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腊月三十，除夕日。

一大早，春雨就起来做了接神米饭，过年习俗就是除夕日一早要做好米饭，然后盛到一个比酒盅大一些的小碗里，上面放一个枣来供灶神和土神。

灶神就在灶屋做饭的灶台上，紧挨着炉口的墙上贴一张灶神的画，敬香和放接神米饭也就放在画像下的灶台上。

而土神位则是每家盖房子时，都会在大门旁专门留一个位置，用来过年过节敬土神。

春雨将弟弟妹妹叫起来，香炉里上香，姐弟妹三人一起拜了灶神和土神，盼望他们来年保佑全家人。

做完这些，春雨让弟弟妹妹吃早饭，自己去了隔壁梁思源家。

昨日梁思源说自己做接神米饭，春雨有些不放心去看看。

虽然现在梁思源都是和春雨姐弟三人一起吃饭，但敬神这件事不能一样办了，只要自己有院子有家，就得分开来做。

等春雨过去，梁思源早已做好了。

灶台上摆放着米饭，上面放着枣，正拿出柏木香要点燃敬神。

见春雨来了，梁思源在灶神位旁道：“我没有家人，今日你和我一起敬灶神，土地神吧？”

等梁思源这边拜完，两人又回到春雨家吃早饭。

吃过饭，春雨在锅里放入两碗面粉，再加入适量水，搅拌均匀做浆糊。

做浆糊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行的，需得把握好面粉与水的量，哪样都不能多，面多的话就会太浓稠不好往对联纸上刷，稀了就没什么粘性。

一直搅拌着直到锅里面粉水呈糊状，春雨才停了下来。

等做好后，就温在炉子上，浆糊如果凉了，特别是冬日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很容易结块，那样就不好用了。

大年三十这日，所有人家都要贴对联的。

前日回来，姚瑜就兴致勃勃开始写对联，被来给春雨送暖手炉套子的香桃看到了，就求姚瑜也帮她家写。

香桃收到春雨送的暖手炉，想起从前见到有人给上面套个布套，拿在手中不会太烫手，所以赶忙先做了一个送来给春雨。

“本来我爹打算去央求王秀才写，既是小瑜会写，省的排队求人了。”

王秀才因有秀才功名，乡里村外都推崇不已，每年让他写对联的人从近腊月时就排起来了，能写到大年三十。

香桃家在王秀才那儿没什么面子，给的东西少了还要遭人白眼，所以每每就排到最后面，每年都要等好久，有几年拿回家天都黑了，不得不举着火把照明贴对联，要知道那可是冬日数九寒天啊！在外面待一会儿就能生生把人冻僵的程度！

姚瑜写好后，香桃拿回家让家里人看，都觉得写的好，有串门的见了问起来，香桃就说是姚瑜写的，由香桃这么一宣扬，别家也知晓了，都跑来这里拜托姚瑜写。

什么一块豆腐，一碗咸菜，一碗面粉，自家编的篮子，还有好几双鞋垫，各样吃食东西拿来不少。

村里人虽说不都是完全好的，但大都淳朴，拜托别家帮什么忙，总要拿些东西来，万不会少了人情。

春雨也乐的弟弟写，不仅能帮到大家，还能练字呢！

上午太阳挂在半空时，梁思源开始带着两个小的贴对联。

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了。

梁思源负责贴，姚瑜在后面拿着对联顺便帮忙看斜正，春芽则是帮忙沾浆糊。

三人贴一会儿就回屋暖和一会儿。

春雨在灶屋做饭。

不管在春雨家乡还是青田村，除夕日中午的饭同年夜饭一样重要，都要做的丰盛。

等贴完春雨家的，春雨出来替了弟弟妹妹，让两人回屋暖着，自己去和梁思源贴他家的对联。

等都贴完后，梁思源就能帮着春雨做饭。

中午的饭菜不少，光春雨一个人忙够呛，所以梁思源贴对联很快速，就是想着忙完能帮春雨，当然也有冷的受不了的原因。

春雨摆摆手，“梁思源，我自己行的，你去垒火笼吧！”垒火笼费时费力，这时候帮她做饭，下午还要去祭祖，时间不多，到时不知要垒到什么时候。

垒火笼俗称垒旺火，除夕各家院内正中央均要垒一个宝塔般的旺火，内置一小把香火，等垒好后，上面用一张黄表纸盖顶，压以石炭，火笼朝向院子南边的一面贴上三寸多长，一寸多宽红纸书写的“旺火冲天”。

