娶栾春,实际上……”
“咚”的一声,视频电话被对面挂断。明显有人害怕再说下去,就会揭露“残酷真相”。
“胆小鬼。”栾春把手机收回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江总:谁欺负我老婆,我都会欺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