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的想法很简单。
在经济萧条时代，x国总统曾推行出“以工代赈”的政策，通过投资兴建大量公共设施等为失业者提供就业机会，而她的想法也大差不差。
她身上的确没什么钱，也没有实力像顾爻先一样一掷千金，但既然要开食肆，还要发展外卖生意，最少不了的便是人手，而这处贫民窟刚好符合她的需求。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大家对这京都各条道路通向何处，连接如何，对各个巷子名称、地标性建筑都还熟知吗？”
听见苏照有赚钱的门路，所有人的眼睛霎时都望向她，昂着头小声议论，并不知道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要做什么。
以前也有一些搬砖添瓦、跑腿送信的生意，但都是见不得人的暗处生意，出了岔子也无处伸冤诉苦，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趋之若鹜地去做。
“薪俸日结，做跑腿外食买卖，一单生意十文铜钱，多劳多得。”
华国历史上早在宋朝便有“索唤”，即使是市井小康人家有时也不必买菜做饭，种类从主食甜品、养生羹汤到各类烧烤有上百种之多，已经是有相当规模的行业了，想要靠这一点突破便不易。
因此苏照在先前翻阅大平王朝古籍书籍，沿街寻访，也并未看到有类似的索唤行当，即便有，也是流传在大户人家自家丫鬟小厮代为采买，并没发展成产业，她也正是想抓住这个漏子，成为开创大平王朝外卖系统的第一个。
众人听到十文钱一单生意反而犹豫了，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事么？要知道去搬砖搬一天，他们这些没身份的苦力也只能得十文钱而已。
拿着碗乞讨的那个男子听了这话，竟直接朝她跪下，泪水在他脸上交错纵横地流，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就像贫穷死死纠缠住他让他不得不粉碎掉自己的尊严一样。
“姑娘，我什么都愿意干，我什么都能干，就算是断手断脚的活儿，旁人不干的我也能干，求求你……”
男子叫陈平生，身旁的老妇是他瘫痪动弹不得的祖母，原本要被征兵征了去，念及家中老祖母无人照看，便一同出逃，谁知他一没身份，二没银钱，拼了命揽活，甚至乞讨，也只够吃食，凑不出草药钱，祖母腿上的伤痛愈发严重，每每阴雨天气更无处安身。
他是心中有愧。
苏照近前去看他，穿着堪堪能蔽体不至羞于见人，露出的皮肤新伤未愈又添旧伤，不知是接了什么旁人避之不及的活。
而一旁的老妇人却是穿着得体，虽然朴素，但是至少干净整洁，双腿不能行走，盖了一床缝缝补补的旧被褥。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虽地位不同局势不同，那份心意却是相通的。
“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不日后就在青祁街口猫儿桥那处开张食肆，缺些跑腿送菜的闲汉罢了，倒用不着这般，你的手和脚且自己留着吧。”苏照把他扶起来，笑道。
“手脚可还利索吗？”
陈平生忙点头，忍着饥饿在地上蹦了两下：“什么活我都能做。”
“成，那就这么定了。”苏照扫了一眼这一堆人，数数能劳作的，约摸着男男女女加起来十余人，她的食肆规模不大，觉得在没有爆单的情况下，这么多人大抵是足够的。
她又摸出钱袋，数了几串铜钱出来，交到陈平生手上道：“问问他们，想跟着我干的都先到你这处留名，再领了这钱，换身干净的衣服，吃饱喝足了有力气干活。”
交代了事情给陈平生，她便领着阿春回家去。
此时天色尚早，太阳还高悬着，若要说就此歇息显得有些浪费时间，她想到前些天用大缸腌了的牛肉，便去搬了掀开盖子看，已然是腌渍入味了。
她把腌渍了的牛肉整齐地码入已然烧沸了的大锅中，将火扇小了些，改用小火炖煮，约摸半个时辰后，舀一木勺牛油倒入，让牛肉颜色更鲜亮好看，继续小火慢炖。