等到除夕夜子时过半整点时，点燃火笼，到时旺火火光冲天，火焰明亮至极，意为驱除邪祟，来年日子红红火火。

梁思源正在洗菜，闻言道：“我洗完这些就去，我早请教了有功他们，垒个火笼不难。”

但等梁思源垒的时候，却犯难了。

想象中不难，但实际做起来，却有些眼高手低了。

要想垒好火笼就需要每块石炭平整，而平整的石炭块不常有。

梁思源找遍石炭堆只找出几块差不多平整的，大都需要打磨一下才能用。

梁思源没经验，把握不了力度，不是力气大拿斧子劈断了，就是因为太小心弄不平。

底层的石炭需要厚实些，这些还好处理，越往上，越是需要平整且薄一些的石炭，对于新手来说就难了许多。

要说梁思源来了青田村也有几年了，垒火笼这事，应是早已熟练的，但当春雨问出疑惑后，梁思源是这么回答的。

他家之前每年的火笼都是请人垒的。

给村里人一些钱，很是有人愿意垒。

春雨看梁思源垒的这么费劲，听说还能雇人，也想这么做。

但梁思源却是不想，只称自己能垒好。

他想的是，从前就他自己一人，家人都没有，火笼可有可无，甚至有两年他都不想垒，半夜还得受冻起来烧火笼，麻烦。

梁思源是外来人，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不像村里其他人家，过年可能吃不了大鱼大肉，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而他这边草草吃些买来的吃食，无人陪伴，只能早早睡下，热闹温情都与他无关。

虽说有时除夕夜李有功会过来陪他说说话，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听着村里的鞭炮声，孤独入睡。

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春雨，有了家人，过年不会再孤单冷清一人了，所以梁思源很重视今年的除夕。

这象征驱除邪祟，一家人明年日子红火的旺火，当然要亲自垒方显诚心。

就是这诚心有些累人。

梁思源垒完春雨家这个火笼后，在寒冷的大冬天累出一头汗。

看着眼前还挺像模像样的火笼，梁思源打量一番，颇为满意，高声叫灶屋里的春雨姐弟出来看，“火笼垒好了，出来看看吧！”

话音刚落，姚瑜和春芽就冲了出来。

春雨紧随其后。

看大家这么快就出来，很是期待他垒的火笼，梁思源那上扬的嘴角更是咧了开来。

姚瑜和春芽中间已经看了好几回，都盼望梁思源快快垒好。

虽然从前在家也见过，但小娃子总是每年对同样的东西都能生出好奇，每年都有新的乐趣。

更何况，去年他们姐弟妹三人可没见着火笼，他们当时连饭都吃不饱呢！

此刻见了火笼，姚瑜和春芽像是从未见过般，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围着看个不停，嘴里还把梁思源夸个没完。

梁思源被夸上了天，眨着亮晶晶的桃花眼看向春雨，像小娃子干了活讨爹娘夸奖般道：“我垒的怎么样？我就说我行吧？！”

春雨围着火笼看了两圈，点点头，很捧场地肯定道：“这垒的太好了！你真是第一次垒？”

梁思源昂起头，傲娇道：“当然了！这是我第一次垒！”

看着梁思源傲娇的模样，春雨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虽然梁思源已是一个大小伙子，但她偶尔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到可爱的模样，如今日这般。

梁思源这一个火笼垒完，已是中午。

春雨恰好将饭做好了，于是道：“现在先吃饭吧，另外一个下午祭祖回来垒吧。”

梁思源抬头看看天，惊讶道：“已经是中午了？”专注于垒火笼，他都忘了时间，还想着一口气将他家的火笼垒好算了。

被春雨三姐弟狂夸的梁思源，现在对于垒火笼这件事自信心非常足！

恨不得一口气再垒好几个！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尽管姚瑜和春芽一直待在灶屋里帮姐姐打下手，知道有很多好吃的，可当看到满满一桌饭菜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哇！！”

春芽往回吸溜了一嘴口水，忍不住道：“姐姐，能吃了吗？”

春雨将碗拿过来，身后跟着拿着筷子的梁思源，看着妹妹馋嘴的可爱模样，笑道：“可以了，自己过来拿个碗，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刚坐下，春雨忽然又想到，吃饭前得上香，还有放一个爆竹才行，忙让梁思源回他家去上香，她则领着弟弟妹妹在自家上香。

等上过香，放过爆竹，四人这才坐下享受过年的美食。

他们这多半年来，一直忙忙碌碌，少有这样空闲的时日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慰劳自己。

虽然做这么多饭菜也不轻松，可为了自己的口腹，春雨甘之如饴。

此时，村里陆陆续续也都想起了爆竹声。

新年气氛随着爆竹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