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难凭借某一方面去评定一个人如何如何，正如不能摸到一只动物的尾巴便说这是老鼠，因为人往往是复杂的，见微无法知著，了解表面也未必能接触其内在。

话虽如此，但当周游看见秦羽墨再次就地一滚躲过自己的射击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些惊讶的。

“哇哦——”

原来那句“擅长”不只是开玩笑而已。

枪声此起彼伏，她们相互追逐着，进了场地里的人工树林。

秦羽墨甩枪的动作有些生涩，给奔跑带来了一些阻碍，险些踩空滑倒，然而每每在周游扣下扳机之前，又总是先一步躲开了。

瞥了眼放空的子弹，她心想：

——倒是意外的很擅长这种刺激性的运动。

周游看着对方的背影，看见飞舞的发丝和主人的翻越一样灵活，偶尔离得近些，周游会绕到斜前方，便能看见她的脸上蹭了些尘土，然后会收到一个充满挑衅的笑和毫不留情的一枪，和平时安静优雅的那面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样就很好。周游闯进杂乱的集装箱一处，背椅铁皮，垂着眼想，不要是前两天那副比所有人都先迈入暮年的样子就很好。

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望着所剩无几的子弹，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她还小，正处于会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但她从不问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事，问的大多都是“为什么云会飞”这类天真的问题，其中最正常的问题是：周挽，为什么我叫周游？

她说，周游，是周游世界的周游。

她说，我希望你自由，像穿过山川河流的风，像翱翔于天际的飞鸟，走遍这个世界，别困在一个人身边。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懂，幼时的周游不理解，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落寞。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周游听得眼睛发亮，“自由”这两个字成了最有诱惑力的存在。

于是不管多少年后，飞鸟都固执地认为世界上没有能困住自己的牢笼，要去追逐外面的山河湖海。

她扣下扳机，最后的子弹放了空枪。

——她教秦羽墨独立，教秦羽墨勇敢，教秦羽墨学会向前看，那么最后，她想给秦羽墨留下些什么呢。

集装箱的另一侧突然窜出一个人，周游早有预料般躲开瞄准，不退反进，猛然扑了上去。

——“我看完《小王子》了。”

——“嗯，怎么？”

——“你给我备注‘小玫瑰’是为什么？”

——“因为你像她一样麻烦。”

——因为你会像她一样，漂亮又骄傲。

天旋地转，秦羽墨躺在地上，扑在她身上的人将她的一只手扣在头顶，一个晃神，对方握着她拿枪的那只手，瞄准了天空。

秦羽墨下意识地开了枪，然后她听见周游说：“现在，你也没子弹了。”

防护面具被掀开，视线挪到旁边，那只不知道从哪里蹭到颜料的手滑到她的脸上，将颜料抹开成一片，从耳边划过下颌，传来微凉的触感，最后虚虚圈住她的脖子。

周游坐在她身上，笑嘻嘻地说：“是我赢了。”

秦羽墨走神之际，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她微微瞪大双眼。

“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

——她教秦羽墨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