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呜唔……”
西泽挣扎着挣脱开松影，哽咽道：“松影哥你是说笑的吧？松子还在喘气儿呢！苏青姐会治好它的！”
他说完又转向苏青，期盼似的等着她回答。
“……”苏青无奈闭眼，避开他的视线，淡声道，“我刚才就说了，来不及。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也觉得乞儿这办法很好，继续吊着它的命之后徒增痛苦罢了，若是最后能救活还好说，但它如今的样子，不过是多难受段日子，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
“好了。”松影打断他的话，转眼看了看乞儿。她也被他的声音唤来视线，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淡漠，瞧不出情绪。但他还是迎上着捉摸不透的眸子，道，“让苏青带下去吧。”
西泽向来是最听话的，方才哭闹一番，如今听了松影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尽管喉间哽咽不止，也还是乖乖退到一边。
乞儿也依言让开，苏青上前将篮子取走。想来她早就想如此做了，但碍于松子非是她买回来的，便等到现在众人回来再做决定。
“哇啊呜……”
“他……”
见苏青将松子带走，西泽又开始嚎叫着追了出去，乞儿虽然觉得他蠢，却也无法否认，他依旧是个有些天真的孩子。
松影站在她边儿上，淡声道：“别管他，过一阵儿就好了。”
“……”
“走吧。”松影迈开步子往外走，“得去寻个风水宝地啊，愿它下辈子能做个好命狗。”
“……”
乞儿未言，脚步却紧跟在其后。
不知苏青是如何得知“风水宝地”的，二人挖好坑，乞儿打算去寻苏青时她已经提着松子的小窝来了。
“就你一个人？”乞儿问。
她提着竹篮，身边没有跟着哭唧唧的西泽，乞儿原以为他是跟着去了苏青跟前，结果不是。
“嗯……”苏青答得含糊，微侧眼往斜后方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先将松子葬了吧。”
乞儿点点头，顺其方才扫过的地方看了一眼，立马了然。
正是西泽，正悄咪躲在林间一颗大树后头，但他大概是哭得有些脑胀了，忽略了自己早成的体型，那树完全遮不住他。
“别担心，他不会记恨你。”松影冷不丁开口。
“？”乞儿觉得奇怪，她从未担心过西泽会记恨她，反正只是临时合作伙伴，或许这都不算？她只与松影达成共识，并没义务照顾其他人的情绪。
“没错。”苏青将篮子放到坑里，小小的松子这会儿静静躺着，胸前没了起伏，身子也不再发抖，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苏青继续道：“他只会觉得是我救活不了松子，短暂的对我失望一阵子，不过持续不了多久，他脑子记不了太多事儿。”
“嗯……”
直到三人将松子葬好，西泽也没过来看一眼，苏青提前准备了个小木牌，上头刻了松子的名字，还在顶端系了根红绳立着，说是方便日后西泽悄悄来探望。
乞儿默默看着她摆弄好一切，回过头西泽藏身的树后已没了人影。她原以为西泽在竹舍内是食物链底端，但这么一看，她好像想错了，西泽年纪小些，似乎真的就是被当成弟弟一般照顾，平日里干的活儿也更像家中老幺被使唤着做这做那，非是地位卑微之人所行呢……
回到院儿里，乞儿总觉得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也不是因为少了松子。松子本就才来没几日，东西也不多，又经常处于昏睡状态，以至于都没到临界成忆、睹物相思的地步。
到底是什么不同呢？
直到松影搬了摇椅出来，她才惊觉。
原是是今日天阴。这还是她搬到竹舍后的第一个阴天。
“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看样子今晚要落场雨才算完了。”松影将摇椅放到乞儿面前，示意她坐会儿。
乞儿道了声“多谢”便坐下，也不作客套。
苏青也坐下，往屋里看了一眼，西泽大概就躲在里头。到底是相处很久的人，平日里也怪黏苏青，这种时候肯定不可能毫不关心的。
待松影再次出来后，苏青道：“他今日哭这一场，等会儿怕是要困，你盯着点儿，别让他哭完了就睡去，脑子本来就不好，再睡过去怕要被刺激傻了。”
“放心吧，我刚才看他已经没哭了，这会儿在屋里写信呢，没睡。”松影也排着坐下。
三人不像西泽那般喜怒形于色，更多的是自行消化，好在大家都懂得彼此，没人再提松子的事情。
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好在阴天的林间足够清新，泥土混杂着苦浓的药味反倒能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乞儿闭着眼，直到听到屋后门窗开合的声音才眯开眼，但她没动，直到细碎的脚步远了才支起身。
回顾身旁二人亦是如此。
“不用跟着他吗？”乞儿率先开口。
苏青道：“不用。”
松影突然笑道：“你不是也觉得不跟着比较好才装作没听到的吗？”
“……”
虽然是实话，但他反问的调调莫名让人不爽是怎么回事？
