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李察德带来的期待与失望值成正比，后者更甚，“背叛”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秦羽墨心里，扎得人半天缓不过来，导致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她趿拉着拖鞋浑浑噩噩走到厨房，从冰箱随便掏了瓶冰水抱在怀里，打算回房间冰敷一下。

按照3601的布局，秦羽墨的房间在厨房后面，回去还得先转身，当然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毕竟不过一两步路的距离——前提是阳台没有坐着周游。

本来秦羽墨都想好了，在大家都睡下的点出来拿东西然后再回去就好，不惊动任何人，因为这几天她都没有说话的兴致，暂时也不想面对自己的朋友们，但现在对方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阳台与客厅交界处背对着她，秦羽墨没有百分百不惊扰对方的把握。

不过刚刚出来周游都没反应，现在也不会被发现吧。她心想。

秦羽墨攥紧手里的瓶子，踮着脚慢慢挪到了房门前正打算推开，穿堂而来的风却让她停下了脚步，因为里面夹杂着周游的嘀咕。

这声音被吹得有些破碎，听在耳里不清不楚，但秦羽墨在原地杵了几秒，还是听懂了周游在说什么，她翻来覆去就那四个字：不知好歹。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成语，却让秦羽墨忽然就想起了什么般，转头遥遥望向对方的身影，借着角度看清了那人手上的东西——一个被扎得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

娃娃上面用记号笔写的那三个字秦羽墨很熟，熟到凭着字形都能认出来，所以她又开始难过。

但是看着周游那扎小人的力道大得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她又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人常常在社会中扮演不同角色：在学校可以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回到家可以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在朋友身边可以宛若一个疯疯傻傻的精神病......不同角色不同立场，感知到的情绪总是多种多样的。

作为聆听过周游过去的人，秦羽墨知道她在生气，因为家庭的影响。

但作为秦羽墨本身，她又知道周游生气不止因为家庭，因为她们是朋友。

秦羽墨吸了吸鼻子，心想：再过几天，再过几天等她调整好了，就约公寓里的女生们一起去逛街，她要做头发，要做美甲，还要把这个季的新品都买完，买到塞满后备箱，买到整个衣柜都装不下。

秦羽墨推开房门，最后看了一眼周游，然后将夜晚所有的排山倒海都隔在了门外。

.....

翌日，正午。

刚从超市里抱回一袋生活用品的秦羽墨艰难地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左右旋了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打开公寓的门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皱眉使上劲，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到最后甚至引起了刚回来的曾小贤的询问。

“你被......电到了？”

“不。”

秦羽墨咬牙切齿，“你应该问这该死的门为什么打、不、开！！”

“......可能是你把车钥匙插里面了。”

闻言，秦羽墨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果真如此之后卸了力。她把袋子一并放到了地上，眼神疲惫得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鱼。

曾小贤看着于心不忍，拿着另一把钥匙往前一步，“我来吧。”

不料秦羽墨猛地一转身果断拒绝道：“不！我不要依赖别人！”

其气势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给他吓得连忙后退。

曾小贤：“......”

曾小贤扶着墙：“......好，你自己来。”

过了会，他小心问道：“不过羽墨你为什么会把车钥匙和家钥匙弄混啊？”

“问得好。”

秦羽墨抬眼，比以往笑得还要温柔，眼神却是无光的，“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购物篮里多了一盒开过的速冻饺子而那个傻帽收银员非要算到我的账单里但实际上我根本不可能在逛超市的时候顺手偷吃两个速冻饺子。”

“为什么老板来视察工作而我被保洁阿姨锁在了厕所里。”

“为什么在菜园里种了二十多天的人参一夜之间被人偷得一根不剩。”

“为什么第一颗钻戒莫名失踪，第二颗却被我亲手扔下了楼。”

“为什么，我最近是不是真的犯太岁。”

秦羽墨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诸如此类的坏事如雨点般袭来，再加上之前的打击，令她的心理防线有点承受不住。

她看向曾小贤，打开了话匣子：“我搬来爱情公寓这么久，每天都盼着他能找到我，然后给我一辈子幸福。”

“他说他工作忙，我说我可以自己玩。”

“他说他还没准备好，我说你可以慢慢来。”

“——现在他找到我了。”

秦羽墨又开始掉眼泪。

“可就不能稍微聪明一点吗，连手机里的短信和照片都不能删删干净......”

曾小贤手足无措。

“......原来，都是手机惹的祸？”

秦羽墨叹了口气，也不求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安慰了，弯下腰重新抱起了袋子——谁知底部胶水不牢，在秦羽墨的反复折磨下直接漏空，里面的所有东西连瓶带盒整个掉了出来。

曾小贤：“......”

秦羽墨：“......”

她将破牛皮纸袋丢到地上，实在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骂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人在场。

曾小贤：“......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现在迫切希望有人能来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然后他一转头，发现救星来了。

听了半天墙角的周游到最后看不下去走了出来，使了个巧劲拔出车钥匙递给秦羽墨，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紧接着蹲下身挑挑捡捡，把地上的东西抱在了怀里，对着所剩无几一抬下巴，“行了，剩下你来，赶紧走。”

曾小贤早就在刚才偷偷摸进了自己的套间，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

于是秦羽墨“哦”的一声，三两下捡起来跟在周游身后。她憋了憋，没憋住：“你什么时候在的？”

“从你被电到的时候就在了。”

“......你不先进门偷听干嘛。”

周游看她一眼：“你搞清楚，曾老师开的自己的门，我和你在一个套间，当时你又不肯让他帮忙，我怎么进。”

“......你可以从阳台。”

“我做什么要翻阳台回家。”

周游把东西放到桌上叹了口气，“......担心你成吗？”

秦羽墨低头，假装看那些生产日期，“不成。”

“少把偷听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秦羽墨好像一下子就从黑压压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成年人总是擅于处理自己的情绪。

周游看着她，神色不明。

——擅于处理情绪的成年人没想过，面对接踵而至的打击，她有永远也调整不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