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我是不是在做梦?”贺念清的鼻息之间满是属于他的味道,却还是不敢确定,到底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那我的手给你咬了一口,你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盛羽堂眼含笑意,把手伸到贺念清唇边。
贺念清张口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像是在告诉他,这么长时间,她都是在怎样的痛苦和煎熬中度过。
盛羽堂眉头微皱,任由贺念清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两排鲜红的牙印。
“痛吗?”
贺念清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只是为了一时解气,可在他手腕上留下这样的印子,若是被他的同事们看到,岂不是会让他成为被取笑的话柄?
盛羽堂摇了摇头,他知道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贺念清今日就算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哪怕是对她破口大骂,或是撕破他的衣领,用她修长的指甲划破他的脸和脖颈,他也全然不会去躲避。
然而,她却没有选择这么去做,她依旧是隐忍克制的。
盛羽堂也自然知道,选择和他在一起,是一条最难走的路,她足够勇敢,才会去迈出那一步。
他心里在之前还因为上次贺念清选择了家人而没跟自己走有些不快,可在刚刚见到她的那一刻,在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发泄委屈的时候,盛羽堂瞬间便放下了,他释然了,毕竟那是她的骨肉至亲。如果那晚他强行将她带走,那才是对贺念清最大的不公和不负责任。
“不痛。”他轻柔地用指尖拂去她眼角的那滴泪。
“明明是佳婷约我出来的,你怎么在这儿?”
“是上周我去申城参加工商界的联谊会,她们学校的歌舞团去参与演出了,其实我本不认识孙小姐,是她主动找到我的,她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过得并不好,而且,都是因为我。”
贺念清脸上一红,她只不过是在信中和孙佳婷抱怨了几句而已,那段时间她确实过得很煎熬,对盛羽堂的感情也复杂而矛盾,既对他有担忧,也有埋怨。
担忧他的安危,埋怨他很少主动与她联系。
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有些钻牛角尖儿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些事情,竟被孙佳婷给告诉了他。
佳婷生来就是爱打抱不平的性格,自然是见不得自己受委屈。
“她没对你说什么太过激的话吧,她这个人性格比较直……”
“没有,我很感谢她能告诉我这些,所以才和她商量,要给你一个惊喜。”
盛羽堂打断了她的话,难得的相聚,他不想和她谈论太多关于别人的事情。
“所以,你们两个早就计划好了,就一直瞒着我?”
贺念清心中不悦,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最爱的人,竟然合起伙儿来骗她,虽然是善意的谎言,但还是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
他们许久未见,他只是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给彼此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而已。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怎么,你不喜欢吗?”
盛羽堂眉头微皱,他只知道女生喜欢浪漫惊喜,可贺念清为何不喜欢?
“不是,我很喜欢,我只是想下次我们再见面的话,你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别再瞒着我了。”
贺念清轻轻地摇了摇头,靠在他肩膀说道。
“为什么?”
盛羽堂很是好奇,她的小脑袋里似乎总有着异于常人的想法。
“我想你早点告诉我。”
“那你等着的那些天不是会很煎熬吗?”
“不会,对我来说,等待的每一天,也是很甜蜜幸福的。”
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盛羽堂再次感叹,能够遇到她,是自己的幸运。
“佳婷呢?她今天真的没来吗?”
两人围坐在陶炉边,茶壶里缓缓升起蒸汽,水汽氤氲,雅趣十足。
盛羽堂剥了个热气腾腾的烤橘子交到贺念清手上,还不忘叮嘱道,“当心烫。”
“孙小姐让我转告你,她最不喜欢围炉饮茶了,总感觉老气横秋的,她说明日请你去吃理查德餐厅的栗子蛋糕,让你晚上等她电话。”
“我就知道,她昨天说约在茶室,我就觉得不对劲,她那个性子,哪是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茶的人呀。”
贺念清看着炉边上被烤得外皮爆开的龙眼,指了指,对盛羽堂说道,“我要吃这个。”
“好。”盛羽堂将龙眼剥好放进碟子里。
贺念清还记得,是去年的冬天,他把烤得热腾腾的橘子剥好,送到她嘴边,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虽然他们总是聚少离多,但最初的那颗心,并未因此而疏远。
“你最近还是很忙吗?”
