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后。

周游临行的前三天。

“践行饭？”

“对，说是好送你上路。”

周游：“……？”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口出狂言的秦羽墨，忽然叹了口气，伸出食指弹了她一下，“蠢蛋。”

“什么时候？”

“今晚。”秦羽墨捂着头后退，“记得来啊。”

“废话，我不来你送谁。”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周游支着头看向秦羽墨迷离的眼神和在酒精作用下通红的脸，有些无奈。

恐怕对方早就把自己在喝醉前信誓旦旦说的“送行”两个字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耍酒疯这一本能反应。

环视一圈，饭桌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醉意，但都还算清醒，于是某个人的蠢蠢欲动显得格外突兀。

望着秦羽墨凑近的身影，周游一动，驾轻就熟地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又想扯我头发？”

她捏着秦羽墨的手腕晃了晃，失笑道：“听说待会还打算去KTV唱歌，你这样怎么去啊？”

打了个饱嗝的唐悠悠善解人意地开口，“没事，先送羽墨回去吧。”

周游点头起身，正准备把旁边的人扶起来，不料对方直接拍桌而立，一挥手，把周游挥得往后退了退。

秦羽墨口齿不清地说：“不用！我没醉，把我也带上！”

怕她摔倒，周游揽过她的肩劝道：“安分一点好不好大小姐——”

“我没醉！”

周游连声敷衍：“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我也去。”

周游连声撒谎：“带你去带你去。”

然后转头就把秦羽墨往出租车的方向带。

只是对方不断的挣扎和嘴里乱七八糟的绕口令让整个过程鸡飞狗跳，短短一段路走得异常艰辛。以至于当两个人坐上车的时候，司机光是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们一眼就可以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吐车上两百。”

周游安置好秦羽墨，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到爱情公寓，谢谢。”

可能是载了个醉鬼的缘故，怕车速太快真的把人晃得吐出来，司机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一路上都没有出现突然超速或减速的情况，让脑袋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秦羽墨往周游身上一靠，睡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像是想找个舒服的位置。

周游原本要推开的手忽然就踌躇了。

停留在半空的指尖几经摩挲，最终只是轻柔而缓慢地放在秦羽墨头上，替她调整成不会难受的角度。

窗外的霓虹灯光随着车辆前行一幕幕在周游脸上滑过，她闭上眼，恍惚间好像穿过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

爱情公寓。

两个人影摇摇晃晃走在楼道里。

经过岁月摧残的声控灯还在顽强的工作着，时好时坏，有时极响的声音也不能被检测到，有时又会因风吹草动而亮起一瞬。

周游架着秦羽墨的手臂往3601的门口挪去，另一只手扶着对方的腰，同时还要防止不小心碰倒旁边摆得规规矩矩的绿植。

再一次避开墙之后，周游扶着秦羽墨的手紧了紧，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抽空瞥了眼要灭不灭的灯，在心里盘算着找物业维修，免得以后其他人经过时根本看不清路。

两人在3601前站定，周游顿了几秒，不得不承认门口无法自动打开的现实，于是小心翼翼松开一只手，然后并不指望对方能听得见的叮嘱道：“乖点别动，我开个门。”

往兜里胡乱摸了几下的周游一无所获，忽然意识到钥匙大概在左边的口袋里。

她扭头，对在场的唯二个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出于此人酒后清醒能力的不信任，周游不敢同时松开两只手，在重新扶上秦羽墨的腰后才低头用左手去掏钥匙。

周游没有看见的是，在低下头的那一刻，那只绕过她后颈的手动了动，原本搭在周游肩上的手臂忽地一勾——

找到的钥匙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周游一个趔趄，半边身子都转了过去，紧接着撞入一双晕着水汽的、朦胧的眼睛里。

×

秦羽墨做了场梦。

梦里有原野，顶上有一片天空，天空很大，大得没有任何东西能遮住。

她转了一圈，找到最柔软的那块草地躺了下去，仰躺着遥遥向上望，却忽然看见一只飞鸟。

飞鸟缓缓降落在原野，又在秦羽墨坐起身的时候振翅而行，那舒展开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极为绚烂的颜色。

她目光追随着，站起身，跟着一起跨过原野。

秦羽墨一刻不停地奔跑着，看着前方，偶尔抬头，眼中倒映着飞鸟，还有飞鸟的天空。

直到场景转换，飞鸟闯进森林，她拨开挡在前面的灌木丛，却只看见一个人，飞鸟不见踪影。

背对着她的那个人留了一头长发，垂至腰际，浅色而带着蓬松的弧度，被阳光温和笼罩着，看起来十分柔软。

秦羽墨心想：这应该很好摸。

只是她往前一踏，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风沙四起，秦羽墨被吹得一眯眼，以踩过的地方为中心，整个空间破碎又重组。

梦境总是跳脱而毫无规律的，又或许它呈现的是主人的潜意识。

所有树木和原野碎成碎片，随着气流往后消失，这里不再有灌木丛，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山。

天空依旧高远，她们伫立在山巅。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阳光毫无顾忌的洒下来，秦羽墨看见前方的人微微偏头，似乎笑了一下。

她走过去，这人没动，等到秦羽墨走到旁边，扭头看见一双眼睛。

明亮而清透。

秦羽墨心想，她应该是见过这双眼睛的。

——是在哪呢？

秦羽墨伸出手，虚握住这个人的颈侧。

而眼前的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她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原地，仍旧只是笑着看向秦羽墨。

——这双弯起来的眼睛。

秦羽墨的手缓缓往上挪，手心贴着她的脸侧，就这样与她对视。

像——

“像什么？”

她忽然开口，抬起一只手覆上了秦羽墨的手背，朝着这个方向歪了歪头，垂下来的发梢扫过秦羽墨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她抓着秦羽墨的手亲自放到自己脸上一般。

但哪怕是一副把自己交给别人的样子，她的表情也依旧是不变的。秦羽墨看着她，忽然抽出手，扯了一把她鬓边的头发。

被扯的人瞪大眼睛，却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做，笑了笑说：“光是在梦里报复我可不行。”

这个声音太过平和，平和得连带着笑容都一起显得虚无缥缈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这种想法驱使着秦羽墨朝她伸出手，迫切的希望驱散这一事实所带来的心慌感，然而在心神陷入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最后的梦境以那人挥了挥手做结尾，秦羽墨猛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然后对上一双和梦里如出一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