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总是这样温暖和煦的。
高二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这样专心学习、偶尔娱乐的生活，午休觉得班里憋闷，柏言铮就会跟方梓越和孙静仪去几处桃花盛开的地方散步、或者拿起手机拍一拍忘川别致而美丽的风景；晚上吃了饭，也是慢悠悠地从食堂绕着半个校园回来，要是崔嘉圳不去打篮球，还会和他一起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就默默地欣赏着人来人往、在喧闹中感受寂静。
这天中午，杨乃真请几个兄弟到体育馆里面去打一场篮球赛。“教练最近家里有事不在学校，所以我们球队不训练场馆没人，与其跟其他人去抢露天的场子、不如走后门去里面打还能凉快点。”乃真收拾着背包笑呵呵地说：“门卫大爷和我可熟了，一看是我就不会拦人，咱们走吧。”
崔嘉圳和管仁智几个人听了，都点点头。
“你们不吃饭直接就去啊？”柏言铮有点疑惑：“不怕打到一半儿低血糖。”
“吃完饭只想睡觉，估计会在场上直接打呼噜。”戚诚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了眨眼睛：“男子汉一顿不吃也不会饿，回来下午上英语课可以偷吃零食。”他又拉着宋景扬一起去：“扬子，你在屋里呆着也是呆着，去给我们做裁判被？让你吹哨过瘾行不！”
宋景扬闭着眼睛好像老僧打坐：“不要打扰我，轻断食要求安静。”
杨乃真无奈地笑了，领着兄弟们先出了班级。
“你真不吃饭啊？最近又看了什么修真小说在这辟谷呢！”柏言铮好奇地扯了扯他：“要不要给你带回来？”
“施主，你这是在引诱我。”宋景扬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不吃。”
方梓越揽过柏言铮笑：“你别理他，我看他能坚持几天。”说完，孙静仪、赵紫衣一共四个人也出门往食堂走去。
等吃了饭从食堂回来，方梓越就说要去逛超市。
“宋景扬那狗东西一会儿肯定就饿了，我捎一点零食回去以防万一。”她站在超市门口笑眯眯地道：“有没有一起的。”
柏言铮摇摇头，孙静仪则跟着她进去：“我陪你。”
“那我们俩慢慢往回走，一会在班级碰面。”赵紫衣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并肩跟柏言铮走在桃花盛开的小路上。此时四下没有熟人，紫衣觉得时机也算成熟，就试探性地开口：“言铮，我那天在手工课上遇到陈思妍了。”
“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说，等了好几天。”柏言铮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又好奇地看着她：“就是之前13班的陈思妍？她怎么了。”
赵紫衣想了想，却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我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言铮刚要开口问，就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走到他面前：“学长，篮球场有人找你。”
柏言铮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他甚至都不认识的人：“找我吗？”
女孩点点头，脸上的笑很激动：“对！”
要是孙静仪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古典文学社的其中一个社员。
“那我们去看看吧？”柏言铮依旧跟赵紫衣一起走到篮球场，很多班级的男生都在打篮球、旁边有看热闹的女生还有一些吃了午饭散步往教学楼走的同学，整个广场十分热闹，言铮站在一处比较显眼的位置不知道谁要找自己，却见不远处有一堆女生往他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激动地小声喊道：“来了来了！”
“学姐你快去啊！”
就在柏言铮还愣神的时候，陈思妍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来到他面前。
“柏言铮，好久不见。”她对着柏言铮微笑。
柏言铮微微一愣，然后礼貌地笑了：“是啊，自从文理分班好像在学校也没有遇到过，你是来这儿看人打篮球的？”
“我找你。”陈思妍的神色渐渐变得认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赵紫衣看着远处神情激动且兴奋到几乎按捺不住的学妹们，心中顿时感到不妙，她咬咬牙想打断接下来的对话：“思妍，我们回班级还..”
