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刚喝过了一盏酒,这顾家的三公子或是见着了外面守着的人这么眼熟,是遇见了曹家的人。
曹庭之还正舀着鱼汤,挑了一夹的笋,正说笑呢,顾家这三公子隔着这道屏风,又听着声儿,大约是曹庭之,又寻了进来。
也没看见另一人是谁,他手里拿着一幅刚买下的画作,还没等着他们进来传一声儿,就直接进去了。
顾家三公子,是顾世侯家的公子,在家里是排行第三,前头还有个哥哥和姐姐。
“我就是听着声儿,觉得像,没想到还真的是曹二公子?”
听着这说话的声音,曹庭之也放下了碗筷,抬起了头来看看。
“顾三郞?”
大抵他们是认识的,陆世宁见着有人来,也起身先行礼道。
“顾家公子安好。”
“这是?”
顾三郞戴着帽子,手上还拿着一副画作,也指着陆世宁问着曹庭之。
“这是陆世宁陆兄,他可是今科进士,榜眼之名。”
“哟哟哟,这是见到真人了,外面都还在传呢。”这顾三郎可是有些耳闻,这下是真的见到了真人,心里还挺高兴的。
“失礼,失礼了。”
他拱手作礼到,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很是扎眼。
“快坐。用过饭没?再吃点?”
“不了,不了,我就是看见你了,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三人又都坐了下来,陆世宁也不好再上手动筷了,只听他们讲话,他不做声。
“今日也有空来这赏春楼?”
曹庭之拿过了酒杯,先给他倒了酒。
“出来看画啊。今日没去读书,家父也出门办公事去了,这才有机会出来。”
说着,他给曹庭之看了看刚买的那幅画。
这赏春楼不仅是做风雅宴席,谈诗说画的地方,还是个做诗画文字买卖的地方。
但凡有名家画作,都能得到众人来竞相看看。
陆世宁这心思也被画勾了去,只是他刚一打开这画,还没多看上几眼,陆世宁的神色有些不大对。
他紧盯着那画,但是没有看见正图,他也不能确定。
“这难道是张景的雪寒图?真是不一般,一打开这画,便也直接感觉到了这寒气直逼近了身体里。”
张景的雪寒图?
陆世宁听后细细的回想了一番,这画,他可有些渊源。
可是,陆世宁还正想着,也不好直接开口。
“真好,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为了这名画,费些银子也无妨。”
曹庭之还记着陆世宁是爱画的人,也说要他也看看。
“陆兄是要比我懂一些,也来看看,这名家画作。”
说着就要把画递给了陆世宁,陆世宁先拿桌边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又接了过来。
只是见着这副画的画轴,陆世宁刚刚还不能确定,直到见着了这画作的正面,又仔细的看了看末尾处的落款,陆世宁心里的把握才更准确了些。
他眼神稍变得复杂了些,但是也没明说。
他几岁就开始看画作画了,在杭州时,也是见了不少的名家画作,要说是品鉴一二,他年纪轻,还说不上。
只是看了几眼,心里确定了一番,才又将画还给了他们。
“这画,确实是名家大作,世宁眼拙,更是薄草画技,哪里能说得上是什么鉴赏。”
陆世宁这话是有些言明自己天资不够高,这画,也只能看出了其中一二。
陆世宁及时的住了嘴,不想再多言了。
毕竟,这可是花费了不少银两买来的名画,他怎么能多加别的点评,这不是毁了人家心里的期望,这名画的声誉吗。
“看来陆兄是对这画也是很满意的了,总是这样藏拙,可要人多说两句了。”
“是是是。”
“我也是觉得这画是好极了,真是个宝贝。”
没有办法,陆世宁也只好随着他们的心思来。
看了画,顾三郞也收了起来,他与陆世宁不熟识,更是不知道他会看画,自然他说的,也只是当个客气的面子功夫了。
“对了,三郞,你家大哥回家了吗?”
曹庭之是又问起了他顾家这件事,之前两家一起吃酒的时候,他父亲也向着顾世侯问了一句,每一问,便只是叹气罢了。
也一样,顾三郞也是摇头叹气做了一般无奈状。
“没呢,之前听说是回了汴京了,派人去寻,可是又不见了。”
“哦,这样啊。没事,既然他也是回了一趟,肯定还是有迹可循的。”
“还算是有个苗头了。”
“是啊。我大哥,脾气就这么倔,连父亲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陆世宁就坐了一旁听他们说着自家的事儿,是没多大的兴趣。
这些世侯和公侯家的门户,与他是离的太远,他与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行了,两位再吃吧,我还有事,改日再细聊。”
怕是说到了自家的难处,这顾三郞的心思也收了回去,起身就要说告辞了。
“那行,三郞先回去吧,改日再叙。”
陆世宁也随即起身来,行礼表示送他出去。
这春笋鲈鱼的味道是重了些,顾三郞出去,身上也染了半分。
曹庭之和陆世宁又坐了回来,刚刚那幅画,陆世宁其实还想说什么。
“这赏春楼,也是个经营赏画卖画的地方?”