炖了几个时辰，牛肉的香味渐渐飘满了整个屋子，阿春嚷着饿，要吃饭，苏照掀开锅盖，把肉油撇出去，撇干净了熄火，等热气散了七八成，捞出来码在大盆里。
肉块呈深红色，上面一层油脂微微闪烁着光泽，一刀切开露出里头鲜红的肉质，霎时满屋都是肉香，肉质细嫩而油多，不似很多牛肉发干。
苏照把牛肉切成大块，又拿出一块切了片，呈扇形一圈摆在盘子里，递给阿春道：“给你扈二娘送过去尝尝，我在家给你做好吃的。”
阿春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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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牛肉是卤过的，所以可以直接食用，更有原本的风味。
苏照将葱切成葱花碎末，又片了一部分牛肉，连着葱花末一同拌匀了，于是牛肉本身的肉香和葱气味融合一处，筷子越翻弄越香，这本身就成了一道菜。
她又将剩下的牛肉撕成一条一条的备好，起锅下两个鸡蛋，锅铲下鸡蛋微微卷起边来，在热油里露出诱人的蛋黄，煎熟了鸡蛋放到盘子里。
又就着剩下的油炒了一些土豆丝，苏照拿两张豆皮，把牛肉、煎了的蛋、金黄金黄的土豆丝一齐卷到豆皮里，加了醋、酱油、花椒油和韭菜末，豆皮很薄一层，裹着里头的肉蛋菜，油也欲滴未滴的，一口下去能鲜掉眉毛。
苏照做完了菜，等着阿春回来，却许久不见人回来，便走两步出门，正张望着呢，就看到阿春蹦跳着的身影，想招呼，才看见后面跟着两个不速之客。
顾爻先和他的跟班侍卫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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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了阿春是如何在从扈二娘家回来的路上遇到顾爻先二人，又是如何盛情邀请二人来自己这小破屋子做客的，苏照顿觉心累，偏生阿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令人不忍指责。
于是便出现了一个破屋，一张歪了腿垫了砖的破四方桌前，规规矩矩坐了两大一小四个人的情况，缺了个板凳，赵五很有职业操守地选择站在顾爻先身后。
顾爻先这一身，称得上一句衣着华美不凡，更是与灰扑扑的苏照二人、与整间破屋格格不入。
苏照心里奇怪地反而对他生出几分歉意，觉着这样的千金公子理应被金屋藏娇的，却落座在她这件小屋，有些委屈。
她觉得顾爻先尊贵的程度和公主阿娇也无甚差别，只是她不是那金屋藏娇的刘彻罢了。
“苏姑娘，叨扰了。”顾爻先很有风度地在那张破木板凳上坐下，竟也没表现出对环境的嫌弃。
不远处的窗棂下，一株不知名的花树正葱茏着，郁郁葱葱的叶片被风拂过，冷然作响，阳光透过花的缝隙洒落，将整棵树笼罩在温暖的光影之中，花瓣更显晶莹剔透、红若云霞。
只是比不上顾爻先的脸红。
他今日本想去城南挑写笔墨纸砚，不知怎的却走到了城西，苏照今日仍是不在，路上遇到个欢快走路的小童，细看好像是一直跟在苏照边上的阿春小姑娘。
然后便……
顾爻先两颊发烫，眼睛躲躲闪闪好像看哪里都不对。
他自觉这是孟浪之行，阿春是孩童不懂事，可他今年十年有九，明年就要行冠礼，也是不懂事吗？他和苏照才认识了几天，就孟浪地追到姑娘家里来作客，便是苏照现下骂他一声登徒子也不为过。
只不过他是问心无愧的就对了！
顾爻先这般想着，环视一周，看到破了洞用纸糊了的窗户，空荡荡的房间，心想苏照家中是真的没什么钱。
好穷。
也有点可怜。
此时屋子里一片诡异的沉默，连阿春都不嚷着吃饭了，只是低头扣着手指，苏照最终还是打破了寂静。
“既然这样，我们都来先用饭吧。”
其实用饭这一次用的并不准确，桌上摆着一盘葱拌牛肉和两个豆皮卷，两个人吃刚刚好，四个人便有些寒碜。
苏照摆好四个瓷碗和四双筷子，看向那两个豆皮卷，拿刀对中间切成了两段，分别放到四个碗里道：“准备的有点少……我去沏一壶茶水来。”