她沉默不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松影早就习惯，转了话锋道：“后日便是皇帝寿辰，明日苏青要回城中去，你一人在此不便，随我入繁市待几日吧。”
“有何不便？”乞儿不解，她常四处奔走，一人时最是自在，何来不便一说？
她抬眼对上松影眸子，怪冷的，但她可不是会被唬住的人。
“他是怕你跑了。真是一个二个都爱拐弯抹角的，感情以后说什么都得猜谜了呗，有完没完了……”苏青在一边儿说着，语气无语至极。
乞儿这才想到，苏青在城中原是有地方住的？她一直以为苏青也是流落在外的人，所以被松影拉拢共事，还送了房子，竟然不是吗？
松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直接解释道：“苏青也在繁市，府邸离得很近，你想找她随时可以去，不过……你得绕着鱼楼走。”
“……”乞儿无视他，又问，“那西泽呢？”
苏青往远看了一眼，没说话。
松影道：“西泽同我们回去，他得有段日子见不着苏青才好得快。”
“……”乞儿打量片刻，越发不懂几人之间的关系了，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西泽偷溜出门，直到夜里才回，因为没吃晚饭，松影给他送去时还闹了一通，看起来情绪还没缓和过来，不肯吃，结果被苏青气哄地打了一顿老实了。
不过这一顿打也有些副作用，第二日几人道上候车，直到苏青被前来的马车接走他都不肯张口再见，以往他可是成日姐长姐短的，看来这回真是怄气了。
苏青走后不久，来接松影的马车也到了，是个乌顶棕身，挂了菱格棕帘的大号马车，大概是因为要装三个人特意选的？看他平日花枝招展的样子，身为郎中时的面具是个花狐狸吧？
如此想着，眼神不自觉往松影身上瞟，他如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玄青金菊袍子。见她望过来，松影也回了个十分柔和的笑，待轿凳摆好，十分绅士地朝前伸手，作势要扶她。
乞儿“切”一声，拍拍衣摆独自上了马车，西泽紧随其后坐到了对面，一上车就撩开帘子往外看，大概是不想看见二人。
她倒是无所谓，西泽的小脾气在她这儿压根不受用。松影上车见是这样的场面，轻笑一声在中间坐下。看来西泽的情绪只在苏青哪儿受用。
车轮滚滚，因是官家马车，入城也没受阻。只是入了城，西泽也不再掀帘往外看了，而是回过身垂着头，依旧不看二人。
体谅他脊柱一直如此怪累的，乞儿干脆闭眼。心道：“只要眼神不对视就行了吧？”
马车行了一阵儿，何时停的她也不知，直到松影轻拍她额头，才倏地睁眼。
“你干嘛？！”她怒瞪着眼前的人，下一秒视线移动到他悬在空中的手上。
松影大概也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收回手又是一派嬉皮相，道：“我们到了，但叫你你不醒，还以为你病了呢。但看你如今还有力气瞪我，应该是我想多了。”
“……”乞儿偏头绕开他起身，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眼前确是繁市，她从前也是常来的，但是松影这地方她来得少，因为她只会去往人们口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贪官府中，这种鲜少听闻的不会造访。
“直接进去吧，西泽已经先行一步了。”松影紧随其后下马车，挥手遣了车夫，朝她走来。
乞儿抬眼看了门前牌匾，上头是两个巨大的烫金“申府”。
“申老爷？”乞儿挑眉，不禁想笑，“你应是当今朝中年纪最小的五品吧？如此鹤立，不怕引来猜忌？”
如他这样白夜不一的人，要想查他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嗯？”松影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说这个？”
乞儿没答话，松影继续道：“刑部郎中申望舒，如今二十八岁，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年轻。”
“……”乞儿低下头，迈步上石阶，道，“二十八的五品，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松影跟在后头，道：“只要不是最小的就成，像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最容易被人忽略掉不是吗？”
“……”
这人身世实在难以捉摸，虽然觉得只要问了他就会回答，但总觉得若他要讲，哪便是三天三夜也难说完的，乞儿没那样的耐心，况且这人也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来剖析其身世。
只要他所做之事不是危及百姓，也不会害她丧命那她便无所谓。
如此想着，乞儿已经迈步入府。松影负手跟在其后，门前守卫见了皆躬身行礼，方迈入门，身后突然传来轮滚喉震之声。
“望舒兄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