他有些不确定,是又向曹庭之问了一遍。
毕竟是他还不大懂这汴京里的买卖行当。
“是啊,这赏春楼的名字,便是为着这画作而取的,赏春赏色赏画,不都是一样的吗?”
“是,都差不多。”
“这赏春楼里的画,都是怎么来的啊?”
“嗯,”曹庭之正细细想着该怎么说,他一年来这的机会也不多。
“大部分都是各自搜罗来的吧,也有自己手里有画,但是缺银子,所以就卖给这赏春楼了吧。”
“这赏春楼就算是个中间人吧。”
“那,又怎么都能说是真画呢?”陆世宁的眼睛还落于那盘没吃完的鲈鱼上,他只是试探。
“或者说怎么能保证都是真画呢?”
陆世宁小心翼翼的多问了一句,费了银子不要紧,坏了名声才要紧。
“都有行家鉴定的,应该不能说是假的吧。这要是都卖了假画,那不得遭罪吗?”
“也是,也是。”
这么说着,还是他多虑了。
毕竟这刑法新律还在这儿,也不敢随意造次。
喝了三盏酒,陆世宁和曹庭之才分了手各自回家了去。
喝的是不多,况且陆世宁的酒量也没那么浅,之前要是装的不弱一些,怎么能安然度过这些时日。
见他似乎是有些站不住,十焉还想去扶着他。
陆世宁只推开了他的手,并不需要。
“公子是很会看画的人,自小画了得有上百幅,怎么说,自己不会呢?”
十焉知晓他是很小心谨慎的人,但是只是看个画,也不用这么推脱啊。
“张景的雪寒图,我是见过,但是这一幅,却不是真迹。”
已经走回了欢善楼,关上了门,陆世宁才敢说个明白。
“那是假画?可是不是说这赏春楼都不会卖假画的吗?这可是要遭罪的。”
十焉边给他倒水,边问着他。
“名头越大,越是不敢有人来戳穿,层层掩盖着,谁还能一眼就看明白。”谁也不会擅自的来拆穿这个东西。
“公子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画竟然做的这样逼真,这么多人都看不出来,这做假画的人,真是好技艺啊。”
“既然有了这手艺,那又何必造假,自己出名了也能赚个不少啊。”
十焉不大明白,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陆世宁听后只一笑,默默的喝着杯中水,刚刚十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又是何必,他这又是何必。
“你说的也没错,我这是何必。”
正倒完了水,陆世宁刚说完,十焉眼瞪大了些,都不大敢相信,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你是说?”
他也不蠢,只听了半句,这意思就明白了,他看着陆世宁的眼睛,是等着确认。
陆世宁点了点头,是应了他心里的猜测。
“那,那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下十焉立马又上了一副十分恐慌的样子来,贴近了才又问道,他很担心这个。
左右看了看,是没人。
陆世宁是不惊慌的,很是淡定。
“那幅画的画轴都被换过了,只是那画卷还是旧的。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来。”
“我们之前一路辗转,我是替人写信写字,还按他们的要求作画,却只是图个茶水钱,我也没有想到这画居然还能传入到汴京来。”
“只不过已经过去了多年了,这画也是一路被转运来的,当时又只是在一个小地方,估计也早就忘了这画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再者,要是就这样被说出来了,这赏春楼也要遭罪啊。”这是笔生意,只要能赚钱,谁不喜欢。
“只是一幅画,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自己收藏了去,不再生事儿就是。”
陆世宁没多少担心,他十几岁的时候,光替人临摹画作了,自己也是不知道原来竟能作的这样逼真。
那些来客可是都说,他这天赋极高,技法可以掩盖许多。
看着自己年少时曾作过的画,陆世宁是又想着了当时在外飘荡的时日。
“不过在外生活,也是多少还要长一个心眼的。就算是临摹大家名作,我作画的时候也暗暗改了这里面的笔锋痕迹,不会做的一模一样的。”
“当时是为了饭钱,但是我也谨慎,很多东西,就是独一无二的。别人的技艺再高,再多逼真,终究也只是赝品而已。”
“哦,”十焉明白了他的话术,又道,
“就像是别人家的姑娘再好,再多贤淑貌美,公子的心里还是只喜欢宋姑娘的。”
“啧,你怎么又提到她了,说画作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十焉这是做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类比,但是说的是实话。
“行了,别说了,去收拾吧,今日走了一天了,也很累了。”
“是。”
今夜睡得早,这一件件的事儿都办妥了,陆世宁的心里也安了很多。
就吹了灯,缩在被子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