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昼夜温差很大。

周游给胡一菲发了信息，说自己找到人了。然后看着那个穿着单薄的身影拧了拧眉，上前几步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对方大概还惦记着那天的争吵，抱着手臂挡了挡，被周游用一句话制止了：“大家为了你开了三场慈善晚会。”

“......我知道。”

秦羽墨扭头当起闷葫芦。

周游每次都在为她叹气：“我真是.......”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周游头疼得忍不住扒拉了两下头发：“穿好，跟上。”她转身走了几步，等那两下闷闷的踏声传来才意识到秦羽墨脚上踩的是高跟鞋，于是又放慢了步伐，时不时偏头借着余光往回看人跟没跟上。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台阶处她回头朝秦羽墨伸出手，“牵不牵？”

对方抬手，抬了一半才想起来问去哪。

周游盯着那只停滞在半空的手盯得心烦意乱，稍一动作就将之抓了过来，倏而寒凉的温度冷得她心里一激灵，但周游依旧面无表情：“带你去卖给杀猪的。”

秦羽墨：“.......”

周游半扶半牵地将秦羽墨带下了台阶，又嫌她走得慢怕麻烦便干脆一路牵到了她停车的地方。

她松手丢给秦羽墨一个头盔，自己则戴上了另一个。

周游长腿一扫跨上车，脑袋朝后座点了点，镜片下的眼睛漂亮又认真：“上来。”

秦羽墨被迷得鬼迷心窍，扶着她的肩膀上了后座。

“好了？”

“嗯。”

巨大的引擎声轰鸣起来，周游感到肩上的两只手紧了紧，她一拧油门冲出去，那两只手便改成了环住她的腰。

高楼林立的夜晚。

灯光将路旁的绿化带映得影影绰绰，阻隔在笔直的马路和人行道中间。从每棵树的距离里可以看见陆续收摊的小吃车以及三三两两的行人。

中央护栏将她们与另一边逆流的车道隔离开来，每每有车驶过，秦羽墨都要眯一下眼。

渐渐的，车辆越来越少。

她们在远离市中心。

两边倒退的树从1.5倍速变成了3倍速，周游的车速越来越离谱，引擎声在被风吹得支离破散的情况下依旧大得像在开飞机。开的人没事，倒是乘的人心高高吊起。当了一路闷葫芦的秦羽墨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周游你有病吧？！开慢点！！”

她几乎整个人都伏在周游的背上，喊出来的声音穿透了头盔，偏偏周游充耳未闻，一心只看着前方。

秦羽墨觉得自己快要飞出去了。

她怕一睁眼就看见周游连人带车和她一起撞出公路，于是她闭着眼睛开始骂人。

秦羽墨从骂周游的车速骂到自己。

她说投胎都没你这么赶的，说为什么今天没有交警，说我就不该跟你走，说天说地，最后她开始说起李察德。

“——我当初瞎了眼！”

“——真是脑子有病才会想嫁给你！！”

“——李察德你个渣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诅咒你吃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车子永远抛锚、抽烟永远找不着打火机，手机永远断网以及真心永远换不来真心！！！”

引擎多大声秦羽墨就多大声，一声更比一声高。但好在这里没人，不然都不知道她们会收到多少“神经病吧这是”的目光洗礼。

后来秦羽墨实在喊得是精疲力竭，便歇了下来。

她环着周游安安稳稳地坐在后座，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这种速度，于是睁开眼睛，侧着脑袋看向旁边掠过的树。

那些树都长得差不多，在临冬的季节里掉了大半叶子，只留下要秃不秃的枝干，看得人审美疲劳。

秦羽墨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扯扯周游的衣摆闷声说道：“停了吧。”

刚才还恍若耳聋的周游压了刹车。

两旁的树不再飞快掠过，冲天的引擎声降了下来，最终归于平息。

秦羽墨小心翼翼地下了地，摘掉头盔甩了甩头发，对旁边同样动作的周游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你应该先说谢谢。”

周游顿了顿，“还不如卖给杀猪的算了。”

“至于对不起.......哼你当然对不起我！”

“你知道那本游玩攻略我查了多少资料吗结果你看都没看！”

“我说得明明就没错你还敢冲我发火！”

“而且你那天居然敢甩开我的手？甩开啊甩开！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握握不到吗！你挺有本事啊秦羽墨！”

她这一开口叭叭叭个不停，好像洪水放闸撒出了这些天所有的怨气，冲得秦羽墨都来不及道歉。紧接着她看见对方抱着胸一转头，用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语气说道：“好了我原谅你了，谁让我这么可靠呢。”

秦羽墨看着周游像个生气的河豚的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半晌，她开口问：“.......是你吗？”

“什么？”

“那天在酒吧坐我隔座的人。”

“我不穿连帽衫。”

“我没说那个人穿连帽衫。”

“......”

周游想要狡辩一下，但是秦羽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所以那天晚上殴打李察德的也是你？”

周游垂死挣扎：“我只是路过的时候看见那个人穿连帽衫......”

“一菲告诉我那天你说你没空。”

周游自知露馅，干脆破罐破摔：“.......是又怎样。”

然后她看着秦羽墨突然握紧的拳头不禁后退了一步：“喂秦羽墨，你、你不会要打我吧？你刚刚可是自己说你不会原谅李察德的！！”

“.......没有人会在遭到袭击的时候毫无反抗的，而且他以前练过一点——你受伤了吗？”

周游默默捂紧衣领：“.......我说没有你就要替他打回来吗？”

“我不打你，让我看看。”

“不，我没受伤。”

秦羽墨：“醉汉一般都说自己没醉。”

周游：“打人的人一开始也会说我不打你。”

秦羽墨看看周游捂着的领口，再看看她的倔样，选择直接上手。

突然遭到扒衣服的周游大惊失色：“我靠秦羽墨你干什么！？”

周游不肯把手挪开。

平时拧个瓶盖都要跟没骨头似的瘫在她肩上让她帮忙拧，这种时候力气倒是大得出奇。秦羽墨心想。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上，于是心生一计。

只见秦羽墨抬头往周游面前凑了凑，这一下徒然拉进的距离让后者有些猝不及防，不小心松了力。等领口被拉开她才意识到秦羽墨在使诈。

周游：“.......你要是为了他打我，我以后就真的不管你了。”

秦羽墨没听见，她现在满眼都是那半边拳头大的淤青，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

一直到周游看她说“不是吧你怎么又哭我还没哭呢”秦羽墨才惊觉自己脸上的湿意。

“我也没多凶啊.......”周游看上去有些委屈，刚才还气鼓鼓的河豚一下子就瘪了气。

秦羽墨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而且我真的不打你。”

“.......我只是在想，你也太傻了。”

秦羽墨低头，轻得不能再轻的碰了碰那块淤青：“疼吗？”

从周游的角度，可以看见她微颤的眼睫。

那只手微凉，触得周游有些痒。

她沉默一会，屈起食指抹掉了秦羽墨挂在下巴的眼泪：“这点小伤有什么好疼的。”

“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修8月22日。

再次修改于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