“我喜欢你。”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好像一记洪钟，不但震慑住了还没缓过神来的柏言铮，更是让周围一圈打篮球的各个班少年们都纷纷停止动作，带着惊异且好奇的目光往这边打量。
紫衣听到这句话，无奈地闭了嘴。
柏言铮的神情有点呆滞，他微微皱眉试图接收这个复杂的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推了推眼镜确认道：“你，你是在和我说话？”
陈思妍似乎是觉得他有点可爱，先是温柔一笑，然后点点头重复道：“柏言铮，我喜欢你。”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位置表白、13班的男生恰好在旁边，包括陆承焕、郑民威以及一直像假小子的一样混在男生堆的毛毛。
毛毛对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她心头猛地一跳，悄悄挪到柏言铮身后。
“从上高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默默关注你了。”陈思妍没有顾及别人的眼光，似乎也不觉得女生主动表白是个丢人的事情，而是平静地讲述着自己长达一年半的暗恋：“我承认，最初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高高瘦瘦、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后来，你屡次考了学年第一、又获得了很多大奖，不但学习成绩优秀、而且也很有才华，这样的品质更深深地吸引了我。”她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范楚融，似乎更有勇气，声音也渐渐大了：“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去年的那次暴雨天，是你递给了我一把雨伞让我能平安回家；也是你在超市遇到我的时候，会因为我饭卡的钱不够而替我刷钱避免了我的窘迫，都在13班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看着你，因为你很优秀所以我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平静；后来你去了文科班，我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觉是喜欢。”
柏言铮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有些脸红，却不敢就这么走掉。
“我本来打算把这份感觉藏在心里，可人的青春就只有一次，如果我不宣之于口，就根本没人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陈思妍喜欢柏言铮。”陈思妍笑着道：“所以我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选择在这个春天向你表白。”
她顿了顿，满怀期冀地看他：“柏言铮，我喜欢你，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周围的男生几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孩子，纷纷议论起来，更有甚者还吹哨鼓掌，起哄道：“答应啊，当然是答应了！”
大家都笑起来，似乎氛围已经烘托到了顶点。
毛羽霏只觉得自己要晕厥过去了，她拽了拽同样脸色很差的赵紫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隐匿在人群的郑民威，却神色复杂的看着陈思妍。柏言铮根本不能直视那样炽热又饱满的目光，他从听到陈思妍说的第一个字开始脑子就已经变得一片空白，此时更像是双腿灌铅一样无法挪动，似乎是他脸上一直不出现表情的变化让陈思妍觉得不安，她开始紧张，然后下意识地去看范楚融。
范楚融只是点点头，表示鼓励她。
“你..”
“对不起。”
陡然开口，就让陈思妍脸色一变。
“我不能答应你。”
柏言铮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她：“嗯....忘川有规定，学生之间不能谈恋爱，而且我...”
“没关系，那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陈思妍此时已经有点摇摇欲坠，她的脸渐渐褪去血色，再次问道：“告诉我，如果没有这条校规，你愿不愿意接受我？”
柏言铮只觉得这是活到现在最难说出口的一句话，可他做不到欺骗，只能轻轻摇头。
周围已经开始看着两个人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认识她，13班的陈思妍啊！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还不同意呢！”
“就是啊，这要有人跟我表白我可要当宝贝呢...”
“啧啧啧，这年头女生鼓起勇气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大老爷们装什么啊...”