“嗯,最近局势不稳,海运受阻,原料进不来,货物出不去,确实有些棘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会有那么一天吗,那一天什么时候能来,可不可以快一点?”
贺念清虽然并不是非常关心政事和战局,但她也清楚的知道,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把敌人赶出我们的家园,又谈何容易。
“当然,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的。等世道太平些了,交通恢复了,我就带你离开,送你去海外念书,好吗?”
其实,对于他们的未来,盛羽堂早已作出打算,如果上一代的仇恨与纷争无法化解,那他就只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以后,带贺念清离开,去到一个远离一切是是非非的地方,重新开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真的吗?”贺念清没想到他的想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我心里也是这样打算的,我爸爸本来就一直想送我出去读书,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那就太好了。”
“所以,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也请你原谅我在完成心中理想之前,还不能离开。”
盛羽堂轻吻怀中人的发丝,轻声道。
“嗯,我理解你,你也一样。”
要平平安安,不管去到哪里,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句话贺念清默默地留在了心里。
……
距离这爱意满满的茶室不过三条街外的另一处茶室里,气氛却已然降到了冰点。
就在过去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丰城的染料价格一路飙升,当初贺五爷在贺念清的建议下囤货的那批德国染料,市场价格已经是进货价的一百倍。
一切都按照贺念清最初预计的方向发展,德国商人暂时撤出,原本的染料进口被迫中断,而丰城的大批织染厂还需要交付订单,染料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贺五爷坐在茶桌前,吸了一口手上的雪茄,朦胧烟雾之后,看不清他脸上的喜怒。
坐在对面的盛先生,则面若寒冰。
“贺五爷,这阵子,您恐怕是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吧。”
“此话怎讲,没凭没据的,这种话可不能瞎说。”
贺五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盛先生今天约他来见面是为了什么,只不过,两人梁子结的太深,只怕是几句话不投机,就要不欢而散。
“你一个人把持着染料市场已经一个多月了,染料涨成了天价,你就少在这儿跟我兜圈子了。”
茶桌中间的陶炉上,茶壶里升腾起丝丝热气,茶香四溢,满室飘香,可却无人欣赏。
“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贺五爷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笑道。
“那我倒想问问你,当初加入商会时的信条,你都忘了吗?”盛先生义正言辞地问道。
“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我爱钱,一心只想着赚钱,我是个商人,不是做慈善的,那一套对我来说没有用,恐怕对你这种君子还是很有约束力的。”
贺五爷不屑地笑道,他知道盛先生最反感的是什么,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让他气血上涌。
盛先生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杯中热茶洒在了桌面上。
“你!你真是欺人太甚,商会里还有几位老板,手上有少量存货,他们已经同意价格上浮不会超过五成,你呢?只会哄抬价格,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样做,有多少小印染厂负担不起,已经濒临倒闭了。”
“盛先生,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懂,现在的主动权在谁手上,你最好搞清楚。这么对我说话,连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
贺五爷不怒反笑,这一局,他赢定了。
屋子里安静得令人快要窒息,只有陶炉中的木炭偶尔发出噼啪声。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条件,这件事,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盛先生呼吸急促,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看样子是被气的不轻。
“你少在这儿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了,到底谁家的印染厂受这次涨价影响最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家的生意占了整个丰城八成以上,我这一涨价,你恐怕利润会暴跌吧,我帮你算了算,以现在的价格,你也不会亏,只不过是少赚三成而已。”
贺五爷气定神闲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即将亮出底牌。
“嗯,好茶,这老白茶加点陈皮进去煮,清热去火,盛先生你也尝尝?省的火气那么大。”
贺五爷放下茶杯,继续说道,“想要我让步也可以,既然你都说了不能坐视不管,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做点牺牲,把这会长的位子让给我坐一坐,我这点要求,总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