她像只鸵鸟低着头匆匆离开这尴尬之地躲到里间灶房。
灶房于是传来轻微的流水声。
顾爻先低头去看那只盛了半段卷饼的碗，他其实也并不知道那是不是卷饼，先前从未见过的，他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忽然眉间抽动了一下，这卷饼是苏照亲手卷了的，而且方才还用刀切成了两半，他的目光移到苏照面前的那个碗上，如果他没看错，苏照的那段饼和他的这一段，原来是一整个。
想到这一点，顾爻先又收回思绪，端详着面前的这只碗和这双筷子，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这碗和筷子，是否也是苏姑娘用过的……顾爻先脑海里浮现出柔嫩的唇瓣和淡粉色的唇珠，心脏跳得很快，脸骤地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耳尖宛如晨曦中的花瓣。
他用了这碗这筷子，就不干净了……同筷而食，又吃了同一个卷饼，这和跟苏姑娘这样那样了有什么区别。
苏照忙着给客人沏茶，并不知道顾爻先的想入非非，拿着茶壶走过来的时候，阿春和赵五已经在对着牛肉豆皮卷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而顾爻先正身体僵硬一动不动，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面色忽红忽白。
听到声音，他猛地站起来，黑眸里闪着几分无措的羞恼，逆着光，光晕映在他红透了的耳朵上，却让苏照呆了几分……不得不承认，这顾世子，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茶壶被放到桌子上，顾爻先也意识到自己突然站起来有些怪异，红着脸重新坐下了。
她好大胆，现在的女子都是这般开放的吗？
他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恼怒地咬了一口豆皮卷，却发觉口感意外的好，那外皮不是春饼，而是豆皮一类的东西，薄层外脆内软，包裹着嫩滑的牛肉、煎蛋和金黄酥脆的土豆丝，口中一咬，配以醋、酱油、花椒油和韭菜末的调味，味道鲜美浓郁。
意识到的时候，豆皮卷已然吃了大半了。
赵五对自家世子的反应表现得很是惊奇，本想着世子要是不吃这东西，他正好还没吃饱，可以一饱口福，没成想世子居然吃了这豆皮卷，还吃得这般快，难道世子先前不都是把苏姑娘的吃食扔了吗？
“……味道尚可。”顾爻先低声道，不敢去看苏照。
苏照对顾爻先这一看似很敷衍的评价还算满意，毕竟顾世子嘴上不说，动作却很诚实，已经将他的那一段豆皮牛肉卷吃了个干净，也不枉费她做饭付出的劳动。
她眸子明亮如水，唇边带着笑：“世子喜欢这粗劣的食物便好。”
她伸手去收桌上的碗，顾爻先要去拿茶杯，两人的指尖轻飘飘地碰到一起。
苏照没什么感觉，顾爻先却反应很大地缩回了手，还碰落了桌上的茶杯，木杯落到地上，虽没有碎裂，但发出很大的声响。
心中的金毛小狗炸毛了。
这个小骗子肯定是故意的！趁乱摸他的手！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肯定是苏照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和他有身体接触。
“我来收，阿春帮我拿块抹布来。”苏照有些纳闷地蹲下，收拾洒了一地的茶水，杯子上端微微有些裂开了，有裂口，但还能正常使用的，能省则省。
顾爻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站着也不是，蹲下也不是，见苏照去拿那掉在地上裂了的木杯，很不合时宜地说出口了一句。
“你就这么穷吗？”
作者有话要说：顾小狗：你就这么穷吗？
内心os：怎么过得这么可怜
苏照听到耳朵里：不速之客吃完她的东西摔了她的杯子还嫌弃她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