柏言铮把这些都听在耳朵里，他纠结地看了一眼陈思妍，准备直接离开。
“想走？”还没等赵紫衣和毛羽霏说话，郑民威忽然从人群里蹿出来拦住柏言铮，神色非常难看：“你还没答应她呢？”
陈思妍没想到会有人出来帮忙，见是郑民威，又沉默地看着柏言铮。
毛羽霏赶紧走出来小声道：“郑民威你别胡闹！”
她示意赵紫衣赶快去找人。
“你知道这个年纪的女生把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有多不容易吗？”郑民威似乎很激动，他站在柏言铮面前扬声道：“咱们好歹做了一年的同学，你就这么不给情面，一定要干脆利落的拒绝吗？”
“不喜欢为什么不能拒绝？”柏言铮的神情带了一丝疑惑：“难道你要我骗她？”
陈思妍低着头，鼻子一酸。
“郑民威，这件事儿和你没关系！”毛羽霏再次警告：“别闹的大家都不好看。”
“我喜欢陈思妍，所以这件事情就和我有关。”他上下打量柏言铮：“你说我是道德绑架也好、真心实意地劝解你也行，我只是希望你给她一个回应，不要伤害一个女孩儿的心。”
柏言铮微微皱眉：“你也知道自己是道德绑架，如果一定要我做出回应，那我很抱歉。”他看着眼泪已经在眼圈里的陈思妍，神色很复杂：“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承诺。”
陈思妍顿时落下眼泪。
似乎这样给了郑民威很大的刺激，他直接一掌给柏言铮推了个趔趄。
“好好商量你不听？”郑民威看着勉强被毛羽霏扶住的柏言铮，忽然冷笑：“这是你逼我的。”
他看着陈思妍：“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能答应你吗？我告诉你！”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陆承焕心猛然一颤，可他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柏言铮根本就不喜欢女的，他是同性恋。”毛羽霏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去看柏言铮。可郑民威似乎还没过瘾，当着全篮球场看热闹的人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他跟陆承焕表白被拒绝了！他一个同性恋跟有女朋友的直男表白，你说说他恶不恶心。”
柏言铮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闭眼。毛羽霏只看见他先是闭了眼，然后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惨白的可怕；柏言铮的神色虽然还平静、可眼神却是呆愣的，并没有看向陈思妍或者郑民威、而是默默地盯着站在一旁的陆承焕。陆承焕在第一时间阻拦失败之后很快就扑了过去，拽着郑民威的脖领子低声怒吼：“民威，你他妈是不是疯狂了？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推了郑民威一下，又看着柏言铮满脸都是歉意：“言铮，我，我不是...”
陈思妍丝毫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她甚至震惊地连眼泪都没有落下来。学妹们纷纷过来安慰她，终于让她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然后无声地哭泣；郑民威觉得自己说的只是事实，就算被陆承焕推搡了也依然傲慢地站在原地，13班的人拽也拽不走，冷冷看着柏言铮；陆承焕夹在中间又是愤怒又是懊悔，一直在跟柏言铮道歉，最后毛羽霏在巨大的震惊之后缓过神来，扶着愣怔的柏言铮心痛的道：“小铮，我们先走吧...”
那些看热闹的同学也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八卦。
“原来是因为喜欢男的啊，怪不得会拒绝漂亮姑娘的表白呢！”
“我认识他，这不是文科班一直考学年第一那个男生吗....这可真是太震撼我妈了。”
“同性恋啊...这就说得过去了，可惜了。”
大家的窃窃私语、各种目光都毫不留情地聚焦在柏言铮身上，可他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一言不发。
陈思妍刚开始表白的时候，赵紫衣就一路狂奔回到班级。
可原本还打坐的宋景扬竟然不在班级。
她直接喊道：“宋景扬？宋景扬你人呢！”
有同学见她失态，疑惑地道：“班长去体育馆了。”
“他妈的！”赵紫衣只觉得宋景扬好像是鬼，又赶紧加快速度跑到篮球馆，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见宋景扬坐在边上、胸前挂着个口哨，就怒喝：“宋景扬！”
景扬看到她的样子很惊讶，忙起身走到身边：“咋了！”
“景扬，出事了。”赵紫衣深呼吸一口：“13班那个陈思妍，在篮球场跟、跟言铮表白，场面已经不可控了你快去...”
宋景扬仿佛晴天霹雳，竟然愣了片刻。
“你干嘛呢！快点的！”赵紫衣又去找别人：“崔嘉圳，崔嘉圳！”
正在投篮的崔嘉圳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他只看到宋景扬狂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里突然打起鼓。
“你快去篮球场吧！言铮，言铮他...”
赵紫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崔嘉圳想都没想直接扔了篮球冲了出去。
杨乃真跑到她身边担忧地问：“怎么了？”
“完了...要出大事了。”
宋景扬和崔嘉圳几乎是同时赶到现场。范楚融看到崔嘉圳出现，立刻紧张起来，专注地盯着他。此时的篮球场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崔嘉圳直接把人群给冲散，来到最中心的位置。
他看到柏言铮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
毛羽霏拉着他，几乎都要哭了：“小铮，你别吓我行吗？”
“柏言铮？”崔嘉圳走到他身边，认真地盯着他：“你怎么了？”
宋景扬则看着四周，似乎想找到罪魁祸首。他看着正在一群女生里擦眼泪的陈思妍，直接过去冷着脸：“就你啊？你喜欢人家、人家就一定要答应你吗？我头一次听说表白还带道德绑架的！”他的嘲讽非常辛辣，让陈思妍根本无法招架：“校规明令禁止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你大庭广众的想干什么？你父母怎么教的你啊！”
陈思妍十分委屈，她摇着头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会是这样..”郑民威见她受欺负，直接脱离开同学的阻拦，对着宋景扬的肩膀就是一下子：“你他妈还好意思欺负女生？要不要脸啊！”
“好家伙，没找到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宋景扬稳住身形之后直接冲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只舔狗在这儿丢人现眼、老子今天好好替我哥教训教训你！”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本就混乱的场面更令人心悸。崔嘉圳来不及听事情的全过程，他只是低着头，看到柏言铮一言不发、仿佛没有魂魄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揪了起来：“柏言铮，你看看我，告诉我怎么了？”
“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沉默了很久的柏言铮忽然说话了。
崔嘉圳还在惊疑，可毛羽霏却变了脸色，愤怒地看着陆承焕。
柏言铮抬头看着陆承焕，他其实从脑子到心里都是麻木的，现在却因为耻辱而感到不堪：“你不是承诺过，这件事情不会让别人知道吗？”
陆承焕满脸的懊悔和愧疚：“对不起，对不起言铮，是我不好。”
“不重要了。”柏言铮忽然活了过来，他平静地走到群架那里，把景扬拉到自己身边：“景扬，景扬！”
见他开口，参与者和看热闹的都停下来，整个篮球场都变得十分安静。
“哥...”宋景扬脸上已经挂了彩，他担忧地看着柏言铮。
柏言铮看着郑民威，又似乎是在看所有人：“陈思妍跟我表白、又或者我跟陆承焕表白，从头到尾都和你没有关系，可最终你反而成了事件的参与者，难道这不可笑吗？”在听到柏言铮说自己和陆承焕表白的一瞬间，崔嘉圳几乎是没有任何掩饰的脸色大变，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柏言铮的背影、又皱眉打量着一旁低头不说话的陆承焕。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的范楚融看在眼里。
她冷笑一声，也不管陈思妍是不是还在伤心，直接转身离开了。
郑民威不置可否：“那又怎么了？”
“陈思妍就在这儿，你可以问问她，就算没有我、她会不会喜欢你？”看到郑民威变了脸色，柏言铮竟然笑了：“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力，我承认曾经我犯过错误，但并不代表我需要为了这个错误而被人指责一辈子、也并不能作为你没有素质和品格的解释。”他的声音很平静，让每个人都不由得沉思：“你刚才说因为我们做过同学，所以我就要对她的喜欢作出回应，可我也把话送给你，我们的确做过同学，但你的所作所为、除了让人难堪、给人伤害没有任何作用，郑民威，你或许羞辱了我、但你伤害的反而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陈思妍听到这段话，心中只觉得后悔。
她后悔听了人的鼓励、后悔没有弄清事实、更后悔在意外中给自己崇拜的柏言铮带来这么大的难堪。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陈思妍，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柏言铮看了她一眼：“但我的答案已经给你了，就不再多说了。”
说完，他独自朝着和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哥！”宋景扬才要呼唤他，毛羽霏却拦住：“让小铮去吧，他需要空间。”
大家纷纷四散而去，崔嘉圳冷冷地看了郑民威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追上柏言铮，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别跟着我！”柏言铮甩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别跟着我。”
他眼底隐隐约约的雾气让崔嘉圳定住自己的脚步，只能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开。